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映寒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
书架的位置靠近窗,雨后的清凉从云窗的缝隙里渗透进来,空气里夹杂着潮湿的味道。
徐徐的清风吹起了温映寒鬓角的碎发,两个人的距离靠得太近了,以至于温映寒一抬眸便能看清那人恍若星辰般深黑色的眼睛。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温映寒朱唇微微动了动,不着痕迹地将轻轻垂了视线。
记忆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有她一个人若有所思,指尖轻搭在琴弦上度过清清冷冷的夜晚,也有沈凌渊征战归来,她吹灭了自己寝殿里的烛火,恍若未闻避而不见……
当年的她,好似是害怕自己会再度深陷进去,从前种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皆是在面对那人时不经意时的瞬间,所以她宁愿自己主动疏远,好似久而久之便可以不念。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那些所谓的放下了,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欺骗。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的阴差阳错,终究是她误会了更多些吧?
温映寒想起,那人初登基的那晚,来她寝宫里的场景了。因着她对他长期的刻意回避,久而久之,沈凌渊也就不再出现在她面前了,王府的时候,他便借口领兵常宿在军营里。那天,是他们相隔很久后的单独相见。
温映寒斟了两杯酒,摆在了他们两人之间,口中说着的是恭祝的话,可他们都明白,对方心中没有半点喜悦的波澜。
他那日来,许是想重修这段破碎不堪的关系的,可温映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了句“恭贺”,便斩断了一切可能继续下去的机会。
将近两年的夫妻,真正相处的日子,竟只是在她失忆后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
倘若没有这场失忆,他们真的有可能就这样下去了。废后的圣旨会在太阳升起时昭告天下,而她会彻底隐姓埋名,只做个普通人,自由地远离皇城,生活下去。
永远隔着的重重宫墙,是再不会相见的距离。
恍惚间想起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样的一场失忆,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过去的种种,激起莫名的心绪。
遥想起他从战场上征战归来那晚,身上其实是有战伤未愈的,他踏进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问下人,“王妃呢?”
她吹熄烛火的那一刻,沈凌渊多半是瞧见了吧……
微风吹拂着她从回忆中清醒。
温映寒纤细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下意识地攥在了沈凌渊玄黑色的前襟上,夜雨的味道里夹在着那人身上她所熟悉的气息。
她轻轻靠了过去。
沈凌渊凤眸一深,宽大的手掌停顿了片刻,缓缓轻搭在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上。他抬起胳膊揉了揉她垂在身后的长发,“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温映寒将头轻抵在他的前襟上,微微摇了摇。
许是靠得太久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垂着视线抬手轻轻在他胸膛上推了推,“皇上该去批折子了。”
说好了去将折子从书房搬过来,耗了这样久,怕是殿外的下人们都要不知所措了。
沈凌渊望着自己身前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手中轻揽未能叫她如愿。他喉咙微微动了动:“今日不批也罢。”
温映寒下意识地抬眸,第一次见沈凌渊也有这般任性妄为的时候。
她随即觉得不对,眼睛微微眯了眯,“皇上说不批,肯定是准备等臣妾睡着了之后,再自己到书房去。”
她顷刻便看透了沈凌渊的打算。
沈凌渊垂眸望着她,声音似是有些无可奈何:“又不累了?”
温映寒轻轻抿了抿唇,“方才说乏了,是唬人的。说好了要陪皇上批折子……”
这人分明是明知故问,她说那话时,是想避开他,故而找的借口,真要是身体特别不舒服倦了乏了,还能和他在这里神色如常地站着,耗这么久吗?
虽是如此,她还是担心以沈凌渊的个性要以此为理由跟她计较刚刚她说谎诓他的事。温映寒忙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皇上前些日子跟臣妾说,要带臣妾去个地方,结果到今天也没说是哪里。”
她还记得那是自己送他寝衣的那日,一晃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人却再都没提。
沈凌渊凤眸微深,薄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了勾,“还差些天,不过……”
“不过什么?”温映寒似有所觉,认真地朝他望去。
“今日也不是不行。”他揉了把她的额发,稍稍退开了些距离。
温映寒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沈凌渊真的应下了。
“外面还下着雨呢。”
“不远。”沈凌渊推开了寝殿的门,朝外面候着的王德禄低声吩咐了几句。
他说了些什么,温映寒并没有听清,但她瞧着逐渐变晚的天色,只想着批折子的事不能再耽搁了,“臣妾先陪皇上去书房吧。”眼下已经一更天了,今日怎么也得在三更前睡下。
沈凌渊回眸薄唇轻轻勾了勾,“好。”
……
两人很快移步到了书房,就是始终没有见到王德禄过来。书案上摆着的奏折已被整齐地码放好,只是未来得及搬运,眼下他们两个已经过来了,便直接在这里批了。
温映寒往墨砚里到了些清水,替沈凌渊研墨,下人们将一切都准备妥帖了,纷纷识趣地掩上了大门退了下去。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内却是另一番岁月静好的光景。
好在今日的奏折并不多,很快未批完的部分便要见了底。温映寒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一抬眸便看见沈凌渊在望着她。
“……皇上?”
沈凌渊轻敛了眸光,他薄唇微微动了动:“先去沐浴更衣吧,回房里等朕?”
温映寒也未多想,轻轻颔首,他们常是如此,快到收尾的时候便提前让温映寒回去更衣,也好早些睡下。
“好。”
……
直到换好了寝衣坐在内殿的软榻上了,温映寒才想起沈凌渊之前好像是跟她说还要带她去个什么地方来着,陪他在书房里待着待着,她便将这件事个忘记了。
她起身将大门打开,“芸夏,去看看皇上……”她本想让芸夏去看看沈凌渊的政务处理完了没有,可廊间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下人的影子。温映寒顿时蹙眉。
她走出寝殿,向左侧张望,还未等看清楚状况,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沈凌渊低醇悦耳的声音。
“等很久了?”
温映寒蓦地回过身,“皇上批完奏折了?怎么廊间一个下人都没有了?”她这才发现沈凌渊身上的衣裳好像也换了。
“朕叫他们先下去了。”他握了她的手,轻轻牵着她往宫殿的另一侧走。
温映寒微怔,一时没想通沈凌渊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皇上?”
沈凌渊深黑色的凤眸微微敛了敛,缓缓开口:“你可还记得,再过些天,是什么日子?”
温映寒朱唇轻抿,眼下已经是夏季的尾声,再过些天……?
未等她深思,沈凌渊已经带她站在了一道轻掩着的门外,这是一间她从前从未来过的房间。
“这里是……?”
沈凌渊声音低沉轻缓:“朕从前,欠了你一样东西。”
雕花镂刻的花梨木门在温映寒面前缓缓被推开。屋中是红烛高照,红绸布景。
尽头的金丝楠木雕龙刻凤拔步床上,是大红底刺绣鸳鸯的被褥,不远处的圆桌上,是成双成对的酒盏和茶杯。四周尽是一片喜气。
温映寒微怔,恍然间想起再过些天便是他们结婚整整两年的日子。
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沈凌渊喉咙微微动了动:“纵使没了花轿,也没了红盖头,朕也想赔你一个,从前欠了你的婚礼。”
温映寒的心脏蓦地轻轻跳动了一下,她环望着屋中的布景,与曾经的那晚几乎别无二致。如此精心的布置,一看就是准备了良久的。方才不见王德禄的踪影,恐怕便是去取那几只红烛了。
他竟从未叫她发觉……
潋滟的眸光微微闪烁,温映寒不着痕迹地轻蹭了下眼角,“皇上惯会欺负臣妾记性不好,当年分明是行过了礼的。”
沈凌渊斟了两杯酒,薄唇微勾,“未曾有洞房花烛,能算是礼成了?”
大婚那天,对他们两个人而言,皆是一场憾事。
他轻抿了一口酒,俯下|身沿着她那温软的唇瓣渡了过去,漆黑的凤眸微垂掩下眸间望不见底的深沉。
不再像先前一样轻轻浅浅的吻,这一次他撬开她的贝|齿,亲吻得极深。
……
“朕教你侍寝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