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咋的,王庚心说。
然而表面工夫还是要做足,他貌似歉意地一笑:“事关重大,我们也是为了双方更好的合作。”
说着,他转向孙自南,请示道:“孙总,您看?”
孙老板从谏如流,大手一挥:“那就走着。”
西边的别墅外观乍一看上去跟东边那排楼没什么区别,只是颜色似乎更新鲜一点,负责人领着他们在庭院外驻足,说:“我实在没什么好介绍的,孙总,您瞧瞧,两边这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嗯,”孙自南漫不经心地问,“小于,你看呢?”
于梁咬着后槽牙,说:“站在外面也看不出什么……要不然进去看看吧?”
负责人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孙自南居然还表示了赞成,让他不禁怀疑起这小子是不是孙自南他们家亲戚,否则单凭区区一个小助理,说话怎么可能这么管用!
一行人走进别墅,里面还没装修,空旷而安静。他们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房间走廊都没有太大问题,于梁记着那两个民工说过的话,有意将众人往露台引。他对建筑方面不甚在行,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揭穿这个骗局,只能见机行事,心说实在不行就给大家表演个徒手掰断栏杆算了。
别墅二楼有一片开阔的露台,围着白色的铁艺栅栏,很适合摆一套茶桌躺椅,或者养一点花花草草。
于梁一门心思扑在打假上,走得比孙自南还快,冲在了最前头。他是个心里装不住事的傻孩子,乍见证据,忘乎所以,走路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截pvc管,脚底打了个滑,身体顿时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如果是在正常的阳台,有铁围栏挡着,他不至于倒下;可眼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面前是一段以次充好、锈得快要断了铁栅栏!
“小心!”
“扑通”一声,成年人的体重轻松压断了锈蚀的围栏。于梁身前一空,惊慌失措之下,他张牙舞爪地摔了下去,在短暂的失重里,听见了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
“我是不是要死了?”他绝望地心想。
二十余年的人生中,他没有经历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挫折和磨难,平平安安地长大,找了份还算体面的工作,胆子虽然小了点,但好在幸运,几乎碰不到需要他见义勇为、乃至有性命之忧的场面。
于梁从没想过影视剧里的情节会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他像个没做好准备就被推上战场的士兵,一举一动,来不及思量,全凭心里那点朴素的正义和善良,指引着他迈出了一步又一步,直至坠落。
从小到大,学校教育他要勇敢、诚实、善良;家长教育他要明哲保身、别多管闲事。到了社会上,他左耳朵进的是“好人有好报”,右耳朵出的是“好人不长命”,谁也不能给他一个确切答案。非要等他鼓足了勇气,一头撞上南墙,命运才冷冷地出现,赏了他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
当个好人真难啊。
他再也不要做好人了……
“于梁!”
千钧一发之际,王庚从孙自南身后一个箭步冲出来,反应快得出奇,扑上去凌空抓住了于梁西装后衣领,同时自己也被这股巨大力量向前扯动,瞬间撞出安全地带,两人一起朝露台下坠去。
孙自南脸色剧变,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上前救人。倒是王庚被于梁拖着往楼下掉时积极自救,左手胡乱在周围一扫,一把握住了铁栏杆未断的下半部分。
铁栅栏是嵌进墙体里的,比较牢靠,吊住了两人的体重。于梁下坠之势一阻,茫然而艰难地扭头回望,只见王庚整个人都掉出了露台,一手抓他后领,一手握着铁栏杆,尖锐锋利的断口就埋在他的掌心里,许多鲜血顺着手腕流进衣袖,白衬衫袖口已经完全被染成了血红。
“王总……”他带着哭腔,哆哆嗦嗦地说,“你快松手啊……”
男人眉头皱得死紧,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沉稳镇定,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于梁,二楼没有多高,你现在应该是在安全的高度,找找周围有没有落脚的地方。如果没有,直接跳下去也可以。”
于梁不知道怎么,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别哭,镇定,掉下去摔不死人的。”王庚轻声说,“快看周围,衣服快撑不住了。”
于梁被吊在一楼窗户上方,周围都是光滑平面,没有下脚之处,他哽咽道:“我、我还是跳下去吧……”
“好。”王庚说,“别怕,做个深呼吸,听我数三二一。”
于梁强行将哭音憋回了嗓子眼里。
“三、二、一,跳!”
王庚松手,于梁用尽全力调整了姿势,整个人蹲着跳了下去,双脚落地时被下落的冲击力戗得足跟发麻,身体没有稳住,左膝在地面上重重磕了一下。
这么一下的确是很疼,不过远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可他却像个摔破了膝盖的孩子一样,止不住地抽泣出声。
另一边露台上,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见义勇为的王副总拉上来。王庚跟没事人一样,自己捏着手腕止血,一边还有闲心安抚众人:“小伤,没事……你们谁去看看于梁,估计吓坏了。”
“没事个屁,你那手不想要了?”孙自南看着他血流不止的左手,脸色已不能更难看,扭头对旁边郑总监说:“把车开进来,抓紧送他们两个去医院,动作快点!”
郑德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弘森的人忙着看顾两个伤员,乱成一团。锦科地产的负责人已经完全慌了,缩在一边,力图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但孙自南仍一眼从人群中锁定了他。
柳强还没见过这位孙总发火的样子,就这么一眼,他顿时有种被人掐住了脖子的惊恐窒息之感。
“今天这事没完,”孙自南冷冷地说,“回去告诉你们老板,等着接律师函和法院传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