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九年,春意盎然。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微风拂过留下淡淡的暖意，一片树荫底下,芸夏终于找到了逃学一上午的小太子。
“殿下,您让奴婢好找啊。”
沈岚晟睁开眼睛,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像极了他的母后温映寒,一举一动却是努力学着他父皇的样子。
沈岚晟眼尾微挑,低声应道：“我不过是在这里歇息片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芸夏无奈抽了抽嘴角，心想这小太子的性格怎么半点也不像她家娘娘呢？
到底也是位小主子，芸夏温声劝道：“殿下还是快些跟奴婢回去吧，范先生还在等着您呢。”
沈岚晟阖上眸子,摆了摆手，“不去不去,范先生的课无趣得很。”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古板的内容,有那工夫还不如在这里透透气呢。
“晟儿。”
沈岚晟闻声一下子就把眼睛睁开了。
芸夏也是一怔，即刻回过身去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温映寒轻轻抬手免了她的礼数,视线落在了沈岚晟身上，“晟儿，怎么又逃学了？”
沈岚晟的身子明显有些僵,他望着温映寒也不吭声,耳朵一红站起来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这孩子……”温映寒朱唇微微动了动,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绣着白牡丹花纹的衣袖忽然被人从下面轻轻拉了拉。
“母后，哥哥他怎么啦？”沈岚音揪着温映寒的袖口偏着头去望她哥哥跑掉的方向。
小姑娘正是最可爱的年纪，奶声奶气的，甚是乖巧。一双乌黑的眼睛随了她的父皇，却亮亮的，清澈见底。
温映寒牵过了她的手，温声道：“你哥哥他没事，晚些时候就会过来陪音音了。”
沈岚音眨了眨眼睛，好似是听懂了。温映寒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往回去的方向走。
小姑娘似是有些不舍地回眸又望了一眼，回过身轻轻晃了晃温映寒的胳膊，“那音音先陪母后。”
……
下午的课程沈岚晟到底是没有去，温映寒将沈岚音哄睡着后吩咐了芸夏几句，便去勤政殿了。
沈岚晟从外面回来刚好路过沈岚音的寝殿门口，那道门半开着，沈岚音正揉着眼睛往外走一抬眸便看见了自己的哥哥。
两双眸子相视一望。
“哥哥！”沈岚音立刻露了抹笑容出来，她推开门便要往外走，奈何小姑娘的步子不稳，走到门口时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就要跌倒。
沈岚晟赶紧将她给接住了，“笨死了，走路都不会，照看你的下人呢？”
小姑娘不吭声了，任由自己的哥哥牵着，将她送回到了屋子里。
沈岚晟道：“下次不许自己一个人往外走！再摔倒我可不管你了。”
他说罢便要离开，沈岚音却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角，“哥哥要回去听先生讲课了么？”
沈岚晟皱着眉，怎么连她也开始管起他的事情了，“不去不去，我要回屋了。教了你多少次了，在外面要唤我皇兄。”
沈岚音眨了眨眼睛，急急地辩解：“可……可这儿不是外面。”
沈岚晟轻叹了口气，“我去叫芸夏过来陪你。”他说着便往外走，一回头就看见小姑娘又跟过来了。
沈岚晟无奈地又将她领了回去，“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
沈岚音摇摇头，那双清澈的眸子亮亮的，认真地望着他，“哥哥为什么不喜欢上课呀？”
如果可以，她也想学着他哥哥的样子拿着毛笔写字，可是母后说了，她年纪还太小，再长大些就让她父皇亲自教她。
沈岚音不在乎谁教，就是想快点学写字，学会了之后就可以跟着她哥哥一起听先生讲课了吧？
沈岚晟算是认识到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照这形势看他现在走到哪儿他妹妹就得跟到哪儿。沈岚晟索性倚到了身后的床柱上，“我问你，同样的东西，翻来覆去地讲，烦不烦？”
沈岚音偏着头似是在努力理解他这番话的含义。
沈岚晟见状轻啧了一声，“看吧，说了你也不明白。”
那几篇文章他看了两遍便记下了，先生还非要抠字眼，说他是一知半解，啰嗦个没完。真不知他父皇为什么指了这几位先生来教他，学这些东西，也看不出有什么用处。
门口传来了小宫女回来的动静，沈岚晟朝门外望了望，起身便往外走，“喏，有人来了，别再缠着我了，知道吗？”
走外面的门会撞到人，他索性直接从内殿的窗子翻了出去。沈岚音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放向。
“哎呀！公主您醒了。”值守的小宫女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沈岚音，她不过是稍微偷了个懒，还好没出什么岔子。
沈岚音水汪汪地眼睛轻眨了两下，“宁儿，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习写字呀？”
宁儿替她整理着衣服，“再过两年就可以了。”
两年，听起来很久的样子。沈岚音心底却已经暗暗开始期待起来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天天去听先生讲课了。”
宁儿笑了笑，“公主这么喜欢听课呀？”
沈岚音郑重地点了点头，“嗯，这样就可以和哥哥一起上学了。”
宁儿笑着将她领到了梳妆台前替她梳头发，“太子殿下学得是治国之道，公主是不用学那些晦涩的东西的。”
小姑娘甚是不解，从镜子里望着身后的宁儿，“为什么呀？”
宁儿垂眸拿着木梳，“因为公主是要嫁人的。”
嫁人？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词汇。沈岚音咬了咬唇，却没再问宁儿了。
……
然而不问，并不代表永远不会知晓。那日宫宴，几位王爷都带着家眷入了宫。
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玩耍，沈岚晟却从不和他们掺和，一个人找了处僻静地方小憩，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将近黄昏时分了。
隔着一道院墙，那边传来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有男有女，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和亲？和亲的公主最惨了，要自己一个人嫁到很远的地方去。”
“对的对的，我还听说，公主都是要和亲的。那叫什么……就是为了两国不打仗，就得把公主嫁过去。”
另一个女声轻笑道：“还是咱们好，未来还可以挑一位门当户对的郎君，不用嫁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甚至连对方什么模样都不知。”
……
沈岚晟眉心一蹙，即刻辨认出了那几个声音。平常他最烦他们几个。今日扰了他的清梦不说，还没完没了地谈论这些有的没的。
他起身便要往另一个方向走，一抬头却看见了站在拱门旁的沈岚音。也不知她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怔怔地也不吭声。
沈岚晟下意识地望向院墙的另一边，站在沈岚音的地方，一定比他刚刚听到得还要真切。
他紧紧握了握手指，借着树干单手一撑翻了过去。围墙那边顿时收了声。
沈岚晟抬眸声音微冷：“都没事做了吗？聚在这里？”
那几个孩子明显是忌惮他，又顾及他的身份半句话也不敢说。其中一个稍大些了悄悄拉了拉身边的那几个，“走了走了。”他们赶紧后退了几步逃到看不到沈岚晟的地方去了。
沈岚晟偏过头看着还站在拱门那里的那抹身影。
他捻了捻手指，缓缓走了过去，“跟着你的宫人怎么又不见了？”
小姑娘怔怔地望着他，动了动唇低低地唤了声：“皇兄。”
她这回倒是记得在外面不能唤他“哥哥”了，可沈岚晟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别听他们瞎说，我带你去找母后吧。”
兄妹两人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往回走，落日夕阳映在他们身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沈岚音忽而抬眸望向他，乌黑的眼睛轻眨了两下，“皇兄，我以后是不是要去和亲了？”
沈岚晟将视线移向一边，沉默了许久，低声开口：“让谁和亲我也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他说这话并非是在哄她。况且母后就沈岚音这么一个女儿，要是远嫁了肯定会难过的。他也一点儿不想看到母后难过。
“音音，我向你保证，等你长大了，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想不嫁就不嫁，谁也不能逼迫你。凡事有哥哥我在，知道吗？”
……
温映寒最近总跟沈凌渊念叨，说晟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开始勤奋刻苦起来了，就连范先生的课都不逃了。
直到有一天，沈岚音拉着她的衣袖，悄声告诉她：“母后，哥哥说他要一统天下，往后谁也不用去和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