[欧巴]
如果说高中三年,第一年懵,第三年紧迫,而很多人的第二年是松弛的。高二是发条上紧前缺油哑鸣的间歇,连课程进度都显得虚浮起来。俞任由于提前学完了高二的数学和英语课程,受这种相对轻松的氛围影响,她也开始划水。选修课上她的教科书后经常安插一本小说或者漫画,看得如饥似渴,似乎要将高一失去的时光抢回来。
老师对这样的学生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俞任的总分稳居年级文科前三。也有不甘于她如此“堕落”的,班主任就劝她在能提分挖潜的科目上继续深度学习。而俞任说,“咱们文科生,靠三样,一数学定生死,二英语拉分数,三人文厚度决定最终的高度。老师您说对不对?”那意思是她三样都不缺。教英语的班主任表示认同,顺着俞任的话也讲,“小说漫画不是没有人文价值,但是对高考的作用有限。”
于是俞任捧着科任老师借给她的一摞子拓展性学科资料回来了,仔细一看,竟然还都是教师版。
经历了高一的暗战后,她的竞争对手何田田继续和俞任同班,这位也是文科重点班里的高手,而且还继续担任年级学生会主席。俞任却对做学生干部忽然失去了兴趣,她觉得眼下除了高考有点作用,自己做的事没什么价值。无非就为了期末报告上好看的一行行表扬和奖状,她从小可见太多了。
新学期以来她吃饭不香,对八中门口的“大胡子小炒”彻底腻味。写作业也开始偷工减料,甚至十一假期作业交了空白,和过去谈恋爱时都争分夺秒写作业复习反差极大。对于高考习题她也没兴趣去琢磨,反正到了高三还要再做一遍。还不同于何田田那样的活动积极分子,俞任选择抽身冷观。她甚至问过学校老师能不能提前一年参加高考,得到的答案是否定,除非她退学。
俞任像看透了自己在八中的结局,提不起劲,也用不足心。她不太敢一个人想卯生,怕当着同学的面哭鼻子。花季恋爱的败期来得如此之快,俞任看着自己摔成碎片又无法缝补的心绪,话渐少,人渐低沉。
中午她也不乐意去食堂,买块面包就在教室里将就着,看了会书猛然抬头,俞任发现她已经看不清黑板。
她的好朋友小卷毛也爱在教室里吃泡面,坐在桌上的怀丰年在摸透了母亲的惜财心理两个月后换上了新镜架,金色小圆框显得她肤色更白净,“俞任你也完蛋了,你近视了。”
俞任眯着眼看了又看,“哈,终于搭上了这双眼睛。”
怀丰年捧着碗等着面条在开水中醒来,“总觉得你好久都不开心了。”她猜测俞任失恋,可对方从不提及,怀丰年便不好戳人家心窝子。前几个月她又陪俞任去了趟城中村,听到小袁柳说“白姐姐上次来时你怎么没来”,怀丰年看到俞任灰脸红了眼。那天一直提不起精神。
女孩子间谈恋爱也这么糟心?也会有脚踏两条船之类的事儿?怀丰年将好奇揣心里,“怎么省‘朝阳杯’英语演讲比赛你不报名?何田田可积极了,没事就去找老师问问题。”
“我嫌那比赛名字难听。”俞任吃着面包味同嚼蜡,她眼角瞥了下教室一角祝朝阳的座位,怀丰年顿时笑呛了。祝朝阳老子有门道,活生生把这个年级倒数送到文重班,借口是培养本届最优秀的体育生。
祝朝阳又和俞任分到一班后竟然和女朋友分手,顶着还剩一半青春痘的脸又追逐起俞任。这次俞任照旧将他送来的礼物都还给老师,但班主任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顿祝朝阳,之后他送但礼物就被俞任直接扔进垃圾桶。
昨天俞任就扔了他送的摩托罗拉,惊得祝朝阳赶紧去垃圾桶翻出来。他心疼地看着包装盒,对俞任无奈至极又撒不出气。和他同桌的左鹤鸣冷笑了下,“早说了,她油盐不进。”理实班当年的全市中考榜眼已经泯然众人,无奈被发配到文重班。
扔手机这件事在全年级引起轰动,当事人俞任面色淡然,连解释都不愿意。
怀丰年吸了口面条,“那部v3要将近五千块,妈呀,这小子家干吗的?”五千块快够她高中两年的生活费,“我现在不同意‘文科班藏污纳垢’的说法,咱们班有富豪啊。”
俞任说左鹤鸣爸爸还在卫生系统,妈妈经商。怀丰年摇头,“八成贪官配奸商。”随后又连连摇头,“啊我又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不能这么快就给结论。我得调查。”凑尽闻了下泡面,“诶,好了。”
俞任吃烦了面包,递给吸面的怀丰年,“换一下?”
“诶。”怀丰年听话地和好友换了吃的,相互也不在意对方的口水。
这时抱着篮球的祝朝阳进了门,他看了眼俞任,像有话要说。又瞥怀丰年,希望她能识相地离开。怀丰年可不管这眼色,“祝朝阳,你是不是希望我离开?”她溜到男同学面前横跨椅子坐下。
“你晓得还不避一下嫌?”祝朝阳压低声音,生怕俞任听到。
“那你回答我两个问题,我一会儿就把空间留给你。”怀丰年见同学疑惑地点了点头,接着问,“你爸一个月工资多少?你妈做什么买卖的?”
祝朝阳急于让她离开,想了想,“我爸——我不知道,我妈做医疗器械生意的。”
怀丰年满足地点点头站起来,路过俞任座位时遮住嘴,“系统互补,八成奸商。”
俞任难得轻笑了下,盯着手中的资料继续读,忽然察觉身边站了人,是祝朝阳挠着脑袋愁眉苦脸,“你要怎样才会正视我?”
“什么是正视?”俞任一看到他紧随就没耐心,干脆放下书和他掰扯掰扯道理。
“正视……就是正眼看我。”祝朝阳从字面解释,可觉得这不是他的心情。他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俞任抬头正视祝朝阳的青春痘脸,忍了几秒才将心里的刻薄话咽下去,“祝朝阳,正视还有一个意思,即‘严肃对待’。我想我对你没有不严肃的地方。”
“你把礼物扔了,这么多回,真的让我很难堪。”青春期已经谈了三段恋爱的祝朝阳在一米六不到的俞任面前俨如小朋友见到老师。
“这个问题有个前提:我并不需要你的礼物。头几次我交给了老师处理,但是这样的做法并没有打消你的念头,我只好直接扔了。希望也能提醒你正视起来这个事实——我不需要并且不喜欢你这么做。”俞任除了和私下几个谈得来的朋友说话时放松些,和祝朝阳这样的人讲话就不自觉像极了班主任。
现在她也辞了班干部职务,游散小民就没有对同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义务,她眯了眯眼,发现祝朝阳的青春痘上闪烁着红光,而他的脸更红。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白卯生。”祝朝阳咬着牙气道,“你们以前在校门口吃饭等车我都看见了。”
俞任似乎耳鸣了下,在听到“白卯生”三个字时就无法自持情绪,她站起来逼视对方,“关你什么事?”她从严肃谨慎的代理班主任摇身一变为咄咄逼人的鲁莽女孩,“祝朝阳……”想到他爹和自己妈那层关系,俞任缓了下,“我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是觉得我学习不好?”祝朝阳马上又胸有成竹起来,“实话说,我妈已经在帮我申请国外的学校,国际排名不会比清华北大低。”
“你就是去了北大清华,我也不想谈恋爱。我不想和你怎么样之间不存在必然联系你明不明白?”俞任头疼这人思维怎么如此怪异。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做我女朋友?”祝朝阳的思维跳到了“既然和我怎么样没有关联那必然是你希望我做到什么”这条线上。
俞任气笑了,“祝朝阳,在这件事上,我的想法是不因任何条件而转移的,即,我不愿意和你谈恋爱。”她讲话彻底说明白,祝朝阳听了眨眨眼,“哦,那你愿意和谁谈?”
两双眼睛争锋相对,答案同时浮在俞任和他眼中:白卯生。
祝朝阳愣了下,“恶心。”他扭头走出教室前还狠狠踹了前门一脚。俞任被那声“恶心”震得浑身发麻,这就是她讨厌现在学校的原因之一:祝朝阳有恃无恐的骚扰被她拒绝后,对方还要对她和卯生评头论足、高高在上。
俞任不再是以前那位处事老成、谋事成竹在胸的学生干部,她开始犀利尖锐,祝朝阳的辱骂将她心里最见不得光的部分刺透。让她的脑袋在空白后迅速被愤怒占据。她拿起桌上还热乎的泡面追上祝朝阳,对方正好下楼梯,
“祝朝阳。”俞任的声音因为怒火变粗变抖,对方回头,一碗热乎乎的红烧牛肉面从头泼下,祝朝阳眼睛鼻孔都糊上面条,面汤顺着他的青春痘滚到了衣领內,“你疯了?!”他吼完无措地看自己变得脏兮兮的校服。
俞任冷冰冰地站在高处,“我没疯,就是想让你知道,别拿别人的拒绝当耳边风,别活在你自己的意志中觉得别人都会配合你,不许你骂我和白卯生!”
“你们就是变态!”祝朝阳被俞任拒绝心情本来就不好,被泼了一头面后更无法抑制,在楼道中大声喊叫起来。
俞任笑着看他,“呵,小朋友,去找你父母老师哭鼻子去吧,说俞任是变态。”她心里还藏着的忐忑此时彻底释放,狗屁人际,狗屁同学,当别人的态度是透明,老是这样纠缠不清让她心烦。
过去她还有卯生,现在她只有开始放纵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