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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BWV 1008,In D Minor:Prelude(1 / 1)

sa一战告捷又来一战,忙着把信封包取下的时候忽然颇有些夸张地惊“哦”了一声,特别真诚地建议她:

“我记得董太太之前买过一只深色款的petitemalle吧?刚好今天到了一只浅色款的,我看不如也一起带走,到时候母女两人出街还能背同款,浅色的又刚好适合年轻人。”

这回曲秀婉大概是买上头了,问也不问想也不想就说好,从她的birkin里掏出和这家店展柜里同款的钱包,抽出金卡递给sa,一边提醒:“我的会员折扣还是适用的吧?onehandle那款不算,剩下的也得记得给我打折啊……”

司璇把耳机的音量调大,没回话。

“帮我包起来吧。”曲秀婉转回脸,纤白的指尖在明亮的玻璃展柜上轻点了一下,拍板道。

sa笑容满面,连说了两个“当然”。

司璇看着曲秀婉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拿下耳机站起来,走到她身后对她道:“我不需要,你把包退了。”

“那您可以让她试试看这款信封包,今年春夏的最新款,也是好多人找我订的,三个颜色里墨绿色最好看,特别衬肤色,容量也大,很适合年轻人逛街出去玩的时候背……”

sa脸上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从展柜上轻轻地取下那一只包,一边飞快地补充,“不过呢,三个颜色是要一起购买的,米色可以和墨绿色的叠背,黑白的刚好做零钱包……”

“司璇,你看看这个喜不喜欢?”曲秀婉虽是喊司璇去看,她的爱不释手之情倒早已跃然脸上。

“董太太,这位应该是您的女儿吧?”

“是啊,今天刚好路过她学校,就一起出来逛逛街,”曲秀婉不着痕迹地把眼角的那一弯不悦敛下,略带些嗔怪地看了司璇一眼,半是解释半是夸耀道,“这孩子在申音学大提琴,整天不是练琴就是视唱练耳,难得出来一趟,就光会捧着手机不放,怎么说也没用……”

司璇抬头掠了她一眼,清楚明白地告诉她:“我不喜欢。”

说完后也不等她开口,抬手把耳机戴上,垂眼去看刘松山刚刚给她推送的伯克利音乐分享会上的大提琴二重奏视频。

只是偶尔,看着在名牌包的展柜前神采飞扬的曲秀婉,会可笑地觉得,这大概就是这个女人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刻了吧?可以比爱一个人更爱一只包。

“……董太太,您跟我订了很久的onehandle昨天晚上好不容易调货来了一只,现在是就算亲自到法国和意大利都很难买到了,我现在拿出来给你看看,要是您今天来得迟一点,可能就要被阮家太太提走了……”

显然曲秀婉逛街的兴致远高于跟她横眉冷对扯家常的兴致,领着她轻车熟路地把一楼的奢侈品店面一间间逛过去后,面对sa熟络热情的服务,原本不太好看的脸色转眼就被女人大把挥金中不自觉流露出的飘飘然所取代。

曲秀婉的面色微僵,有些尴尬地被晾在一旁,多亏sa很快就拿了货出来,又跟她热热闹闹地聊起来:

sa听出她的话头,从善如流地拍上马屁:

“是吗?”曲秀婉即便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还是佯装讶异地看了一眼司璇,一面又道,“那你顺便帮我看看店里有什么适合她这个年纪背的包,不要太老气的。”

“我说呢,小姑娘第一眼看过去就特别有气质,我一开始猜不是学跳舞就是学音乐的,还真没猜错……这脸也生的好,跟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都是美人胚子。”

司璇贴着手机外壳的指节紧了紧,把错过的进度条往回拉了一段,想当做没听见。

曲秀婉听到这句话就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刚刚订下来的那一堆东西总算达到sa心里预设的配货比了,一面转身对司璇招了招手,喊她:

“司璇,别总在那儿坐着啊,过来看看有没有哪款喜欢的。”

“你这孩子,”曲秀婉大好的兴致陡然被她这样泼了冷水,从微皱的眉头里能看出她是真的有些恼了,难得语气严厉地教训她,“妈妈给你买包你还不高兴?全是好不容易挑下来的,哪有说退就退?过几天你想买还买不到呢——”

司璇看着她一点点红起来的脸颊,忍不住轻哂了一声。

忽然觉得懒得计较。

曲秀婉花她辛辛苦苦握上手的钱买东西,她又有什么可拦着的?

她喜欢,她买走就是了。

sa这时候已经划走了金卡中的一大串数字,笑容亲热地双手把卡递还给曲秀婉,嘴上的声调也不自觉地往上扬,为她解围:

“小孩子嘛,心疼父母赚的钱也是应该的,这个年纪还不理解奢侈品的概念,都很正常,让她再多看两年多比较比较,自然就知道了……”

曲秀婉这才被三言两语哄好了,精巧的下巴轻点,示意sa:“我买的那些送到老地址就行了,给她买的那两个先帮我包好,现在就要。”

sa应好,动作熟练又细致地将包用印着品牌logo的软布袋套上,装入盒中,裁了段黑色的缎面丝带将纸袋扎好后,礼貌得体地将纸袋递向司璇。

司璇没动,看了一眼把头扭到一边去的曲秀婉,半晌后才接过东西,低声道了句谢。

两人用餐的地方是在商场的顶楼,即便够不上曲秀婉总挂在嘴上的米其林一星的程度,也是恒隆里人均价格数一数二的淮扬私房菜。

司璇没碰菜单,只任她熟练地和点餐员交流了一二,最后点了她们两人绝不可能吃完的足足八道菜品。

餐厅的环境很舒适,每张桌子之间都用各样极具江南风味的装饰物做了隔断,保持了一定的私密性,背景音乐放的也是细腻柔和的钢琴曲,丝毫不嘈杂,便更显出她们两个人之间气氛的怪异和尴尬。

司璇其实一直都知道曲秀婉和她是没什么话好讲的,她刚和司良哲离婚的时候她才四岁,在她生下姓董的男孩一举跻身成为董太太之前,曲秀婉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后来她开始学大提琴,念完小学、初中、高中的一路上,曲秀婉来看她的次数就根据她获奖的次数以及她的心情好坏不定。

那时候她来看她,司璇甚至是觉得高兴的,每一次曲秀婉对她亲亲热热笑脸相待的时候,她甚至会有受宠若惊的错觉。

再后来她申大校考第一,还没入学就预定了最高等级的新生奖学金,曲秀婉对她的态度就更好、更热络、更打从心里喜欢她。

好像有了一个优秀的、天资聪颖的、会拉大提琴这样“高雅”乐器的女儿,她做母亲的,就也跟着身价大涨,一并洗刷了她从前的不光彩似的。

曲秀婉是只美丽的吸血虫。

这是司璇大一时候的想法,到现在也没变。

分量精细的菜被一道道送上来,盛在花白的骨瓷盘里:清炖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清蒸大闸蟹、清蒸鲥鱼、白汁河豚……

很出人意料的,司璇竟然能把这些菜和当时董家的晚饭一道一道地对应上了,明明那时候在十几双眼睛的审视下,她吃进去的每一口东西都如同嚼蜡,只在眼睛上划过,什么也没记住。

那时离申大放榜不过一周,她尚且还不知道曲秀婉出轨只知道她离婚再婚时,竟然有幸被邀请到董家做了唯一的一次客。

饭桌上她只能隐约地觉察出人和人之间的气氛存在某些晦涩不明的成分,那些光鲜亮丽的董家人半眯着眼睛,只笑进脸上的半层皮,来回地,在她和曲秀婉身上扫视。

曲秀婉当天晚上喝了五杯红酒,司璇中途劝了她两句,不过被挡开了。

她在那片酒意融热之间好不风光,轻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用装饰了碎钻的手指指着司璇给人介绍:“这是我女儿,考进申音的时候,是校招分数第一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董超凡的母亲也在,放下手里的瓷勺,轻笑着回:

“那巧了,我儿子刚好也考上了申音,跟你们家司璇是同一届的,以后可要好好认识认识。”

她后来才知道,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里包含了多少的讽刺和冷眼旁观。

也是后来才知道,正是这句话,开启了她整个大学生涯的噩梦,像演奏前乐队指挥面向观众鞠躬过后,转身那一个优雅的起拍。

回去的时候是晚上九点,曲秀婉最后几乎是把她的宝贝名牌包砸到她的脚边、然后发动车子绝尘而去的。

司璇背着她的大提琴默默蹲下,捡起在路灯下浓郁得化不开的橙色louisvuitton包装袋,然后一步一步,往宿舍楼走。

她想过下车之后、甚至在曲秀婉发火之前就把这堆垃圾扔到马路对面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样做太冲动、也太不切实际。

寝室的灯没关,李梦雪正翘着脚给自己涂暗红色的指甲油,宋冉悦插着耳机在和男朋友聊天,丁妍则贴着她八百块一张的面膜,在靠椅上仰着脸闭着眼睛休息。

阳台的门窗都开着,然而空气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香水味散不掉。

被盛赞适合夏天的海洋花香这一次像攫住了人的脖子,逼得人胃里翻腾,只剩下恶心。

不再是行走在开满小白花的山谷里听着溪流的淙淙,而是被扯着头发一头摁进盐度极高的海水,鼻子耳朵瞬间充斥了黏腻又沉重的液体,没办法挣脱。

司璇在第一秒就闻出这是她的香水,面色不变地快步走到自己桌前,不出所料,没有看到那瓶jomalone。

把手上的袋子胡乱扔到桌上,她刚转过身,就看到三个人都镇定地把一致看向她的目光收了回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司璇下午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在一瞬间席卷而上,她低下头,努力压抑住自己想要尖叫和崩溃的冲动,一字一句地问她们:

“我的香水呢?”

而司璇自始至终就像个安静的洋娃娃装饰品,可以被她轻松地系在birkin上随身携带,不主动开口也不肯接话,隔着半米宽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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