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前两日的事情之后,惜珍和宋明煦不约而同的开始调整策略。
宋明煦觉得自己瞎了心脑子不好才被砚台骗了,竟然相信这世上有他有而宸王兄没有的东西,希望以此刺激宸王兄谋反。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他有的宸王兄都有更好的。而且宸王本来就是大夏实际的掌权者,住在宫外还比宫内逍遥自在。把自己代入宸王换位思考,宋明煦都想不出人家能图他点啥。除了皇帝这个称呼之外……
宋明煦觉得,眼下当务之急已经不是让宸王兄觉得当皇帝好了,而是别让他觉得当皇帝比当宸王差太多就行了。
珍惜听了宋明煦因为喝茶一夜没睡的事情,也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
不应该一下子给他培养什么兴趣,而应该结合他现在的兴趣去引导。这是她请教了已经有两个儿子的祝文灿后,得到的答案。
咳嗽了两声,惜珍回忆起祝文灿提道儿子时的表情,拿出从没有过的耐心,问宋明煦道:“不知陛下平日喜欢看什么书?”
宋明煦挠了挠头,答道:“偶尔会看点兵书。”
“兵书啊……”惜珍有点为难,一下子被宋明煦触到了她的知识盲点。
“那闲暇时会做什么呢?”惜珍又问。
宋明煦脸色为难。斗蟋蟀玩骰子肯定是不能说给王兄听得,唯一听起来正经一点的,“会练武。”
“练武啊……”眼前人好武不好文,正好跟惜珍相反,实在不好下手。
不过祝文灿还说了,如果不知道孩子对什么感兴趣,那就要多陪伴发现他的兴趣点。另外,还可以在小事情上培养他的责任感和担当。
惜珍显然缺少发现身边小事引申出大道理教导孩子的天赋,每次想要给宋明煦讲讲身为帝王的责任时,话题转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生硬。
好在宋明煦听得还挺认真,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面想着:有宸王兄这样的皇帝,才是大夏百姓的福气。至于他自己……
眼前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他不敢去过多触碰,只想快点逃离。
不过在听惜珍说到帝王受百姓奉养,理应肩负起对国家和百姓的责任时,宋明煦还是难掩羞愧的低下了头。
一直观察着他神色的惜珍暗自点点头,觉得孩子还有救,同时自觉找到了正确的引导方法打算趁热打铁,今天下午跟着宋明煦去练武,好好“陪伴”他一下。
宋明煦练武的地方在养心殿的偏殿,里面什么家具摆设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很能施展开拳脚。
今天因为惜珍要来,宋明煦专门搬了张椅子放在墙边给她坐。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又使砚台搬来一张桌子,放上茶水果盘,务必要将她照顾好了。
惜珍看着忙前忙后的砚台,给富贵递了个眼色,富贵马上过来跟着他一块儿忙活。
要说宋明煦是皇帝,可自理能力倒是不错。身边只有砚台一个人贴身伺候,其他人都在外边,有几次惜珍还看到他自己整理东西。
不过惜珍也能理解,她周围也是不敢有太多人的。毕竟他们有需要保护的,不想让人发现的秘密。
看着中间在过招的两个人,惜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别说,宋明煦的脸和身材反差还挺大,一看就不是体弱多病的人,难怪他会避着其他人不让近身。
惜珍对练武这方面懂得不多,只是见过其他世家子弟切磋过招。怎么形容呢,跟眼前这两人过招比起来,以前她见得那些世家子弟之间的切磋未免太过友好,架势摆的好看却没什么用途。再看秦野,就算是跟皇帝过招也不会故意手下留情。
惜珍垂下眼,在脑海中回忆起这位秦统领的资料。一般来说,禁军统领这个职位多是由宗室子弟,或是出身得皇帝信任的世家贵族的子弟担当。像秦野这般平民出身,成了武状元后受任命的,大夏开国以来他还是头一位。
以宋明煦的性子,他和秦野怕是之前就认识的。惜珍猜测。在宫里二十多年都只让砚台近身伺候,如此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让不熟悉的人来做禁军统领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
当时几位王叔忙着争权,谁也没把宋明煦这个小皇帝放在眼里。听他要任一个平民为禁军统领,都当他是病急乱投医,在朝中显贵中没有可信任的,只能找个没靠山好拿捏的,都没当回事也就同意了。
现在想想彭将军也是如此。当时几位王叔为了上京守卫军将领这个能够调动上京城兵马的职位争得头破血流,谁也不肯退让,一时陷入僵局。后来不知道谁举荐了彭将军。
彭将军出身行伍,是靠着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没有后台也没有靠山。几位王叔都觉得继续僵持下去还不如让个好拉拢的上来,至少还能努力一把拉到自己这边,竟也就都同意了。
彭将军上任后军务上从未出过纰漏,对几位王爷的拉拢也是欲拒还迎,既不同意也不拒绝,说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也不过分。
六七年前她还躲在宸王府的时候,宋明煦能把禁军统领和上京守卫军将领这两个关乎自己性命的位置占住了,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更有谋划。
不过也多亏了当时她人在王府,几位王叔互不相让才让宋明煦钻了空子。要是换成现在,他们为了联合起来对付惜珍都能放弃一点个人得利益,倒是比之前更难对付。
宋明煦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能筹谋得如此细致,惜珍相信,他不过是因为以前的种种对做皇帝没了兴趣。真要认真起来,他绝对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她的逃离大计,或许马上就要实现了!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惜珍的思绪,也打断了正在交手的两人。
殿外都有禁军在暗处守着,如果不是可信任的人绝对没法靠近。
秦野整了整袖子,走过去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富贵。
富贵向他行了一礼,走到惜珍身边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惜珍笑了笑,说道:“无妨,说事直说吧。”
“是。”富贵略一弯腰,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季大人的信。”
“很好。”惜珍接过信,冲着宋明煦招招手。
宋明煦犹豫了一下,拿起布巾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坐到了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
惜珍倒是不急着看信,倒了杯白水递给他。宋明煦接过憨笑着道了声谢,一饮而尽。
惜珍现在把他当做自己逃离上京的希望,看他的眼神尤为的,慈爱。
“还喝吗?”惜珍问。
“不用了不用了,多谢王兄。”宋明煦低头,躲过了对面人让他别扭的眼神。
惜珍也不在意,拿出信放在桌上,说道:“季翎寄来的。”
“表哥的信?”宋明煦好奇的看过来,也没问为什么他表哥会写信给宸王而不是他这个做表弟的。等着惜珍把信展开,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示意他一起看。
季翎的信不长,也没什么寒暄直奔主题。
宋明煦一目三行的把信看完,抬眼悄悄打量着身边的人,看他一手撑着下巴眉头微皱,另一只手虚握着食指轻敲拇指指节。
宋明煦眉心一跳,这是珍儿思考时会做的小动作,以前他在宸王府的时候见过很多次。
龙凤胎兄妹之间,会连无意识下的小动作都一样吗?宋明煦不敢确定。
“陛下,您怎么看?”惜珍问道。
“啊?”兀自发呆的宋明煦一惊,好在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惜珍不时的提问。“我是觉得有些古怪。谎报受灾情况只听说过往严重了说想多要赈灾款的,还从没听过受灾严重的地方往轻里报的。”
“说的没错。”惜珍点点头,“若说是当地官府有能力处理不想麻烦朝廷,那大可以如实上报,没有隐瞒的道理。更别说这个地方,还是秦王叔的封地。”
“王兄说的是。”宋明煦附和道。
“陛下,”惜珍冲着他一笑,宋明煦觉得自己心跳莫名的快了两分。“您想不想出宫去看看?”
——
“不行,我绝不同意。”
第二天早朝之上,急不可耐的出声反对之人,又是郕王。
惜珍瞥了他一眼,语带不屑的问道:“王叔有什么可不同意的?”
“你……”郕王语塞,有些无理取闹的回道:“反正就是不行。”
小皇帝说什么做梦梦到了明帝,要跟宸王一起去皇陵祭拜祖先,指不定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呢,他可不能让这两人单独在一起。
邺王帮腔道:“如果非要去的话,咱们一起去。我们也去祭拜父皇,这没什么毛病吧?”
明帝是小皇帝和宸王的皇祖父,也是他们的父皇,没道理只能孙子祭拜儿子就不行了。邺王算盘打得响,心里想的倒是和郕王一样:不能让小皇帝跟宸王真的联手,不然真是要出大麻烦了。
“一起去?”惜珍轻笑。
百官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宸王殿下又要发大招了。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靴子,希望不要像上次李丞相一样惨被波及。
据说李丞相现在在府里一天喝药就要喝四五次,还被太医下了禁足令连自己院子都出不去,实在是有些惨。
惜珍的眼神从四位王叔脸上一一扫过,问道:“请问王叔们去皇陵打算说些什么?是要告诉皇祖父,你们四人儿子都要娶亲了还死皮赖脸的待在上京不肯走,到底是有什么图谋吗?”
“你!”
这下别说郕王、邺王,连一直在后面没出声的秦王和鲁王脸色都变了。
“你父王当年不也没走?”邺王反问道。
“邺王叔是不是老糊涂了?”惜珍歪着头,眼神无辜。“我父王可是领了先帝旨意留在上京辅政的,不像几位王叔……”
惜珍脸上写满了嫌弃,简直将“你们莫碰瓷我爹”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
“那你……”
“我今年二十二。”惜珍语气无奈,活像是耐着性子在给不懂事小辈讲道理的长辈。
大夏藩王需二十五岁前回藩地就藩。
先宸王自己也是藩王,就对兄弟们赖在上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等到宋明煦可以独掌朝政之时,他先提出回藩地就藩,这样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那天,他自己先出了意外。
惜珍压下心头的酸涩,眼神嚣张的望着众位王叔。
“要是王叔们现在退位,让哪个儿子承了王府的爵位,勉强还能算是合规矩。”
几位王爷气得直咬牙,偏偏又反驳不得。对于惜珍的脾气他们也有些了解,你越是强硬,她就会比你更强硬,非要压你一头不可。
惜珍原本也不是这么个性子。在她还是宸王府的珍郡主的时候,这世上没什么让她觉得非要较真的事情。可等她成了宸王站在朝堂之上,她心中因为父兄之死而生出的愤懑,总要发泄出来心里才痛快。
更何况眼前的几位王叔,不知道哪位或是哪几位就是害死她父兄的凶手,她对他们自然不可能有好脸色。
朝堂上因为惜珍不留情面的话语,静的能听到一根针落下的声音。
坐在皇位上的宋明煦如往常一般咳嗽了两声,虚弱的问道:“各种王叔还都有意见吗?”
邺王跟郕王瞪了惜珍一眼,不情不愿的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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