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除了任鹿章没有睡着,他的后妈一样没睡着。
任鹿章是她最后的希望,她盼这场手术盼太久了!
她是真的喜欢任方平,不然以她的身份地位,哪里会找一个有妇之夫。
一开始怕任方平不同意,怕任方平觉得她恶毒,始终不敢开口,后来实在没办法,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儿子的病越来越拖不得,正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通知,说任鹿章的妈妈要参加国家机密研究,内容不便透露,但时间会比较长,至少几年内不会回来,让任方平接手任鹿章的抚养权。
什么叫天降及时雨?
这就是!
怕破坏夫妻感情,后妈没出面,她有权有势的娘家开的口。
这事很好选择,一边是出身平民只会闷头搞科研的前妻,不能给他任务助力,一边是可以帮他事业如日中天的现任妻子,哪头轻哪头重,作为商人的任方平,拎的很清楚。
前妻以为虎毒不食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亲手将儿子送到狼窝,好在任鹿章不是一般的小孩,他一声不吭的忽悠了所有人,成功的扮演一个单纯的小白兔形象。
一开始只是懒得搭理这些人,包括他生物学上的父亲,反正有书看,不无聊就行,他懒得跟这些人说话,以前就是这样,有吃有喝有书,他经常一天不说一句话。
然后呢,则是被这一连串的骚操作震惊,他只是不想说话,他又不是不懂!
就想不明白了,真的,郁闷惨了,他妈当初眼瞎了吗?怎么会找了任方平这么个人结婚,这不是坑儿子吗?谁想有这么个爸!
可惜她妈进了国家的机密实验室,短期内联系不上,任鹿章只能靠自己,他躺在床上,送走了查房的护士,送走了不放心来查看的后妈,闭着眼睛听门缝中传来的声音。
后妈正在跟娘家打电话:“我是真的没想到,任方平会同意配型,会同意让那孩子捐肾。”
“我知道,妈,那孩子跟他妈挺像的,一天到晚捧着书看,一看一整天,不说话,脸上没有表情,吃饭一点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偶,如果不是知道孩子是任方平亲生的,我都怀疑实验室给送了一个机器人。”
“嗯嗯,知道,这些搞科研的脑子都有病,好哄的很,当初张敏仪发现任鹿章跟我在一起,一声不吭的离婚,现在任鹿章也一样,少了一个肾懵懵懂懂不清楚,回头找个祛疤的好手,不行让他去韩国整形,保证从外观上看不出。”
挂了电话之后,又推开房间的门,看了一眼任鹿章沉沉的睡颜,她才放心去儿子病床的陪护间睡觉。
两个孩子都是套间,主病房一个陪护床保姆睡,除此之外,还有一见专门的陪护间,任鹿章不习惯有人在他房间,整个套间就他一个人,二后妈呢,则一个人谁在儿子的陪护间里。
睡着之后,光怪陆离的,做了好多梦,一会手术很成功,儿子跟她一起打高尔夫球,一会满脸都是血,她被张敏仪给打了,再到后面,竟然有人说任鹿章不见了,后妈陡然惊醒。
从床上下来,来不及换衣服,来不及搭理陪护的保姆,急匆匆的看了儿子一眼,飞快的往任鹿章的房间跑去,打开门,打开灯,看到被窝里鼓起一个人形小包,她捂着胸口喘粗气,吩咐保姆说:“你……去看看。”
保姆走过去,掀开被角,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太太,人没了!”
后妈已经看到了,被窝里躺着一摞摞的书,看书的任鹿章不见了!
这么大的打击砸下来,她脚步虚浮根本站不住,一下撞在门框上,气急败坏的说:“人呢!赶紧去找啊,一定得给我找回来!”
能找的着才怪!
想破狗男女的脑袋也想不到,他去穷山沟给人当孙子去了!
任鹿章坐在捡破烂老太太的三轮车上,骑三轮车是脑袋有点问题的葛根,跟他一起坐在三轮上后兜的老太太是葛根娘。
葛根娘不敢拉小孩的手,她手糙,小孩的手嫩,刚才一不小心给孩子手背刮出血,她现在碰都不敢碰新孙子一下。
俩人头上顶着叠了很多层的油纸布,就是那种彩色做广告的那种油纸布,哗啦啦的雨水流在油纸布上,声音特别的大,砸的脑门有些疼,俩人隔一会就得站起来,顶走头上的积水。
下雨好啊,现在他成功的跑出来,雨下成这样,就算是监控也拍不到他,以后天涯海角,他想出现就出现,不想出现,谁也找不着。
葛根脑子有点问题,俗话说不会转圈,是个死脑筋,老太太跟他说骑着三轮车往前走,他特别听话的骑车,带着草帽,不嫌累一直骑,换个人根不不敢在这鬼天气出门,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大雨让能见度几乎降到了0,谁敢上路?除了葛根。
关键是,能见度太低,摄像头拍不到他!
葛根娘不明白这孩子心情咋会这么好,她不太放心的说:“孩子,你真的愿意给我当孙子?”
“奶奶!”任鹿章叫的特别顺口。
葛根娘乐的合不拢嘴,伸手指了指葛根,意识到太黑,她指了孩子也看不见,便开口问道:“前头骑车的人是谁?”
任鹿章回答的欢快:“我爸!”真心的不能再真心了,他宁愿叫个傻子当爸,也不会叫任正平当爸,绝对不会回去找姓任的,除非回去找麻烦。
葛根娘听到孩子的话,一瞬间眼泪掉下来,太不容易了,她没法帮儿子买媳妇,因为买不起,没想到老天爷直接给她一个大孙子。
但是,真的这么顺利吗?她有些嫌弃的说:“你怕不是傻子吧?”随便就跟人走了,像是傻子干的事!
任鹿章没地说理去了,他装傻的时候没人相信他聪明,他现在抖机灵,更没人相信他聪明,还说他傻!
他叮嘱老太太:“咱谁也不能说实话,我就是你的孙子,就是葛根的儿子,回家的时候不能说漏嘴,不然我后妈会把我捉回去,还会告你拐卖小孩!”
“对对对!”老太太连连点头,附和道:“后妈没一个好东西!”
至于买孩子犯法,她完全不在意,高采烈的介绍到:“等我们到了淇县,我给你上户口……”
“等等!”任鹿章突然觉得她说的这个地方耳熟,他问:“你刚才说哪里?你住在哪里?”
“淇县,我们家在淇县张家洼……”
等等!
这就更耳熟了!
淇县……张家洼……
连在一起念了两遍,任鹿章突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消息,实验室除了专业书库,也会有各个期刊的报纸杂志,专业的书库他不爱进,也看不到,从识字开始,报纸期刊看了很多。
他识字早,记忆力又超常的好,看过的内容不说过目不忘,能记很久是肯定的,当他绞尽脑汁的回忆看过的内容,他能回忆的出。
大脑搜索过曾经看过的内容,他急忙问道:“淇县?是不是就是几年前上过报纸的那个淇县?报纸上说,淇县张家洼大坝重修,因为施工的时候出了人命,停工了。”
“对头!”老太太支起身子顶掉头顶的水,兴高采烈地说道:“咱就是张家洼的!”
任鹿章嘴角一抽,他就知道,怎么可能这么顺利,难道他转运了?原来搁着等着他呢!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工程停工了,当地人不是应该发愁吗?”任鹿章无语的问。
老太太的声音异常洪亮有力,盖住头顶哗啦啦的流水声,清晰的传到任鹿章的耳朵里。
“俺们愁啥愁?应该当官的愁,应该那些贪俺们钱的人愁,征收钱不给够,还想征用俺们的地,还打死俺们的人,想的美!”
任鹿章从来没在一天的时间里说过这么多话,他给老太太解释:“大坝当然要修,不及时排水的话,万一流水汇聚过大,很容易造成垮塌,咱不能回去,出事了跑不掉。”
老太太不信自己会那么倒霉,她信誓旦旦地说:“瞎说,哪那么容易垮!咱命贱,当官的命金贵,他们都不怕咱们怕啥,相信奶,没事的!咱赶紧回去上户口!”
天灾面前,不能抱有侥幸心里,这么大的雨势,一时半会收不住,如果从张家洼大坝开始决堤,那么一切都不会受控制,整个淇县会成为一片汪洋大海,很多家庭会支离破碎,很多孩子会变成孤儿。
他混在孤儿当中隐姓埋名,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从小到大,任鹿章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很聪明,你这孩子智商高,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像你妈一样当科学家,像她一样报效祖国。”
还像她一样累死累活领着可怜巴巴的工资,没啥社会地位随随便便被老公抛弃,一天到晚除了搞研究什么都不管吗?
这是很多次任鹿章堵在嗓子眼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当科学家什么的,他说什么也不会当!
他甚至可能都不会当一个好人!
可是明知道会有危险,眼睁睁的看着大家出事,他做不到。
在这个雨天,被亲爸伤透了心的任鹿章,抱着打死都不当科学家的决心,带着科学家最苦逼、国家欠他一个妈、国家欠他一个家的愤世嫉俗,逼着老太太停车,敲开好几家的门才买到一张ic卡,找到公用电话亭,拨出了电话。
“您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反映,淇县的张家洼大坝有危险,如果雨势变大,那里很容易甭堤垮塌,造成洪灾,人命关天,请务必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