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左右是最后一波卖鱼高峰期。
摊上来了一个牵小孩的女人,要了一条鲢子,要了一份炸酥肉,女人付钱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兜香蕉,旁边的小女孩一手牵着妈妈的衣服,一手握着香蕉,白白的香蕉一口一口被咬紧嘴巴里,看起来特别香。
“香蕉好吃吗?”孩子妈妈付完钱,接过鱼,把东西拢到一只手里头,腾出另一只手牵孩子回家。
“好吃啊,香蕉真好吃,妈妈,我今天发烧了能吃香蕉,下回再发烧,我还能不能吃香蕉?”
“傻妞妞,以后不发烧了,妈妈给你买好多香蕉吃好不好?”
“好的,妈妈,那我还要吃一个。”
“还吃啊?再吃你还要不要吃鱼了?”
“那我吃了鱼再吃!”
母女俩的声音随着背影逐渐远去,她俩的话却留在了郭建设的脑海里,久久散不去。
卖鱼的间隙,他一直往水果摊上看,那个摊上卖的水果里有香蕉,两大把在上面摆着,看着很新鲜。
刚才那小孩说香蕉真好吃!
人家小孩长这么大,自己家小孩也长这么大,人家小孩发烧了有香蕉吃,可是七丫发烧只有足量的白开水给她喝,啥好吃的都没吃过,香蕉别说吃了,闻都没闻过。
郭建设心里不是滋味,一想到七丫现在一个人在家躺着,使劲喝白开水退烧,他心里就更难受了。
他不是一个好爸,孩子们却一个比一个乖,天天跟着他吃苦受罪,从来没有要过啥,他亏欠孩子。
郭建设突然想花钱,他也要给孩子买香蕉。
孩子这两天生病,一定要给孩子买一点,让七丫和几个姐姐尝尝鲜。
收摊回家的时候,他跟郭建汽说:“三哥,你先看着,我跟大丫妈去给孩子买点东西。”
“好,你去吧,这有我呢。”
“买啥呀?”张秋果问。
郭建设指着不远处的水果摊跟她说:“你看到摊上的香蕉没?就是黄色的那个,中午有个小孩吃,我想给孩子买一点。”
“走,咱去买。”
两个人去了水果摊,都是附近摆摊的,两家没说过话,但到底是认识的,水果摊老板也要收摊了,笑呵呵地说“要买点啥?不是我自夸,我家的水果整个镇上最好!”
是挺好的,别的水果摊上只有桃子葡萄苹果橘子之类的常见物,他的摊子上有香蕉,还有两种郭建设不认识的水果,郭建设指着香蕉问:“你这咋卖?”
“四块钱一斤!”
稀罕东西贵,郭建设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老板说的价格吓一跳!
“能不能便宜点?”他搓着手问。
“不能了,这是最低价!我这东西进价贵,跟你那鱼不一样,是我找人花大价钱进的货,便宜了赔本!”
太贵了,张秋果不想要了,她说:“咱给孩子买其它东西吃吧?”
这是最后一步试探,老板想做这个生意,他就会便宜点,不想做没得便宜,那就是说真的这么贵,真这么贵干脆就不吃了,买别的吃。
别的东西不一样!
今个香蕉就是郭建设心里的坎,他咬咬牙,买!给孩子买!
“我想买两根行吗?”
七丫生病了,七丫自个吃一个,另一个大的几个分着吃。
他想的挺好,结果老板不卖,“两个咋卖?太轻了没法秤,你看我这都是一把一把的卖,最少得半把,要不你买半把?”
张秋果摆手:“不行,你这太贵了,不能买半把,我买两个就行,给孩子尝尝。”
说实话,街上摆摊的就没有不认识郭青云的,为啥?羡慕啊!
这娃聪明的很,不说以后有多大的出息,就说现在,现在给家里带来多少生意!没见原来那个卖鱼的,现在自个卖鱼,让媳妇在一边卖鸡吗?争不过,想办法也没用,谁让姓郭的有个好闺女,很多人买鱼就认他家。
想到这个聪明孩子,卖水果的态度软和了,问:“我以为你们走亲戚呢,原来给小孩吃,小孩呢?这两天咋没见她?”
张秋果告诉他:“孩子全都上学去了,小的那个也去了,跳级跟姐姐们一起上四年级,这两天生病在家里,没去学校。”
卖水果的扎心了!
突然觉得自己的金链子在人家的补丁衣服跟前跌份了,他前两天被老师谈话,说让孩子留级,为啥留级,两门加在一起才上了两位数,老师不想带了!他没法办,好说歹说求着,才让老师同意孩子跟班走。这个卖鱼的倒好!娃这么小上四年级,他听都没听过,扎心了!
郭建设不善言辞,说起孩子就有话,接着张秋果的话头说道:“我原先舍不得她上这么早,上学受罪,她身体不好,担心她跟不上,可是这娃不听,主意大得很,非要去上学,说给几个姐姐补课,我家老大老二老三还有老五都是前三名,老四和老六不行,奖状上写的是三好学生,不是前几名的奖状,老幺不放心,要给两个姐姐补课。”
行行行,不想听了,再听回家忍不住要打孩子了,卖水果的叹口气,郁闷的说:“行吧,行吧,卖你两根,带回去给娃娃吃吧,看在娃娃的面子上卖你两根,不称了,一根一块钱,两根你给两块得了。”
郭建设打量香蕉的个头,估摸一下斤两,有半斤,老板算是没多要,他付了钱,“那谢谢你,下回你来买我家鱼,我给你便宜点。”
张秋果接过香蕉,安慰自己,买了就不心疼,娃喜欢吃就好!
郭建汽收拾好所有东西,坐在驾车把上等他们,看到他们过来,站起身拉着车子往前走,郭建设弯腰给他推车子,半道上两人再换个手。
张秋果拎着香蕉走在后边,她不敢放在架车子上,这么贵的东西,咣叽烂了咋整?
心情迫切的时候会觉得时间慢,觉得路长,她恨不得一眨眼就到家,让孩子们早点吃到嘴里。
等到家的时候,郭青云坐在板凳上,正端着碗喝水,多喝水排毒,好的快,一到生病的时候,她就特别爱喝水。
其他几个孩子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包括狗蛋、毛蛋姐弟、三蛋,三蛋是郭建汽的儿子,大名郭青雨,跟着郭青云起的学名,一个云,一个雨,希望孩子能沾点聪明气。
伶俐还有毛蛋的姐姐和小姨们坐一起,俩人学习很用功,阿拉伯数字已经写的有模有样,三个蛋依然歪歪扭扭,写不直!
这仨咋这么听话?居然老实写作业,写不直继续练。
烧火棍的力量!
狗蛋妈起的头,毛蛋和三蛋的妈也把家里的烧火棍送来,三个摆在一起,威慑力特别大,本来已经够吓人的,偏偏毛蛋妈还交代一句:“七丫,打人累手,你可劲使唤桃桃,让桃桃替你打!”
桃桃就是老四的闺女,毛蛋的姐姐,姐弟俩相看不顺眼,桃桃打起弟弟那是丝毫不吃亏,直接往死里揍,让她打人,那不可能,不会犯到她手里的,三个蛋老实写作业。
张秋果看的直乐,都这么乖,要不是人实在太多,还有人想送孩子来呢!她给拦了,再多就会闹腾,会吵到孩子们学习,也会累到七丫,不能再来人了!
张秋果没把香蕉藏起来,没等人走了再给自己孩子吃。她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再说这里没有外人,狗蛋不说了,得一直承人家家里的情,老四家的俩孩子,大人一块做生意,外乎不了,还有三蛋,郭建汽是郭建设的堂兄弟,更不是外人了!
她洗了手,剥一根香蕉,分成十小块放在碗里,让大丫分给孩子们。
另外一根香蕉给了郭青云,跟几个孩子解释:“七丫今天发烧了,让她多吃点。”
给郭青云剥好了,要喂她,“七丫,你没吃过这个,这个是香蕉,可好吃了,你爸之前看到有个小孩吃,非要给你们买!”
郭青云懂,别人家的孩子有花戴,她爸也要给孩子买花戴,就是这种心理。
她把香蕉接过来,板凳给张秋果坐,人靠在张秋果怀里,问:“这个东西贵不贵呀?下回不买了。”
贵的原因很明了,这个时候香蕉产量低,运输条件达不到,只有本地的水果才便宜,像香蕉之类外地来的水果,一定很贵。
郭青云舍不得吃,把香蕉放在碗里,去屋里把桃子拖出来。
“爸妈,你们看,今天老师来看我,这是老师给我送的桃子。”
刚刚已经分给姐姐们还有几个小孩吃,现在爸妈回来了,郭青云拿出两个软的,洗了洗,撕开皮子掰成块,放到碗里,端给郭建设和张秋果吃。
“我不爱吃桃子,你自己吃!”郭建设还是老一套说法。
“我也不爱吃,你自己吃,给姐姐们吃。”张秋果一样,她少吃点,孩子们就能多吃点。
每个人带孩子的方式都不一样,郭建设两口子没有钱,能给孩子的东西少,那就只有省自己嘴巴里的,对自己啥都舍不得,对孩子啥都能舍得,好东西一定要留给孩子吃。
可是没用,俩人这么多年一直犟不过郭青云,郭青云不管那么多,每次劝了又劝,撒娇威胁各种招数,一点不嫌烦,非得喂给爸妈。
唉,郭建设烦恼的不行,嘴里说着抱怨的话,眼底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总之,闺女喂的桃子特别甜!
嚼着嚼着,不对头,这孩子竟然趁他不注意,把一口香蕉喂他嘴里了!
这孩子!
吐出来孩子也不能吃啊,他心疼的不行,一下子站起来,不吃了!
“你这孩子,咋啥都喂,给爸吃就是糟蹋东西!”
哪里糟蹋了?郭青云笑眯眯的看着郭建设,问他:“爸,香蕉甜不甜?”
“甜!”郭建设没好气的说道!
张秋果吓跑了,她不想糟蹋东西,还好她跑那么快!
可是跑的快也没有用,躲得了七丫,躲不了大的几个,大丫和几个妹妹都拿着各自的香蕉过来,围着她:“妈,你吃我的,尝尝甜不甜!”
一个香蕉掰十块,一块能有多少,张秋果哪里会吃,说孩子:“赶紧回去写作业,别瞎折腾!”
大丫跟妹妹说:“你们自己吃,我的给妈吃,都围在这小心妈不吃。”
大丫非要喂张秋果尝一口,趁着张秋果又说话的时候,直接塞她嘴巴里,又是这一招,不能吐出来,只能自己吃。
二丫几个要重新分,把自己的香蕉分给大姐,郭青云没让,把她的掰一块给大丫,直到这时候,几个孩子才把香蕉吃掉,很小口很小口的吃,慢慢的品。
受她们影响,伶俐也没舍得吃,她心里想着她妈,想给她妈尝尝,给姥姥姥爷尝尝。
三个蛋动作最快,本来笑嘻嘻的放在嘴巴里舔了一口,看到大家都不吃,他们也不吃了,带回去给爸妈尝尝,爸妈肯定夸他们。
既然都没心思写作业,大丫发话了:“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写完了,你们先回家吧,七丫给你们布置的作业,明天接着写。”
这一天的晚上,老四两口子,郭建汽两口子,狗蛋爸妈,还有春红和大爷大娘,都收到了孩子们的孝心。
孩子们拿回家的香蕉已经变了形,黏糊糊的,不好看,也不好闻了,可这是孩子们的孝心,几位爸妈们感动之下,假模假样的咬了一口,可劲夸孩子。
孩子们在家长的夸奖下,喜滋滋的吃着自己的香蕉,觉得特别甜。
三个蛋的爸妈,还有春红姐,第二天晚上不约而同的来接孩子,她们向张秋果道谢,向郭青云姐妹道谢,谢她们把自己孩子带的好,不光好好写作业,还学会心疼爸妈了!
老四媳妇说:“大丫妈,你放心,老四以后要是对你们起二心,我第一个不饶他!”
张秋果摆摆手,说:“不至于,我信你们,咱都是实诚人,不耍心眼!”
“对对对!”郭建汽的媳妇使劲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反正不管老四他们三个以后咋样,她家肯定是要一直跟着郭建设干的,不说孩子爸自己没歪心,就是有,孩子爷爷也不会同意。
郭青云很高兴,为自家的生意高兴,也为几个孩子高兴。
孝心有的时候就是一直习惯,当习惯以自我为中心,爸妈都要围着孩子转,什么东西都是孩子的,慢慢的孩子就会变得自私,眼里不再有父母,推卸责任,抱怨,不愿意付出。但是当孩子在刚接触世事的时候,习惯了孝顺父母,习惯了分享和付出,那这份孝心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她希望伶俐,三个蛋,还有桃桃,在自己家里不光学的是知识,多少还能有点其它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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