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珍还大致记得当时的情景:魏清瑜缩在狐皮披风里,满脸得意,笑着看着在冰窟窿里挣扎的少女。
她头脑一热没去叫人,把身上的披风一甩跳了进去,自觉水性好就想救人。
当时的惜珍还不是如今能将事事都考虑周到的宸王殿下,高估了自己的水性低估了人在水里的重量。
看着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没想到到了水里拉都拉不动。更别说大冬天的湖水冻得她浑身僵硬,别说救人了,自己差点也沉了下去。
还好巧晴看事情不对去喊了人,带来了一帮婆子将她们从冰窟窿里救了出去。不然别说救人了,惜珍自己八成也要搭进去。
被救后的惜珍裹着棉被发抖,永乐侯府的人也都吓坏了。一群人围着她嘘寒问暖,又是请郎中又是喂姜汤熬药,生怕她出事。
惜珍也只看了一眼确定那个小姑娘还活着,并没有打听对方的身世姓名,就被簇拥着回了暖阁。
回到王府后惜珍把魏清瑜的事情告诉了魏王妃,魏王妃只是略略点了点头,就开始骂她行事鲁莽,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侄女心狠手辣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惜珍不爱听她念叨,借口头疼要休息,支开了魏王妃后也没再问起事情的后续。
这也是惜珍一直对魏清瑜没有好感的原因,任她如今再怎么伪装也不会改变。
当时看魏清瑜的有恃无恐和魏王妃漠不关心的态度,惜珍本以为落水的应该就是永乐侯府的小丫头罢了,没想到竟然是三房的小姐。
看来三房在永乐侯府的地位比她想象中的要低多了,不然三房出的小姐也不至于被人随意欺辱。
惜珍看着魏清月的眼睛问道:“你这次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我想跟表姐成亲!”魏清月说完,又觉得自己答得不妥,赶忙解释道:“我知道大伯和姑母逼您和瑜堂姐成亲,可瑜堂姐这人……”
魏清月神色慌乱,来之前明明已经准备好应该怎么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怎么一看到她就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呢?
到底怎么说才能恰到好处的表达自己的观点又不被讨厌。之前想好的那些,一下子都忘了个干净。
“所以,你是来劝我别跟魏清瑜成亲的?”惜珍看着她问道。
永乐侯府规矩虽然不算大,可未出阁的小姐想要一个人出府,必定也是要想些法子才能做到的。
这魏清月一个人出了府还找到了宸王府附近来等自己,若说她只是为了提醒一句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这惜珍是不信的。
“我……”魏清月长出一口气,下定决定一般的说道:“我知道姑姑和大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表姐您现在一定很为难。所以,所以我想嫁给表姐,我想要帮表姐。”
魏清月刚说完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是帮,是报答。我想要报答表姐。”
“报答?”惜珍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魏清月说的如果真是她心中所想,那只能说她高估了魏峰和魏王妃的影响力。
对于惜珍来说,他们是很好打发的。这些天惜珍并非是处理不了,只不过另有计划罢了。
如果这是魏清月的借口,那她就是想要以这个秘密为要挟,嫁进宸王府罢了。
魏清月抬起头和惜珍四目相对,想要她看清自己眼中的诚恳。
可惜惜珍早就过了靠感觉评判一个人的时候。魏清月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她不可能完全的信任。
“本王没在永乐侯府后花园救过什么人。你管本王叫‘表姐’,莫不是认错人了?”惜珍轻笑,“本王和惜珍是同胞兄妹,长得相似也是常事。”
听到惜珍否认,魏清月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仰着头有些固执的说道:“我是不会认错表姐的……”
这么多年,惜珍表姐的样子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一刻都没忘记过。
魏清月父亲是庶出,他们三房在永乐侯府里一直是不受欢迎的存在,魏清瑜和其他堂姐就从未掩饰过对她的轻视,把她当身边的小丫鬟一样使唤。
她听母亲的话,不争不抢处处忍让,可惜其他人并不会因为她的退让就放过她。
这偌大的永乐侯府里,没有一个人对她伸以援手。他们不是看魏清瑜欺负她拿她取乐,就是冷眼看着,连一句虚伪的问候都没有。
她的父亲,除了一次次告诉她要她忍耐外没有任务其他行动。她的母亲,只会在她受伤时在一旁默默垂泪,告诉她撑过去等她嫁出去就好了。
弟弟被魏清瑜捉弄扔进枯井,救上来时发着高烧只剩下一口气了。她抱着弟弟大声的质问大伯和大伯母,结果换来的是父亲的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打散了魏清月心中仅剩的那些侥幸。
父亲曾经告诉魏清月,他们一家依仗的就是永乐侯府,离开了侯府她以后难觅好姻缘,弟弟也挣不到一个好前途。
魏清月信了父亲的话,相信他是为了自己和弟弟才愿意憋屈的留在永乐侯府,看着大伯和大伯母的颜色讨生活。
可眼下弟弟的命都要没了,父亲担心的却只是她会惹恼大伯导致他们一家被赶出侯府。
魏清月心里一片冰凉,原来他们不过都是借口,父亲为的始终都是自己。是他自己舍不得侯府里的富贵生活,舍不得在外别人听到“永乐侯府”几个字时对他高看一眼。
后来弟弟被救了回来,只是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
在魏清月对嫁人到底代表着什么还没个明确的认知时,就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出嫁。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够逃离罢了。
为了可以忍下去忍到长大,魏清月学会了不再对父母和其他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学会了没有底线的退让。
甚至在被魏清瑜推进冰窟窿里时,她也只是在可惜自己至死也没能离开永乐侯府,没能摆脱束缚。沉浮在生死交界处,也不敢生出会有人对她伸出手将她从刺骨的冰水中救出的妄想。
魏清月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在她黑暗的生活中给了她光亮和希望,在冰冷的湖水中握住她的手。这个人,她一刻都没忘记过。
每次听到姑母带着表姐来了永乐侯府,她都少的迈出小院,只为了远远能看她一眼。甚至在听说表姐遇刺身亡时……
魏清月闭上了眼长出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又是无比的坚定。
“我想要报答表姐,我愿意为表姐做任何的事情。”
惜珍因她无比认真的表情而吃惊,嘴唇微张,打量着眼前这个略显瘦弱的小姑娘。
刚才语气坚持的魏清月因惜珍有几分退缩,又马上调整了过来。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真的能帮到表姐。我怕,我怕我自作聪明反而帮了倒忙。所以我才来找表姐,想把我的想法告诉表姐,让表姐决定我到底该怎么做。”
魏清月这段话说的平静又有条理,跟她之前看着惜珍就打磕巴的样子完全不同,让惜珍忍不住在心里对她的评价又上升了一点。
头脑清醒冷静,不是那种嘴里说着报恩就要把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的,倒是难得。
不过惜珍还是纳闷,“你到底为什么就非认定我是你表姐的?”
她这次没有再以“本王”自称,魏清瑜觉得是个好征兆。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
惜珍歪着头等着她的回话,没料到她突然靠了过来。
惜珍没想她有此动作,完全没有防备,被突然动作的魏清月靠到肩上。本以为她要借着两人身体相触作为威胁,没想到魏清月马上又坐了回去,眼眶里泛着泪看着自己。
“表姐,我就知道是你……”
惜珍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点懵,看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姑娘,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扮男人扮太久了,竟然完全无法理解姑娘的心思了。
“怎么又哭了呢……”
惜珍终归不是多狠心的人,嘟囔着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魏清月攥着惜珍的手帕,破涕为笑。
惜珍看着眼前人又哭又笑的模样,不禁想起祝文灿他们抱怨自家夫人心思难懂时的场景。以前她还觉得是祝文灿他们不解风情,如今却是知道了,姑娘的心思是真的难懂,连她这种几年没当姑娘有些生疏了的都想不明白。
“表姐……”
惜珍无奈,现在她听到这两个字就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了,就这么执拗的对惜珍的身份坚信不疑。
魏清月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以前我虽然相信表姐还在,但大多是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意思的。”说完笑了笑,带着几分释然。“现在我终于能够确信了。”
看着惜珍不解的眼神,魏清月指了指自己耳后。“表姐在湖里救我的时候,我趴在你肩上看到的。”
惜珍不明所以,顺着她的动作摸向自己耳后,摸到一点凸起。
是那颗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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