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泓暗夜,纯粹得令人发慌。
百里夙夜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久久没有出声。
欧阳君诺跟裴远歌对视一眼,裴远歌先开了口:“殿下,你醒了?”
“唔。”
百里夙夜淡淡地应了一声,却仍旧没有动。
小赤炎蹲在旁边,着急得不行,用自己肉呼呼的爪子抓在床边,她想知道,夜哥哥是不是真的忘了千绝姐姐。
这种静默让他们都十分煎熬。
可,互相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一般,谁都不敢率先开口,怕触动那个伤心的事实。
“奇怪……”
百里夙夜慢慢地抬手,修长漂亮的手上骨节分明,明净如玉,却再也不见那个可怕的月牙形痕迹,完美无瑕。
他把手放在额头上,刚刚闻人千绝触摸过的地方。眉头略微一蹙。
“怎么了?”
裴远歌忍不住开口。
“没什么。”百里夙夜放下了手,淡然坐了起来,三千发丝随意流泻,美得令人发指。
他扫了一眼他们两人,冷漠如初:“你们两个守在我床边做什么?”
欧阳君诺托了托眼镜,一道腹黑的目光隐藏在背后,他微笑道:“夜,你有没有想见的人?”
百里夙夜一怔。不知怎么地,心居然猛然抽痛了一下。
随后仿佛被什么力量压制一般,生生地归于平稳。
有什么想见的人?
他孑然一身渡过漫长岁月,从未有过感情,怎么会想见什么人?
百里夙夜虽然这么想着,心里却像是隔着什么东西一般,总觉得有个东西埋藏在心底,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
“为什么这么问?”
他扬眸,纯粹的黑眸中,是冰寒至极的冷漠。
就算一旁的赤炎也看了出来,他忘了,他真的忘了……
他怎么能忘记她?!
乌溜溜的眼睛里忽然燃烧出了火焰。
“呜呜呜……”
赤炎一甩尾巴,利落转身,朝着外面飞奔而去。
那一抹火色的身影快如闪电!
“修炼已成的极品火狐。”百里夙夜看着那抹身影,眼里闪过一道淡淡的诧异,怎么会到夜宫中来?
那东西极有灵性,是求而不得的灵物啊。
裴远歌半垂着眸,嘴角的笑容牵强而悲伤:“没什么,欧阳想着你睡醒或许想吃点什么东西,见见厨子啊什么的。”
“你们先出去吧。”
百里夙夜淡淡挥手,欧阳君诺和裴远歌也不再多说,离开了夜宫的寝殿。
“你,出来。”
百里夙夜对着黑暗冷冷发声。
角落里的管家目睹了一切,此刻他走了出来,跪在百里夙夜的面前:“主上有何吩咐?”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
百里夙夜能感觉出来,刚刚的两人不对劲。可……究竟是什么?
管家跪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真想冲口而出闻人千绝为他所做的一切。他被自己的想法都惊呆了,他一向不都是只看主上好不好吗?怎么会……
沉默了半晌,管家道:“没有。”
最简单也最有力的两个字。百里夙夜信了。挥挥手让他下去。
手,不自觉地再次放在了额头上,暗夜般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疑惑的神情。
为什么……
只觉得这里的温度跟别处不同?
百里夙夜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一瞬间怅惘无比。
赤炎一路冲出去,凭借自己超高的追踪能力找到了闻人千绝,她蹲在地上哭,周围的人纷纷散开,路过的人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
可她丝毫不管。
双肩瘦弱,在颤抖着。
赤炎忽然赌气了起来,干脆地落到了闻人千绝的肩头上:“姐姐别哭,他都能忘了你!别管是什么原因,我们也可以忘记他!”
闻人千绝停了下来,她淡淡道:“这么说,忘情水,果然有用了。”
赤炎一时哽住,没想到气急之下说漏嘴了。
闻人千绝擦掉自己的泪水,拍拍赤炎的头:“没关系。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赤炎气哼哼地还想说什么,见到她哭红的一双眼睛,越发义愤填膺:“姐姐为了他……他、他……”
“我哭不是因为他忘了我。我只是……不可抑制地有点难过。”闻人千绝起身,抱着怀中的小狐狸,一双眼眸熠熠闪光:“放心吧,早晚还会在一起的。”
说罢,黑色的身影便化作一道虚影,瞬间消失了。
路过的路人瞬间傻眼了,刚才那个哭泣的,到底是人是鬼?
白府。
袅袅上升的香气有安神的作用,闻人千绝捧着白盛落亲手泡的热茶,一口一口地喝完,感觉身上好多了。
“原来是这样……”
白盛落眼眸一垂。任谁看到爱人成为半具白骨,都承受不了那个痛苦吧。
将心比心,若是她,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白盛落接过她手中的茶盏,重新给她冲泡了一杯,又递了回去。
闻人千绝摇摇头:“还没想好。可能会去红叶泽一趟,看看红叶到底哪里去了。找到解开情毒的真正办法,再让他重新爱上老娘!”
白盛落的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里。看闻人千绝一副小痞子样,心下放心了几分。
她有自己的打算,倒是她跟着担心得过分了。
是夜,闻人千绝吃了三大碗饭,然后好好地睡了一个觉。
潜流,仍在暗涌。
皇上一惊:“你说的可当真?”
太子忘记太子妃,太子妃流落在外。这个儿子,什么时候能给他省点心。
欧阳君诺淡淡道:“句句是真。”
皇上转瞬间掠过了好几个念头:“宫里瞒着倒是不难,只怕外面……情毒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欧阳君诺点头,皇上也知道,他从不说假话。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可,老七的性子你也知道。朕是怕万一……万一他又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那一瞬间,皇上仿佛看到了欧阳君诺的眼眸逐渐变成了可怕的金色。不过,那金纹转瞬即逝,他笑得依旧温柔,斩钉截铁:“不会。”
皇上眨眨眼的瞬间,再去看,欧阳君诺仍旧是那副温吞的笑容,刚刚的一切仿佛不过是他的错觉。
与此同时的云丰,耶律修一身金线绣红的袍子衬出了几分不凡的气度,面对着新呈上来的东西愁眉不展。
“现在有多严重了?我要看的不是这些东西!”
他大手一挥,厚厚的纸张摔落了一地。
下面跪着的人心惊胆战:“回禀太子,百姓们已经逐渐发现了那个倾向,但还不知道原因,都以为是天气大旱所致。目前没有引起恐慌。”
“……”
耶律修深深地阖上了眼睛:“大胤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他不会放过唯一的希望。
他走了,还有百里初辰在啊!
下人摇摇头:“目前还没有,据说大胤的皇后不知为何突然疯掉了,现被囚禁在自己的后宫当中。”
“哦?”耶律修眉头一挑:“百里初辰没事吧?”
下人道:“没事。”
“那就好,少了他这枚棋子,我也将麻烦许多。”
正在此时,门口的方永言一动,接了天上落下的鸽子,从鸽子脚上抽出了一份短信,递给了耶律修。
耶律修一看之下,眼里的光芒大盛:“机会来了!”
方永言眉头一皱:“什么机会?”
耶律修披上大氅,直接往耶律蓝烟的寝殿走去,留下了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方永言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的是百里夙夜喝下了忘情水,已经不记得闻人千绝了。
他还是不明白,那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倒是百里初辰这个人,消息知道的越来越快了,看来私下里没少发展自己的势力。
第二天一早。
闻人千绝是被人摇醒的。
百里鸢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抓着她的双肩晃动不停:“蠢女人你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是不是坏掉了!是不是!”
她哥哥是谁啊?
那可是全天下女人争抢的对象!
如果有可能,恨不得给他灌**汤的!
谁会像闻人千绝那样,给他灌下的不是**汤,而是忘情水!
她一定是疯掉了。要不就是脑袋坏掉了!
百里鸢怎么想怎么不爽,有了父皇的吩咐,不敢去夜宫大闹,只能先到白府找她问个清楚。
“这么快就知道了?”
闻人千绝慵懒地揉揉眼睛,全身弥漫着一股懒倦的气息,差点没把百里鸢给气死。
“你!你你你!你……”
她指着闻人千绝的手指头都在颤抖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闻人千绝抻了个懒腰:“好了。有什么事情吃过早饭再说。”
夜宫中。
百里夙夜面对着一桌的菜肴,竟然怔了许久。
管家出声提醒:“主上?”
百里夙夜才回过神来:“唔。”
拿起玉箸。却不知怎地有种给人夹菜的冲动,习惯性地看向一个座位的方向,空空如也。
心头莫名地一阵失落。他皱眉,按住了心口的位置。不对。
他是怎么了?总像是丢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般。
很快,那种感觉又消失了。百里夙夜开始用早膳,吃了没几口便放下了:“撤了吧。”
玄色的大氅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重重痕迹,他想要出去走走。
而闻人千绝那边,早饭桌上她吃的无比香。
就得多吃点,才有体力精力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大波破事儿。闻人千绝想得很开,只要拿到了救治情毒的药,她还会回到他身边。
到时候,他不记得她不要紧。重新来过也可以。
百里鸢可没有那么好的胃口了。看她吃得欢,忍不住看了一眼白盛落:“落姐姐,你都不管管她。”
白盛落淡淡道:“她的性子,一旦认准了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想那么多干什么。”闻人千绝扬起痞气的笑容,眉眼飞扬:“你还小,想太多小心早衰。”
靠!
蠢女人还有时间想这个!
百里鸢当场怒了,拖了闻人千绝就走:“吃吃吃,别吃了!跟我回去!”
快出门的时候,百里鸢忽然意识到不对,身后的女人,好像出奇地安静啊……
回眸一看,闻人千绝一派清明地看着她:“回去。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