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醉酒与人厮打,去年这时候死在长安城外官道上,只留下王寡妇和一个四岁的女娃子。
按说这种情况,王寡妇若改嫁,村里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甚至乐见其成。
毕竟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村里还有几个光棍没着落。
然而,这王寡妇在他男人死后大病一场,醒来后就浑浑噩噩,家里也不收拾,和猪圈一样,人也是臭气熏天。
可怜她那女儿也跟着遭罪,整天被关在家里。
宁找丑婆娘,不找懒死鬼。
这下村子里那几个光棍汉也没了心思,甚至私底下没少笑话。
整个村子,没人愿和王寡妇打交道。
见众人目光,王寡妇缩了缩头,但仍低声道:“这瞎老三的尸体不干净,身上有晦气,要烧了,再请人做场法事…”
“住口!”
话未说完,族长李怀仁就就面色一变,厉声呵斥道:“别在这妖言惑众,你自个整日烧香就罢了,若是敢信什么白莲老母,连累村子,休怪老夫无情!”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难看。
民间巫婆神汉不少,各地城隍庙观香火也旺盛,朝廷在一些重要节日,更是会大操大办,由太玄正教道人亲自主持祭祀仪式。
然而,对一些淫祀密教,却绝不留情。
最出名的,就是弥勒教,门下分支众多。
前年一个村子百姓暗中传教,朝廷得知后,直接派兵绞杀,放火屠村。
上千口人无一存活,至今还是鬼村。
王寡妇平日邋里邋遢,神神叨叨,还每天在家里烧香,像极了那些入教的愚民,即便没找到证据,李怀仁也对王寡妇十分提防。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有些阴沉。
王寡妇见状,也不敢再说话。
族长李怀仁哼了一声,命人将“瞎老三”的尸体拖走,便急匆匆带人离去。
他这个族长兼村长,也没那么清闲,过了小满就是芒种,夏收在即,不仅村里和自家一屁股事,还要应付长安城里来的巡粮官。
“瞎老三”的事,对他来说只是小插曲。
没了热闹,众人也一哄而散,去地里忙碌。
唯有王寡妇立在原地,呆呆望着被拖走的狼尸,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快步往家跑。
回到小院,她立刻咣当一声紧闭木门。
房间里阴暗浑浊,王寡妇眼神一变,哪还有方才懦弱,点了三根香,顶在额头,跪在地上不停对着正堂祭拜,喃喃道:
“三姑,祸事来了…”
………
周橛子的动作很利索,不到一个时辰,一口大肥猪便宰杀干净。
李衍给黑蛋硬塞了几斤,又让他跟着跑腿,给村里相熟的街坊邻里送一些。
忙完这些后,李衍才扛着大半扇猪往家赶。
他的家,在李家堡村东头。
这是一个典型的关中农家小院,院子很大,夯平的土地上并未种菜,而是摆着石锁、石球等物件。
李家堡原本是军堡,还有几家保留着老传承,务农习武,李衍家便是其中之一。
不同的是,在他家大门上,悬挂着一幅木匾额,上写“百战威武”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门槛旁,蹲着一名老汉。
老汉白发苍苍,身子佝偻,满脸的橘皮褶皱,双目浑浊无神,端着一根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而其右腿裤管里,空空荡荡。
正是他这一世的爷爷李圭。
李衍见状,咧嘴笑道:“爷爷,族长赏了口猪,中午想吃肉臊子面,还是油泼面?”
然而,李圭看都没看他,黑着脸一口口抽烟。
李衍嘿嘿一笑,也不说话,直接扛着猪进院放在灶房。
这半扇猪,他爷俩一时半会儿吃不完,该腌的腌,该熬猪油的熬猪油,处理起来挺耗时间。
李衍也不着急,放下猪后便来到院子里。
眼下日头已经升起,他脱了衣衫,只穿个褂子,露出一身流线型虬结的肌肉,做了一番热身运动,调节呼吸后,双拳猛然置于腰间,身子笔挺犹如标枪。
随后,单掌上撑犹如举鼎,又缓缓向下。
红拳十大盘功:霸王举鼎。
关中红拳,传承极其古老,分支众多,各个村镇,各个武馆都有自己的传承和杀手锏。
他练的是家传老红拳,乃李家前朝先祖,在军中得一武将传授,有诸多关窍和妙处。
那位武将,是茶馆评书话本中,经常提到的人物,有万人敌之称,所传自是不凡。
他爷爷李圭乃军中悍卒,生死里搏杀,经验丰富。
他父亲李虎乃关中刀客,江湖上混饭,走南闯北,又融入了不少江湖黑手,使其更添一分凶悍。
但无论如何,红拳的十大盘功都是基础。
红拳讲究“撑补为母,勾挂为能,化身为奇,刁打为法”,各种打法变化无穷,但基础不扎实,全是白瞎。
十大盘功又有软硬之分,李衍无论刮风下雨,酷暑寒冬,都不曾有一日中断练习。
而他的练法,又与常人不同。
练武的都知道,“拳家的身,贵如金”,因此要讲究个循序渐进,操之过急,就是一身毛病。
但李衍,似乎突破了这个境界。
他单掌上撑,身躯拉到极限,好似真举了一尊青铜大鼎,又如同弓弦紧绷,体内竟发出嘎吱吱的声音。
同时,李衍也平心静气,集中心神。
在他体内丹田处,一尊石像正缓缓悬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