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大楼和住院部之间是宽阔的绿化带,茂密的树木和灌木丛在昏暗的灯光下影影绰绰,看起来还很有恐怖片的特『色』。前面还算热闹,可一穿过门诊大楼,住院部这边立即就安静了很多,医院大多如此,沈攀经历得少可也知道,不足为奇,这幽静的氛围倒也吓不着他。
门诊部的『药』房在底楼大厅,住院部的『药』房在二楼的角落里。其实真要说起来,住院部的『药』房销售额远远超过门诊那边,只是这边很多『药』都是由护士直接就领取了,相对看起来这边反而冷清一些。
半夜的住院部很清净,只有沈攀他们三个人的脚步声“踢踏”响起,这让沈攀愈发感受到他好似穿越到了一步恐怖片的世界。上了二楼,刑猛一指右边,说道:“顺着过去走到头就是『药』房,当时案发之后『药』房关闭了半个多月,结案之后才开放的,我们去看看吧。”
『药』房有三个窗口,其中两个窗口已经关闭,唯一半掩着的那个窗口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取『药』请按铃。沈攀看了看,在窗口顶上找到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按钮,那该类似门铃的设计,毕竟晚上『药』房值班的人也要睡觉不是。
“案发之后我们接到报警,我和崔师姐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警察。”到了现场,刑猛谈起案情神态自然多了,就算是面对崔师范也不再畏缩,他侃侃而谈道:“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也是这个窗口打开的,不过从窗口看里面视线很狭窄,只能看到一排『药』架,其他什么都看不见,我尝试过。”
是吗?沈攀凑过去从那半扇尺许大小的窗口往里瞅了一眼,刑猛没说错,连值班的『药』师他都没能看到。
“我们稍等一下,来之前我打过电话,他们的『药』房主任会过来配合我们的工作。”刑猛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二楼过道的栏杆上,慢条斯理的『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几分钟之后,随着匆忙的脚步声,走廊另一头一个白大褂身影闪现出来。待到走近一些沈攀就看得清楚了,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秃顶,金鱼眼,眼圈周围发黑,一边走一边在打着哈欠,估计之前在睡觉来着。
“刑猛,你好,你好。”中年男人和刑猛很熟悉,两人热情的打过招呼,刑猛转身指着我介绍道:“崔师姐就不用介绍了吧,你们认识的,这位是沈警官,我们专门请过来的刑侦专家,他来看看现场,黄主任,给你添麻烦了。”
黄主任赶紧伸出双手握住沈攀的手上下晃动着,晃得沈攀很有些别扭。刑猛这介绍有点过了,可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表面上人家在推崇他不是。还是崔师范厉害,很高冷的点了一个头,对那黄主任伸出去的手看都不看一眼。
黄主任也很懂得机变,脸『色』保持着笑容,他就势收回头在秃头上『摸』了一把,掏出钥匙,说道:“我给你们打开门,你们自己看就行,值班的人我安排去了隔壁休息室,不过医院规定你们也知道,我要在旁边守着,不然没法交差。”
这没关系,本来就是已经结了案的案子,人家还能配合就不错了,换一个不客气点的,根本就不搭理你。没有报案,你凭什么进『药』房这种医院重地东看西看的嘛。
黄主任打开门,仍然是刑猛在前,沈攀其次,崔师范断后。呃,还有一个黄主任,他才是真正扫尾的人。
崔师范从进了医院几乎就没说话,她只是紧跟着沈攀,密切的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这让沈攀有些尴尬,但又没法说,只能是装作不知道,硬着头皮顶住这女人犀利的目光。
“沈攀,你来看,这里面一共五个『药』架,当初死者就躺在门和第一个『药』架之间,大概就是在这个范围。”刑猛用脚在地上划拉出一个不规则的图形,沈攀当然看得懂那就是尸体的示意图。
瞅了一眼『药』房的门,沈攀忽然问道:“老刑,当时『药』房是关着的,报警的人又是怎么看到地上的尸体了?而且当时应该也和今天晚上差不多,没有其他值班的『药』师吧?”
“嘿嘿,知道我为什么联系的是黄主任不是其他人了吧。”刑猛一下笑了,他下巴往外努了努:“黄主任报的案,他打开的门,我们调看了医院的夜班记录表,当天晚上就是钟旭值班。”
哦,还是个意外惊喜啊!沈攀回头看着黄主任,他还没有开口,黄主任讪讪一笑,『露』出两颗龅牙:“去年我还不是主任,第二天早上是我接班。『药』房有三套钥匙,白班和夜班各拿着一套,钟旭主任手里有一套,他随时要检查『药』房的工作,当然需要一套钥匙了。”
“哪天晚上值夜班的人去了哪里呢?”就算是钟旭检查『药』房的工作,当天晚上也应该有值班的『药』师才对,沈攀问着,脑子里在飞速的回忆着卷宗里这一块的内容。
“值班的『药』师是被钟旭叫走了,钟主任一向比较严格,他吩咐人做事不需要理由的,也没人敢有意见。”还是黄主任幽幽的在回答,他语气中含有一种幽怨,对钟旭当时的权威的埋怨。沈攀仔细一回忆,卷宗里也是这样写的,倒是和黄主任说的对得上,不过沈攀心里还是有点疑『惑』:难道那个被叫走的『药』师最后就没回来看上一眼?他莫非就以为主任会帮他顶班,有点奇怪啊?
立即,刑猛就帮沈攀解除了那丁点的疑『惑』,他接过黄主任的话头说道:“值班『药』师是第二天早上我们通知他才回来录的口供,据他说是钟旭临时安排他休息,所以他就回家睡觉了。我们走访过,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钟旭偶尔会来值个夜班,这算是『药』房的一种隐形福利。”
『药』房的门是紧闭着,钟旭躺在地上,那就很简单了,凶手必然是医院的人,而且还认识钟旭,否则钟旭不会开门让他进来,这就排除了病人家属的嫌疑。只是,那天晚上保安室的监控探头竟然莫名其妙的坏掉,怪不得警方要把罪名钉在那保安头上,能够掌控监控的必然与保安室有联系不是。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地方,沈攀沉『吟』了一下,问道:“老刑,按照你们的说法是保安郑高强杀的钟旭,那他为什么要『自杀』?别急!”沈攀举手示意刑猛不忙解释,他还没有说完:“既然案子做得如此的天衣无缝,凶手没留下任何可供比对的痕迹,监控又坏掉了,你要是郑高强,你会『自杀』吗?”
这就是一直萦绕在沈攀心中盘桓不去的那个坎——郑高强没理由『自杀』,如果不是发现他呃尸体,估计警方要把重点怀疑对象放在病人家属身上,毕竟医闹隐患是医生受到威胁的一个极大的因素。
理由很牵强,沈攀默默地记在心里。刑猛指着门边的一张桌子说道:“平时护士们要拿『药』的时候,单子就放在那里,『药』师捡好『药』品也会放在那张桌子上。我们来的时候,钟旭的钱包和车钥匙都搁在那个地方,钱包完好无损,经过与钟旭家人提供的情况做对比,钱包里分文没少,所以我们当时就排除了凶*劫杀人的作案动机。”
当然不会是抢劫杀人,沈攀眉头动了动,其实他都不需要看任何东西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抢劫杀人。再傻的凶手都不会跑到满是监控的医院来抢劫一个可能兜里连一『毛』钱都没有的医生,要知道,医生上班的时候都会换掉外套穿上白大褂,聪明点的小偷就算聊医院盗窃都是瞄准的办公室。
而且,『药』房这种地方比一般的办公室更难进,很多『药』品很值钱的,沈攀虽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大致还是知道一点皮『毛』、『药』物看起来不起眼,可有些小小的一盒『药』就是几千上万,像这种三甲大医院,搞不好住院部的『药』房价值几十万都很可能。
想到『药』品,沈攀心里一动,他挠了挠下巴,问道:“死者的死因留在后一步探讨,老刑,我想问一下,『药』房里面的『药』品你们捡点过没有,有没有遗失?”
“我们检查过,很详细的核对过每一种『药』品的数量,没有『药』品丢失。”这个问题是黄主任回答的,也只有他的回答才具备权威『性』。刑猛在一旁不停地点头,他补充道:“我们想到了这一点,我们当时也怀疑过凶手是不是因为吸毒而来医院盗窃吗啡等管控『药』物。”
“好吧,老刑,那你说说死者的死因吧。”每个问题都有答案,这其实是必然的,否则刑侦大队又哪里敢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在缺乏作案动机的情况下就结案呢。沈攀能想到的问题,估计刑猛他们当时都能考虑到,而且还是那么多的刑警琢磨这个案子,疏漏之处相当稀少到近似没有。
“经法医解剖确认,钟旭是被勒死的,凶器不明,死者脖子上有『毛』巾纤维,但我们没能找到那条『毛』巾,估计是被凶手随意丢弃了。”这个方面应该不会出错,沈攀微一琢磨,尸体已经火化,卷宗里倒是有几张死者的照片,他看过死者的脖子,勒痕相当轻,按说这种浅浅的勒痕不至于让钟旭死亡才对。
想到就问,对沈攀提出来的疑问刑猛感到很突兀,他眨了眨眼睛,不能理解的反问沈攀:“那是法医鉴定了的,钟旭的确死于窒息,窒息原因就是脖子上的勒痕,比如凶手使用了两条『毛』巾重叠,勒痕就要浅得多不是。”
“你没说错,如果凶手使用叠好的几条『毛』巾那勒痕会轻不可见,但那样的话脖子上的骨头会被压力压碎,我有这方面的经验。”沈攀反驳了一句,他所说的有经验当然不是指他自己在别人脖子上尝试过类似的方法,沈攀说的是他曾经见到过用这种方法被勒死的尸体。
“那你的意见是不是说凶手使用的凶器不是『毛』巾,沈攀?”一直沉默像在观看一出舞台剧的崔师范终于发言了,这女人一开口就点中了沈攀的死『穴』。沈攀苦笑着连忙摇头,他哪里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是和整个首都市局的刑侦大队站到了对立面,是在把人朝死里得罪来着。
想想吧,人家已经结案的东西,你一个菜鸟不说,还一来就怀疑人家连最基本的凶器都搞错了,人家会是一种什么心理和态度……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张文武一定会在办公室砸掉一个杯子,大吼一句:我是日了狗了,早知道我还请那混蛋吃饭做什么,吃屎去吧。
沈攀很欣慰,自己经历了近一年的锻炼和不同的风波,真的成熟了。换成以前的自己,肯定啥都不管的指出凶器方面的问题,还要『逼』着刑猛拿出答案或者承认自己当初弄错了,啧啧,果然社会才是最好的大学,催着『逼』着人不得不成长呐。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琢磨凶手是怎么杀死的钟旭。”沈攀冲崔师范笑笑,他在心里求神拜佛的希望这女人别再给自己找麻烦,给沈攀找麻烦其实就相当于给他们整个刑侦大队找麻烦,希望那女人能想通这个道理。
现场大抵就是这么多的内容,沈攀嘬嘬嘴唇,环视了一圈『药』房,忽然向着黄主任提出道:“黄主任,我可以到处看看吧,放心,我不会拿什么东西的,你可以跟着我。”
黄主任一下笑了出声,他连连摆手,说道:“你想看尽管看,『药』房除了『药』还是『药』,管制『药』品都锁了起来的,就算你想拿都拿不到。至于其他的什么感冒『药』、抗生素,你需要的话我直接送给你都行,我一个主任这点主还是能做的。”
『药』架没什么好看,刑猛看看崔师范,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刑猛呆在门口的命案现场和黄主任随意闲聊着,崔师范慢腾腾的跟上了沈攀。凡是沈攀停下脚步看过的地方,崔师范也会有样学样的凝视许久,沈攀自己都差点捧腹大笑,那么多的瓶瓶罐罐,崔师范真的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吗?
在靠近内墙的地方有一个专门制作的带锁的玻璃柜,这里面全是价值高或者属于管制品的『药』物,例如一些抗癌『药』和一些止痛剂,麻醉剂更是重点,沈攀就看到在玻璃柜的第二层就放着一个小箱子,小箱子上面也有一把锁锁住,箱子上贴了一个标签:吗啡!
随手推了推推拉门似的两块玻璃,锁住的当然是打不开了。可沈攀并没有就此走开,而是站在那里上下一层一层的研究起来那些『药』物,这让崔师范很是奇怪。她睁大了眼睛努力的跟随着沈攀的视线,可那就是一些『药』而已,其他没什么呀。
“沈攀,你在看什么?”崔师范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这里面还会有某种『药』物和那起命案有关吗,她问沈攀。沈攀笑得很神秘,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回答更是让崔师范差点发狂:“也许有也许没有,谁知道呢。”
『药』房能看得就是这么多,刑猛也是非常尽心的尽可能还原自己当初的所见所闻,并没有因为沈攀可能发现疑点而打他们整个队的脸面就憋住不说,这让沈攀心里很是佩服,一般人都巴不得把出的糗掩盖住,家丑不可外扬嘛,像刑猛这种人越来越少了。
“老刑,那我们去看看郑高强的死亡现场吧,也得麻烦你给我解说一下。”在玻璃柜面前停留了足足十来分钟,沈攀终于回到了门口,崔师范在后面瞪大了眼珠怒视着这家伙,如果眼睛可以化成利刃,沈攀估计已经遭受到了万仞穿心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