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温柔的女孩子。
长的不算漂亮,性格上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还有点小抠门,过日子算计来算计去的,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些麻烦。
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就那么轻易的走进了何战的心里,在那儿生根发芽,肆意生长。
那时候他正在一家工厂当保安,这个姑娘是工厂车间里的一个小组长。他们相识的过程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每天早上晚上打个招呼,逐渐变熟悉了起来,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那么水到渠成。
扭曲的童年所造就的孤僻性格也随着这个女人的出现而一点点的远离,过往的痛苦在遇到一丁点儿温暖之后便迅速的消融了。
谈了恋爱之后,他也开始尝试着跟工厂里认识的人一起出去喝顿酒,打打球什么的。
朋友之类的,只要有想法,还是能够交到的。虽然不算太亲密,但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就这样一点点的改变着自己,重新找到了当初离开家之后在部队时那段虽然辛苦内心却平静的生活。
一年过去了,他和自己所爱的女人终于修成正果。结婚的时候,他并没有通知父母。妻子的家在一个南方的乡村,距离太远,又因为种种原因最后耽搁了时间,也没人来。
他们也没大办,只是找了几个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吃了一顿饭,把结婚证一领,搬到了同一间出租屋里,就算是一家人了。
婚后的日子跟之前没什么区别,两人依旧是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只是在下班之后,看到妻子在厨房忙忙碌碌的身影,还有屋子里缭绕着的饭菜香气,他便会感受到一种安生的感觉。
仿佛多年来有个什么飘飘荡荡的东西忽然落地,稳当了下来。
冬天过去,春暖花开的时候,这个小家庭又迎来了新生命的消息。
就像所有普通的家庭一般。结婚、生子、赚钱将孩子养大、最后两个老人手拉着手迎来衰老。
如果就这么一直平淡的幸福下去,那么曾经的痛苦也终究会消失吧。
也许等到儿孙绕膝,头发花白的时候,我才能够晃晃悠悠的把过去的故事当做笑话讲给小孩子们听吧。
只是现在……还不行。
这是他趴在妻子肚子上听着未来的家庭成员心跳时想到的念头。
只可惜老天似乎并不算想给他面子。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走上了正常人该走的轨迹时,不会再遭遇来自于情感上的剧烈痛苦时,命运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将他骨子里深深隐藏的本性重新唤醒。
一次难产,直接带走了两个人的生命。
听到妻子的死讯时,他开始不太相信,再三确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之后,他便呆立在原地,心里只觉得自己似乎也跟着她们一起死了一次一般。
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我的亲人,和我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那个小小的孩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被剥夺了活着的权利。
出事的那天也是个寒冷的晚上。跟现在不一样的是那晚没有雪,只有一轮银亮的圆月挂在天空,冷漠的月光似乎也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这个世界怎么会温柔的对待你呢?
你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爱呢?你有什么资格拥有美好的家庭,平静的生活呢?
像你这样的人,像你这样冷血又扭曲的,就活该孤独终老。就算是得到了片刻的美好,那也是为了之后更大的打击做准备。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蹲在产房外,看着被人缓缓推出的病床,嚎啕大哭。
他的周围聚集着不少人,又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有穿着白裙子的护士,还有零星几个来看热闹的病人家属。
那时候他已经看不清这些人的脸了,只能大约分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也听不清他们都在指指点点的对他议论着什么,只是觉得那些人的脸上似乎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恶毒讥讽。
和他离开家的那个晚上父母脸上的神色如出一辙。
他们一定觉得我很可怜吧,忙忙碌碌了这么久,却什么都留不住。
父母不要我,老婆孩子也离我而去,我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在你们眼里就是个笑话吧。
那你们笑吧,尽情的笑吧,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像你们这种依靠着伤害别人来得到幸福的人怎么会明白我生活的有多么的辛苦,怎么会明白我做过了多少努力。
亲情、友情、温柔、快乐……这些东西对你们来说只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你们当然不在乎了。
可我呢,我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就在刚刚,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还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离开我了啊!
还要坐在这里接受你们充满同情的嘲笑。
他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哭的都要背过气去,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敢接近他。
知道有个什么人递给他一张纸,要他在上面签字,他才回过神来,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大哭。。
他机械性的接过趣÷阁,甚至没有兴趣看一眼纸上写的是什么,就傻愣愣的准备签字。在趣÷阁尖刚刚触到纸面的时候,递给他趣÷阁的那人正巧开口对他说道:“人已经去了……”
他混沌的脑子里几乎无法处理任何信息,只是下意识的不想听对方把那句残忍的话说完,向着要阻止那句他不想面对的事实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而已。
所以他将手里的趣÷阁和纸冲着对方的脸上一扔,大声喝止了对方的话,心中堆积依旧的怒火却随着这声叫喊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他语无伦次的咒骂着不知是命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拎起身边的金属长凳,心里只想着将眼前的一切都砸烂、毁灭掉算了。
于是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破坏行为持续了不久,他就被警察制伏带走了。稀里糊涂的去派出所录趣÷阁录,然后被拷了整整一晚上,才恢复了一点点的思考能力。
据说是有医生被他打伤了?
那又怎么样?一群庸医,心里就想着多赚点钱,如果不是他们,我的家人也不会死。
他们可是杀人犯啊!凭什么不抓他们,要来抓我!
你们这些警察也跟他们是一伙的,也要一起来嘲笑我吗?
冰凉的手铐并没有唤回他的理智,反而让他越发的想不开了。
大概是看他可怜,受伤的医生和被砸的医院也没怎么追究这件事,警察也就是把他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觉得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就直接放人了。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医院,麻木的替妻子和孩子处理后事。经人提醒之后才想起了联系妻子的父母,结果又被两位老人一顿大骂。
等事情都处理完,他回到工厂上班的时候,却得知因为医院伤人的事件,工厂直接将他开除了。
那个得意洋洋的厂长连只说了一句:“现在形势不好,大家都困难啊!你看你也闹得这么大,我们不找你要损失就算了,你还想要什么钱!”
便私吞了他最后半个月的工资,直接将他扫地出门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魔怔了一般。每天从家里灌一大瓶水,在门口的早餐摊上买两个最便宜的馒头,带到医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啃着馒头就水就这么混过一天。
家里没人做饭,自然也没人给他洗衣服。遭遇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连吃饭都顾不上,自然也不怎么注意自己穿的什么。就这样不过短短的几天,他便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一个邋遢的疯子。
到了后来,甚至偶尔有人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顺手扔几枚硬币给他。
这件事引来了他更加激烈的怒火。一次追着那个扔钱的年轻人跑出了整整两条街之后,算是正是坐实了他“疯子”的名号。
医院里的人也赶过他几次。后来发觉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攻击性,只是在医院门口发呆,除了看起来渗人一点,也没什么危险。
再加上大家多多少少对他的遭遇有些同情,便不在过问,只是在路过他的时候躲远一点也就算了。
他也是个可怜人,现在这样就是太伤心了,过一段时间想开了就好了。
这是医院中所有人的一致想法。
在今天晚上以前。
何战咀嚼着一幕幕清晰的回忆,望着前方还有一段距离的医院楼门,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没有疯,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这世上没人对得起我,那我有何必做个好人。
我要报复,就从你们这群穿着白衣服的禽兽开始。
紧握着还在淌血的刀,对着自己面前站着的小男孩笑了一下。
这孩子长的眉清目秀的,穿的也好,估计家里挺有钱的吧,小时候也一定特别受宠吧,肯定好多人都关心他爱护他。
呵呵……
所以就先从你开始死吧。
他一步步的走上台阶,和站在医院门口的小孩对视着,甚至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环境在无声无息中发生了变化。
直到一刀挥空了之后,他才恍然间看到小男孩背后废墟一般的医院大厅……还有大厅中聚集着的人群。
那群人脸色诡异,身体也各自残缺不全。聚在一起站在小男孩背后不远处,目光齐刷刷的对准了他的脸。
眼中带着怨恨和畏惧。
“嗯?”
他疑惑的看着挥空的刀,和如幻影般开始泛起涟漪的小男孩,有些疑惑的回头向跟在身后的女鬼问道:“着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飘在半空中的黑衣女鬼也一头雾水。她握着胸口的石头挂坠,紧张的看着他:“你怎么了?后悔了。”
“没有!怎么可能会后悔!”
何战挥舞着手中的砍刀,给了女鬼一个放心的笑容,重新转过身去,面对着医院一楼的大厅。
那些破碎的玻璃、沾满血迹的围墙、满脸死气的人群、还有刚刚近在咫尺的小男孩已经消失不见了。
刚刚果然是幻觉吗?
他揉了揉眼睛,望着面前灯光照耀下空荡荡的医院大厅,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大概是我这几天睡得太少了,脑子都跟着一起糊涂了。
他重新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医院楼里,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女鬼说道:“我们说好的,你会一直跟我在后面帮我的忙。肯定会让那群人一点反抗都没有的就被我杀了,对吧!”
“那当然。”
女鬼凑到了他的耳边,轻笑了一声:“我保证会让他们都等在原处,让你一个一个的杀过去。等把人都杀光了,清点完了人数,你说不定还有个时间能出去吃宵夜。
“宵夜倒是不用了,我只想今天办完这事,好好的回家睡一觉去。”
等到睡醒了,就会发现这一切其实都是一场梦境。妻子还好好的待在家里,而我只是趴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做了一场糟糕又荒唐的梦而已。
我爱的女人还挺着大肚子,一边给即将出世的小生命讲着故事,一边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的忙着给我做饭。
这个时候我会进厨房去问她要不要帮忙,接着她就会笑嘻嘻的赶我出来。
她身子不便活动,家里厨房又太小,经常转不过身来。肯定还是要我发点火,她才会老老实实的把锅铲给我,自己去卧室歇着。
说不定还要教训我要带围裙,不要弄脏衣服。
大男人的谁会带围裙啊!丢不丢人!
最后我做了一桌子菜,我们两,啊不我们三个人吃,她还会埋怨我浪费,又挑剔我做的不好吃。
其实我做饭比她好吃多了,不过我平时不怎么做,因为想吃她亲手做的饭而已。
既然这会儿她不方便,那就我来做,多用点油做出来的东西多好吃。一天到晚就知道省省省的,要对自己好点啊
再说了,浪费又怎么样,我的老婆孩子,我愿意赚钱给她们浪费!
他拎着刀走在一楼的走廊上,见人就是一刀砍上去,顷刻间已经放倒了三四个人。
可就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脑子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反而全是自己“睡醒”之后和妻子相处的场景,尽管手上不断地动作,他的脸上却流露出了一丝凶残的杀手绝对不会做出的,温柔的笑意。
没关系没关系,很快就过去了。也就一下子,死起来其实一点都不疼的。
他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缩在角落里的小护士,心里对她这样说着,抬起了刀,冲着她的头砍了下去。
没想到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了一股力量,反抗了一下,居然躲过了要害,只是被卸了一条胳膊。
护士尖叫一声,差点痛的昏厥过去。
那一刀砍掉了她一只胳膊之后继续往下,直到刀刃卡在了她的肋骨之间,才无奈的拔~出来。
何战收回刀,指着护士说了一声:“你敢给我跑一下试试,信不信我把你剁成肉沫。”
这话听上去无比的凶残,却给了那个伏地痛苦的护士一点儿提示。
她本来已经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伤口的疼痛占据了脑海,让她几乎无力思考其他问题,逃跑的心思更是一点也没有。却在听到这话之后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捡起了地上掉落的胳膊,用一只手疯狂的推开了面前的男人,向着楼梯上冲去。
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爆发出的潜力是极其巨大的。比如这个身材瘦弱的护士,情急之下居然将比她高了足足三十厘米的男人一把推倒了地上。
何战飞快的跳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就要向逃跑的护士追去。
“算了,不用管她。”
女鬼背着手跟在何战的身后,说话的声音居然带上了点俏皮撒娇的意味:“跑了就跑了,反正她最后也跑不掉。你先一层一层的来,回头总有机会收拾她!”
看到了他依旧不安的眼神,女鬼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有我在,她是不可能去给别人报信的。”
何战闻言,便不再追问,而是将目光重新转到了自己的正前方。
那是一间手术室。
当初妻子死的那间。
门口的红灯是亮着的,里面应该是有人在做手术。
可走廊里却看不到病人家属,只有两排长凳孤零零的靠着墙边,显得这场景分外的凄凉悲哀了起来。
“手术室。”
他看着面前紧闭的金属门,舔~了舔唇,又笑了起来。
“我们先把这里面的揪出来收拾了怎么样?”
他兴奋地回过头去,向身后的女鬼提议道。
“你随意,我跟着你就好。”
女鬼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仰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眼神追逐着一直黑色的小飞虫,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那真是最好了。”
何战走到了手术室门口,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砍刀。用力的向着那扇金属门砍去。
这一刀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砍到坚硬的金属,而是被什么东西挡在了半空中。
感觉上似乎是个人。因为刀刃被挡住的那一瞬间,反馈给他的柔软的触感,跟之前砍人时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可他的面前只有空荡荡的空气,怎么看都不可能有人挡住他的刀子。
他正疑惑着,将刀子挡住的“人”忽然开始用力,缓缓地将刀刃推回了他的面前。
空气中隐约传来了一声轻蔑的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