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内只有数千人,是正在准备祭祀的牧民。
这里有一片草原,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奔跑,须卜乐是一个少年牧民,他驱赶着牛羊,正在河边休息。
他的马在喝水。
须卜乐微笑地注视着马,这匹马几乎是陪他一起长大的。对须卜乐来说,它比自己的兄弟更亲近。
草原之上忽然起了风,大风传递着某种紧绷不详的气息。须卜乐低头用冷水泼在脸上,站起身朝南方看去。
地面在震动,草被马蹄踩踏,羊群在躁动不安,微卷的长发遮住了须卜乐的脸颊,他撩开头发,瞳孔之中,玄色旗帜与赤甲越来越清晰。
那被高高举起的旗帜上面的字他不认识,但他知道玄色是大越最尊贵的颜色。
而大越士兵最常穿赤色战甲。
他们的出现极其突兀,须卜乐这辈子都想象不到,会在龙城看到大越的军队。
大越的兵是怎么找到龙城的?他心里不由地想,就算知道,他们有勇气闯进大胡的圣城吗?
龙城里的号角声已经响起来了,须卜乐翻身上马,抽出腰上的刀。
大胡人,不分男女老幼,下马是牧民,上马是战士。
他们永远都可以战斗。
箭矢像暴雨般扑过来,几轮对射之后,双方的箭矢都消耗殆尽。
霍屹所带领的这支骑兵,在杀了匈奴兵之后,精神面貌已经截然不同。他们已经品尝到胜利,陡然发现匈奴并非不可战胜,对方同样只是血肉之躯。
霍屹下令:“杀!”
“杀!!”
匈奴骑兵与大越骑兵狠狠撞在一起,金戈之声刹那间响彻大漠。
……
呼衍拔牙还在逃。
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那张苍白清俊,眼神沉静的脸庞,以及短暂的两次交手。
大越居然还有这种将领。
他不想承认自己对那位敌方将领产生了恐惧,但他心里却无法升起与那个人再次对抗的勇气。
呼衍拔牙本以为自己在大胡之中,也算足够优秀,无论是武艺还是领军,都受过呼衍且车的赞扬。这次他受命调查大胡得知的秘密情报,想不到会遭遇大越骑兵的伏击。即使他对大越在夜间突袭感到极其愤怒,但现在被追的四处逃窜的人确实是他。
后面有一千骑兵,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为首的正是那位刀用的很好的年轻先锋。同样是千骑长,呼衍拔牙不认为自己会比他弱,但自己身后只有十几个亲兵——又是十倍的战力之差。
呼衍拔牙同时也感到疑惑,他们只有十几个人,又是在大漠这种地方,本应该比后面的大越骑兵更快。但那一千骑兵硬是能紧紧跟上来,整整七天,他们完全甩不掉那些大越骑兵。
就算他们能跟上,后面的步兵辎重队呢?!
这是呼衍拔牙感到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匈奴骑兵和大越骑兵还有一个差异,就在于匈奴出战不用带辎重,他们在大漠上想去哪就去哪,想跑多远就跑多远,想跑多快就跑多快。
大约在四天前,大越骑兵后面早已经没有了跟随的物资队步兵。
那个先锋将领,他难道疯了吗?!
秋鸿光在四天前就把步兵辎重全部抛下了。他觉得那些人太慢了,这样下去根本追不上呼延拔牙,不能完成霍将军的任务,所以毫不犹豫地让那些步兵原地待命。
他喜欢骑兵如风如电的速度,对大漠的荒凉与空旷适应良好。虽然这是第一次作战,但他心里没有任何惶恐与犹豫。
呼衍拔牙带着他在大漠上转了七天,秋鸿光就这样半紧半松地追着,偶尔上去咬一口。霍屹的意思,是让呼延拔牙给他们当个导游。
呼衍拔牙显然也猜到了秋鸿光的意图。
他恨得咬牙,却也不甘心停下来死在大越骑兵的手上。在短暂的考虑过后,他决定将秋鸿光引到右大将部落。
直至今日,匈奴占地面积约东西六千里,南北四千里,人口二百万左右,其中部落王国近一千个,共同组成了这个庞大的草原帝国。
除此之外,草原上还有各种各样臣服于匈奴的附属小国。
如今正值龙城祭祀,他们极有可能遇到右大将的主力军队。到时候,这区区一千人,会被右大将彻底吞噬。
要跟着,那就来吧!
呼延拔牙眼中闪过凶光。
……
在大漠另外一个地方,同样上演着一场追杀与逃命。
不过这回逃跑的人是大越将领赵无病。
他当初带领的一万骑兵,现在只剩三千,而匈奴的一万五部队没有任何损失。
逃了这么多天,赵无病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那些跟随在后面的步兵都已经被俘虏,粮食,马匹,尽数被匈奴掠走。他们没有了粮食,大越的国土看上去也遥遥无期,最重要的是,慌忙逃窜的过程之中,赵无病迷路了。
要在大漠之中寻找方向是很难的事,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赵无病心里绝望极了,只能尽力狂奔,并且不断发出信号。只要撞到其它任何三支军队,他就能活下来。
然而命运并没有站在赵无病这边,他反而撞见了另一支匈奴兵,虽然对面数量不多,但足以将他们前后围困起来。
这支残兵再也没有作战的能力,赵无病被抓住了,然后带到匈奴首领面前。
这时候,赵无病才知道自己跑到了名为天白山的地方,如果他此时能和李仪联系上的话,双方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李仪最开始的目标,就是天白山,这里有一支右日逐王所带领的部队。
赵无病匆忙应战,他不擅长指挥骑兵,兵败如山倒。抓住他的匈奴首领就是右日逐王,准备带着军队去龙城参加祭礼,谁知路上遇到了一支大越的骑兵队伍。
对方有一万数量,却头也不回地选择逃跑。右日逐王本来还以为这是个诱饵,前方或许有陷进,他只派出了一支小队追上去,结果追了几天,杀了将近七千人,前面那些大越人还在逃。
……就算是陷进,这牺牲也太大了。
右日逐王打量着大越将领,一个中年男人,面如考妣,他还没说话,就已经跪下了。
右日逐王:“……”
他笑出声来,甚至在心里嘲笑自己太过于谨慎,大越人果然一如往日的胆怯懦弱。
“能带领一万骑兵出塞,你一定是大越的高级将领,你是谁?”旁边的译者复述了他的话。
赵无病颓然地低下了头,周围匈奴兵的刀锋闪烁着寒光,几乎使他汗毛竖立。
右日逐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立刻有匈奴兵踢在赵无病身上,赵无病心底那一丝自尊心在重重恐惧和怯弱下冒出头来,他仰头刚要怒骂,看到了右日逐王手里的酒杯,那分明是一颗人头骨。
匈奴人春夏放牧,秋冬劫掠,贵精壮,贱老弱,不知礼义廉耻,兄弟父子亦可同妻,追逐鲜血,面对弱者便肆意劫掠抢夺屠杀。
这是一个强大的民族,但大越人将其称作匈奴,是看不上他们粗鄙暴力无贤无德的生存方式的。
赵无病忽然醒悟过来匈奴是多么凶残的存在,彻底熄灭了反抗的心思,颓然道:“我是北将军赵无病。”
右日逐王诧异地叫了一声:“我记得大越的北将军是个姓霍的人,十分勇猛强大,你不是在骗我吧。”右日逐王的位置离大越比较远,他明显不太了解长安城的情报。
赵无病脸上火烧火燎的:“……霍丰年因为战败自裁了。”
右日逐王玩味地打量着他:“这么说来,你战败了回大越也要自裁谢罪?”
赵无病的脸色陡然变得青白相交,他之前还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右日逐王摸了摸手里光滑的酒杯,说:“我想知道大越的骑兵为何会出现在大漠上,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队伍吗?总共有多少人,去了哪里?”
赵无病没有说话,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说,就成了大越的罪人,而他在大越的家人,将被连坐处死。
在很久以前,他心里未尝没有驱逐鞑虏,报国为家的雄心壮志,那时候他还和霍屹并肩作战过。只是长安城奢靡而闲适的生活逐渐使他忘掉了初心,他的志气逐渐消失在长安靡靡之乐与美人的肚皮上。
右日逐王见他不回答,用冰凉的刀刃贴着他的脸:“赵将军,你难道甘心就这样死在大漠上吗?如果你拒绝我,我会现在就杀了你,剩下的那些大越士兵,肯定有愿意投降的,我从他们口里了解不也一样。到时候,这笔功劳可就不是你的了。”
“如果你愿意降胡,在大胡中,你可以拥有新的生活,新的妻子,新的孩子,单于是一个宽厚的人,你可以重新开始。”
右日逐王的语气极具蛊惑性:“赵将军,谁不是为自己而活的呢。”
是啊,战败并不是我的错。
霍屹为了他的一己私欲,把自己拖到大漠上,如今被俘,都是霍屹的错啊!如果没有他的话,如果不是他举荐自己带兵的话,我现在还在长安逍遥度日,怎么会被匈奴抓住呢!
自己也只是迫不得已……
赵无病咽了咽口水,缓缓说:“这是陛下……大越皇帝的一个计划,总共有四路大军,都是骑兵……”
作者有话要说:秋鸿光逐渐露出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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