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完)
何守是个狠角色,尽管五脏六腑都在痛,他也不让江沉西看出一丝的端倪,他始终高仰着头颅,不肯低头,不肯在她面前表现的很狼狈。
他的嘴边噙着一抹冷笑,冰冷的手掌掐着她的手腕,如铁似钢,他说:“你大可不必拿以前的事来激怒我,江沉西,我不会后悔的,我从来都不后悔。”
何守偏要在她面前说这些逞能的话,他不仅在骗她,也在骗自己,谁说他不后悔呢?!他早悔的肠子都青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过是做个他们看而已。
江沉西被他这么一打击,倒有点泄气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确实不是个好的招数,况且人还没有被她伤到了。
她很累,累到早就没力气和何守纠缠。
她挽着周的手,头也不回的上楼了,“我们回家吧。”
何守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周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子,他反常的沉默了一阵子,等进了门之后,拉住江沉西的手,“我听懂了喔。”
“听懂什么了?”
“你说我们马上要结婚了。”
江沉西怕他介意自己拿他当挡箭牌的事,解释道:“抱歉,我只是想把他打发走。”
周是不怎么在乎的,反而还很得意,“我叫周季,我妈姓周,我爸中文名姓季,然后他们离婚了,我就擅自做主把季给去掉了。”
江沉西疑惑的看向他,他对她说这些干什么?
周季看她懵懂的小表情,从心里觉得她好可爱啊,揉揉她的头发,“我们如果去结婚了,你看见结婚证上的周季不要吃惊哦,那就是我。”
这孩子在想些什么!!?
江沉西头疼,“我没打算跟你结婚,我就是气气那个人。”
周季皱眉,“成年人怎么能撒谎呢?西西姐姐啊,其实我还是很想和你结婚的。”
“什么?”江沉西又惊又怕。
周季对她眨巴眼睛,附身和她面贴面,“西西姐姐,我很喜欢你。”
江沉西往后退了退,“我们才认识几天,你这都是错觉,长大了就好了。”
周季也没把她逼的太厉害,来日方长这道理他还是懂的,“西西呀,我今年二十二岁,刚好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我的房门随时为你打开喔。”
江沉西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怀孕了。”
“我知道啊,等孩子生下来我就教他说英文,你教中文。”
他不讲究那些的。
“西西,你难道不喜欢我吗?”他又问。
江沉西老实的摇头,“不喜欢。”
她现在谁都不喜欢,一个何守已让她伤筋动骨,她目前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爱别人。
周季没有气馁,难过了一小会儿,便调整了过来,他说:“我长得帅,脾气还好,还听你的话,你将来喜欢我好不好?”
他软下语气来,让人丧失了抵抗力。
江沉西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周季大喜,冲上前抱住她,在她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这是我们约定的证据,你不能反悔!”
果然是孩子心性。
自这天起,周季每天除了睡觉其他的时间都待在她这边,可以说和她形影不离,江沉西一开始以为他是个大大咧咧的孩子,相处了几天,发现他这个人很细心,事情也想的很周到。
总的来说,和他待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江沉西的肚子也越发的圆滚滚。
周季没有浪费他聪明的脑瓜子,手里捏着门口捡到的传单,边给江沉西剥桔子边说:“咦,这上面是宣传学校的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咱们的儿子就生出来会不会不能上学啊?他上不了户口。”
江沉西的困意顿时被打散,许是这些日子过的太安逸,她把这件事都给忘记了,“我会想到办法的。”
“是要和我结婚吗?”周季顺着杆子往上爬。
“别胡说。”
周季开始给她洗脑,“和我结婚,孩子就能上户口,也就能上学了,西西,你考虑考虑呗?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江沉西苦笑,“可我和你才认识几个月,你不够喜欢我,我对你……感情也不深。”
周季说起道理来一套套的,“感情的深浅不是由时间决定的,当年我爸妈认识了一个星期就结婚了,然后生下了我。”
江沉西一盆凉水泼到他的头顶,“现在他们离婚了。”
周季挠头,“西西,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对你的一颗心真真的!”
“你不会是还爱着之前的那个男人吧?”
江沉西想都没想直接否认,“怎么可能。”
周季用激将法激她,“那你跟我结婚啊,我帮你赶走他,帮你气死他,最重要的是,我能帮你把孩子的户口给上了!!!”
江沉西只是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孩子在看待,没有松口,可周季不是好打发的人,又软磨硬泡了好几个月,天天嚷嚷着要和她结婚。
江沉西被他叫烦了,想到何守又想到即将出生的孩子,咬咬牙答应了。
她说到做到,给何守寄了请柬。
她知道,他不会来的。
何守从那晚之后再没见过她,他多留了一个心眼,去医院查了她,确定了孩子是自己的,他不想打草惊蛇,想等江沉西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找她算账。
他等到的是一张红色的结婚请柬,何守看完就给撕了,那天早晨开例会的时候大发雷霆,把气都撒在别人身上。
他现在后悔已来不及,江沉西和周季已经领证了。
何守气红了眼睛,把自己弄得很狼狈,他不知道心中的那股气来源何处。
孩子出生在来年一月。
私立医院设施好上一些,江沉西就在何守的医院里生下了他们的儿子。
白白胖胖,也很健康。
何守坐在手术室外等了很久,医生抱着孩子出来,“孩子的父亲在哪里?”
周季高高的举起手,“我我我,这里这里这里。”
“是个男孩,六斤八两。”
“我妻子怎么样了?”
“母子平安。”
何守静静地看着,很沉默。
那是他的孩子,手术室里躺着的是曾经属于他的女人,可如今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脑袋闪过剧烈的疼痛,眼睛酸的要滴出血来。
何守还是想见见江沉西,想问问她还有没有退路?他何尝又不明白呢,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退路。
他已经有将近七个月没有看见过她了,江沉西当初说死都不愿意再面对他,从不是说说而已。
孩子的抚养权是律师谈的,何守有探视权,一个月四次。
白胖的小子五官都长得像何守,很漂亮。
周季真的拿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疼,成日里抱着不撒手,心肝儿心肝儿的喊着。
江沉西不让何守上门,所以孩子一般都是他们送到何家。
第一次,是他们夫妻两个一起送的。
这才不到一年,何守也清瘦了许多,在他身上已经看不见玩世不恭的影子了。
江沉西多一个字都愿意和他说,“周江半夜喜欢踢被子,你注意点别让他感冒了。”
孩子跟周季姓周,而不是姓何。
她放下孩子的东西转身就走,何守下意识去抓她的胳膊,眼眶里看的见血丝,声音沙哑,“坐坐再走吧。”
江沉西把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不坐了,我嫌恶心。”
意难平,以至于每次见到他都想让他尝尝自己受过的痛楚。
果不其然,何守的脸色白了下去,几乎看不见血色。
孩子一天天长大,最先叫出口的是爸爸,这是周季每天不厌其烦的教他的成果,周江和周季很亲近,父子俩的感情比她还要好。
周江随何守,是个外热心冷的性子,平时见了别人都爱答不理,唯独面对周季就很亲热,一口一个爸爸叫的可甜了。
每个月他都要在何守那里住两天,从那次后,每次都是周季送他,江沉西再也没去过,说这辈子不要见面,那就一面都不见。
周江已经三岁了,他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了。
周季把他送到何家门口,他乖乖的跟周季挥手告别,“爸爸,你后天记得来接我喔。”
“放心吧儿子。”
周江一步一脚印进了屋,他向来不喜欢来这边,不喜欢这个常年不笑的男人,也不爱跟他说话。
不过幸好,这男人也不爱跟他说话。
何守问:“谁送你来的?”
小萝卜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我爸。”
何守装作随口问:“你妈没来吗?”
“没有。”
何守双手紧握成拳,“哦。”
他不意外,每次他都从窗户看着那个男人送他来,江沉西没有出现过,他看着周江喊那人爸爸,看着他们依依不舍的道别。
他有点呼吸不上来,就一点点,不多。
父子两个共处一室,没有话说,但也不尴尬。
周江坐在地上玩积木,何守坐在办公桌前转笔玩。
抽屉里压着那张被他撕的粉碎的结婚请柬,后来又被他粘好了。
何守打开抽屉,捏着请柬的手指竟在发抖,他失神的望着上面的名字,一滴清透的眼泪珠子落在“江”字上,他立马抹干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很久之后,何守把请柬放了上去,锁上抽屉。
他知道,他这一辈子都见不到江沉西了。
他早就不该心存幻想了。
他躺在椅子上,缓缓阖上眼睛,遮住发红的眼眶。
恍惚中,他想起来,在她尚未防备的岁月里,她曾对他笑的很甜很甜。
他想起来,江沉西也是亲口承认过喜欢他,对他说过爱。
哦,他还记起,她已经结婚三年了。
她的第二个孩子都快要出生了。
一生是这样的漫长,可他的人生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