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丹丹一愣,“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派人监视我?”
虞玄卿反问,“你值得我信任吗?”
是,他确实从来没有信任过她,毕竟是二十万大军,还是曾经参与过谋反的队伍,被反叛头头带出去那么多年,耳闻目染,谁知道他们此刻抱着什么想法?
经历过那么多事,谁又晓得虞丹丹怎么想的?
就像她说的一样,她和虞晏处境艰难,难保不会存什么反叛的心思,好一举解决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说是他的私生子,和他有奸情,无非是为了将来儿子好顺利登基。
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策反的所有准备。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受过什么折磨,造反终究是造反,那二十万大军我已经派神机营和镇国营夹击在中间,不日便派去边疆上阵杀敌,至于你,朕给你留个体面,自裁后朕会说你是为了给朕挡箭而死,追封为永宁公主,你的儿子什么都不会知道,依旧是郡王。”
他劝道:“给你的儿子留一条后路,收手吧。”
虞丹丹望着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五年没见,他们确实已经是个陌生人,互相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已经完全没有了小时候的默契。
她忽而觉得眼酸,眸里控制不住流了泪水,越来越多,堵了视线,糊了景物,叫她什么都瞧不清,只凭着记忆向不远处坐着的人摸索探去。
她碰到了他的膝盖,慢慢的攀了上去,搂住他的腰,“皇兄……”
她莫名就想这么叫,因为小时候皇兄太笨,老是被人欺负,都是她保护他,因此从来不尊他敬他,都直接唤他的名字。
她知道,每次喊他‘皇兄’他都会偷偷的高兴很久。
“还有别的路吗?宴儿还小,我想看着他长大。”
她哀求着,“我知道错了,是他们怂恿我的,你知道的,我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虞玄卿低头看她,一眼便瞧见她头顶的两个漩,一个漩是好,两个漩是坏,虞丹丹倒不是坏,她是胆大,小时候便什么都敢做,长大后更甚。
她还学会了撒谎和背叛,这些年在高桑真的没少吃苦,他知道,他一直有搜集她的消息,只是越来越少,从十天一次到一月一次,最后一年一次。一开始瞧着心里会有点难受,后来全然皆是平静。
淡漠的看完,淡漠的烧掉。
也许是观的太多?也有可能是心里搁了别的人,便显得她无足轻重?
“放手吧。”他想给她留点尊严,但显然她不想要,“把剑拿上。”
那剑叫她丢在了地上。
“你死了,你儿子便是为朕挡箭英雄的儿子,将来再有人敢非议他,朕会为他做主。”
他给她最后一丝顽强支撑的理由和借口都弄没了。
虞丹丹跌坐在地,满眼皆是悔意和悲凉,她抽泣着,终是不甘的拿起地上的剑,架在自己脖间,“皇兄,我这辈子,后悔跟了他,如果有来世,我希望遇到的人是你。”
剑往纤细的颈部抵了抵,一抹鲜血横流,从白皙的地方滴落,瞧着颇是触目惊心。
虞玄卿扭过头没看。
“皇兄再见了。”
噗!
大量的嫣红液体狂喷,飞起一尺开外,溅到了不远处的屏风上,却不是她的,是他的。
亥时对于东宫来说不算太晚,里头还点着灯,姬玉和太子殿下都没睡。
正批阅奏折呢,春节这会儿休息了那么长时间,结果就是事件堆积,沐休日一过,各地远比平时多了几倍的折子蜂拥而来,感觉不眠不休改个三天三夜才能看完。
怕有什么大事错过,她俩当真开始熬夜批折子。
反正也没事干,姬玉手里写着写着,开始召唤她的神兽。
膝盖一曲,神兽看这个姿势方便他,几乎没有犹豫爬过来,趴在她腿上,舒舒服服的改奏贴。
这是姬玉最近新发现的,只要她往哪一坐,姿势顺他,神兽自己就过来了。
如果想让神兽主动来,把不顺他的姿势改顺就好。
召唤神兽大法。
今天召唤神兽也很顺利。
姬玉一边批折子,一边撸她的神兽,手顺着他的后颈,一路抚到他尾骨。
神兽最受不了这个动作,叫她撸的整个人软成一团烂泥,大抵是想起还有公务,不想贪恋别的,艰难的想反抗她,没成功,反而叫她连前面也一起撸了。
小肚子被揉,这厮不太甘心,还想折腾,整个人忽而一怔,继而捂了胸口,疼的蜷缩起身子。
姬玉也精神了,搁下折子去看他,“怎么了?下手重了?”
虞容摇头,“不知道,就是突然疼了一下。”
毫无预兆,突如其来,莫名其妙。
虞容摁了摁心口,没当回事,刚要继续趴着,忽而一愣。
他想起来了,当年他母后去世的时候就是这样,玩着玩着突然毫无防备胸口一疼,沉闷的像压了一块石头。
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莫名有些慌乱,“姬玉,你陪我去看看……”
他没说看什么,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想看看。
姬玉也没问,一口答应道:“好。”
她起身,去拿衣裳,她一套,太子殿下一套,穿的时候他一直心不在焉,还系错了衣妗,姬玉直觉有事,自己这边理好,安抚一样握了握他的手,“殿下别怕,姬玉在呢。”
太子殿下这才回神,眼中有了焦距,“姬玉……”
“嗯。”姬玉松开他,去涂让自己变黑的东西,动作很快,匆匆抹匀便拿了笔点痣,不放心,从镜子里瞅了瞅还站在原地的人,问:“怎么了?”
很少见他这幅模样,有点像那天喝醉酒,知道弟弟说不想要他这个哥哥的时候,失魂落魄,遭受打击的模样。
虞容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我母后那年,我也这样过。”
姬玉一顿,手上更快了,几下易容好,拉着太子殿下朝外跑,比他还急,边奔边问他,“先去哪?找长央长白?还是皇上?”
他只有三个在乎的人,因为在乎,亦或者说亲人之间血脉相连,所以出事的时候,他会有感应。
当年他母后没的时候,他正在宫外玩,本来很开心,忽而疼的站不起来,那是一种身上一块肉被人生生撕走的感觉,她没有经历过,但是她看过太子殿下的日记。
那次他没有赶上,这次……
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
虞容跟在她身后,望了望俩人交握的手,心中不知作何感觉,总觉得姬玉那边仿佛有无尽的力量,悄悄地传递给他,让他也不那么慌了。
“先去看看长央长白。”
今儿是十五,刚吃过团圆饭,长白没走,还留在宫里,住在母后的凤翔宫,长央也是,俩人喝多了,直接便在偏殿睡下。
他把俩人打发了才回的东宫,往年都是三人一起睡,今年不行,他要陪着姬玉,无论再晚都必须回去,姬玉一样,无论再晚都会等他。
俩人已经不用专门告诉对方,就是知道对方会这么干,姬玉晓得他绝对会回来,他晓得姬玉绝对在等他。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回家,怕姬玉等不到他失望,姬玉也是吧?怕他回来她没等失望。
两个人默默守着无形的规矩,或者应该说,有一种名为温暖和爱的东西促使他俩干出了这种事。
不讨厌,还很喜欢,完全都是自愿的,互相的,你需要的时候必须有我,我需要的时候你也是。
就像现在,姬玉晓得他心里的不安,从刚刚开始一直拉着他,给他传递着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能让他定心安神。
这也是俩人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手牵手,也许明天就会传出他断袖,和一个小太监拉拉扯扯的消息,但他忽而觉得不重要了,无所谓。
只要姬玉拉着他的手就好,她永远那么细心,能顾着他所有的感受,晓得他任何情绪,并且适时的给他一些支持和安抚。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幸运,他的爱人异常聪明,比母后,甚至是一些男人都要强大。
他自己也要承认,他能做到的姬玉亦可以,他做不到的,姬玉依旧可以,她其实比他还厉害。
一直以来都是她照顾他偏多,她比他更温柔,更适合当一个家人和一个依靠。
能得到这样的人,是母后给他积的福报吧?
母后终究还是放不下他,一路牵引着姬玉来到他面前。
姬玉是母后给他选的,最适合他的。
“到了殿下。”
姬玉脚下微微停顿,也拉了拉他,示意他进去,她就陪着他,比他先一步跨过门槛,然后牵引着他。
虞容心中更是安宁,深吸一口气,跟着进了院里。
凤翔宫已经没了女主人,但是因为有思念她的人,父皇,长央长白和他,时不时会来坐一坐,瞧一瞧,里面还有看守的太监,也有打扫的宫女,他第一眼望见的是平静,什么都没有。
太监偷偷地打盹,宫女于门外候着,开了门进去,果然,两个人都还在睡。
呼吸均匀,胸膛起伏有力,喝的太多,睡得很香,即便他和姬玉靠近,给他俩盖被子,掖在身下,俩人都没什么反应,最多翻个身继续睡。
一点事都没有。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很快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和姬玉对视一眼,喊南风派几个身手好的护住他俩,又不放心,让南风亲自盯着。
南风跟在他身边许多年,从未出过差错,对他也忠心耿耿,只有把长央长白交给他,他才能安心离去。
别了凤翔宫后俩人马不停蹄的赶往圣贤殿,老远便瞧见里头灯火通明,门外侍卫和太监看守,不像出事的样子。
但他想了想,还是找来大管事通报,父皇还没睡,也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开了殿门让他进去。
他一颗心已经落了地,迟疑片刻,带着姬玉跨进了屋。
大半夜来找父皇没有事说不过去,干脆直接跟他讲一讲他和姬玉的情况,他相信父皇能理解他,也会成全他。
他已经找到了一个能顶起半边天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觉得姬玉顶起一片天都没问题。
父皇和他一样,都不怎么看中家世,主要还是另一半的才华和能力。
这是母后灌输给他俩的,母后说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完美的身世,可能还会顺带一些骄纵和任性。
她不希望自己儿子那么累的时候还要哄别的女人,不指望找个多好的,能不拖累他,关键时刻有自保能力,识大局,靠得住便行。
为此可以退让一些,家世和样貌、身姿没有都没关系,只要人品佳,脑子灵活,和儿子一条心已然是万幸。
她总担心他这样的性子找不到媳妇,给未来儿媳的门槛很低。
正好方便了他,不过他还是觉得,姬玉一点也不比那些贵女差,无论是气质还是旁的,远远甩了人家几条街。
他是大顺的储君,一国太子,自然要最好的才能配他。
姬玉就是那个最好的。
虞容嘴角微微勾起,握着姬玉的手也稍稍紧了紧,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没松开。
如果说一开始来的时候,是姬玉拉着他,那么现在变成了他拉着姬玉,大总管想拦,叫他挥退了。
大总管也不敢说什么,恭恭敬敬让到一边,叫他俩顺利的走到内殿。
左边是书房,右边是寝屋,这个点他俩在忙,父皇似乎也很忙,挑着灯在书房批阅奏折,屏风上倒影出他的影子,不知道是遇到了难题,还是困了,以手撑着面,很疲惫的样子。
“父皇金安。”
他微微躬身给父皇请安。
屋里一片寂静,没人回应。
虞容抬眸,瞥见屏风后的人脑袋点了点,像是在——打瞌睡?
“睡着了。”
身旁的姬玉小声提醒他。
虞容了然。
这个时间确实有些熬人,他要不是不放心,自己也睡了。
“夜里风大,这么坐着会着凉。”
姬玉四处瞧了瞧,寻到搁在一边的披风,将其拿下来,挂在太子殿下的手肘处,示意他去给老父亲披上。
太子殿下扬眉,“儿媳妇去吧,父皇会很开心的。”
‘儿媳妇’几个字咬的很重,就好像在嘲讽她一样,因为她平时喜欢说娶他,让他当小娇妻、媳妇之类的的话,这厮是想让她风水轮流转,打脸在她家。
“你去,我跟皇上现下还不熟,乱认亲只会死的很惨。”
俩人你挤我,我捅捅你,最后还是决定一起去。
太子殿下给他爹披大氅,姬玉将屋里的灯挑一挑。
用的油灯,不知道是皇上不喜欢使唤人,还是怎么回事,没人进来弄过,灯绳燃到尽头,掉了进去,熄灭了几盏,还余下一两柄亮着。
光度不够,屋里很暗,什么都瞧不清不说,窗户还都大开着,冷风呼呼的往屋里灌,她点了蜡烛,刚用手护着,已然叫风吹灭。
姬玉试了几次皆是如此,干脆先去关窗户。
外面就是廊下,有灯笼,照的这处倒是挺亮,她一眼便瞅见了窗棂上的点点黑色东西。
用手捻了些,凑到明亮的地方一瞧。
竟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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