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纸上的三字遗言,晴婕想了好久,想得脑瓜子嗡嗡的,也没想出来。
明明是他完了,怎么还反过来说她?
百思不得其解,一头雾水地问白如殊:“这话是么意思?”
白如殊摇头:“我不知。”
“难道他认为自己死了,孚国皇帝一定会认为是我派人杀害的,所以我也要完了?”
想想,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于是晴婕又问白如殊:“你是怎么杀害他的?”
“下毒。”
“沈景这么容易就会中招吗?”晴婕狐疑,“该不会是沈景假死,你们俩合起伙来骗我吧?”
闻言,白如殊的脸颊肌肉出现难以控制的抖动,声音低沉:“你既然派我,就应该是信任我,不会提出这样的质疑。”
尽管,他也对自己会轻易得手感到诧异。
沈景早料到他会暗杀,却毫不设防,对死亡也毫不畏惧。若不是最后确定沈景已死,连他都要认为沈景在给他设圈套。
晴婕嬉笑两声:“希望将来的局势,不辜负我对你信任。”
不管质不质疑,结果说明一切。
由于孚国二皇子沈景被毒害,孚国即刻停止攻打姜国的计划,姜国逃过一劫,得以喘息之机。
沈景之死令天下人震惊,但要属最震惊的,还得是已经被折磨成奄奄一息的刘欣慧。
骤听二皇子被谋害,刘欣慧整个人都傻住了。
“怎、怎么会!”
她看过之前晴婕入幻境的两部幻境剧,知道一旦历练的主修士身死,其余陪同进入的修士也会脱离幻境的!
沈景死了,她仍然留在幻境中,岂不是能说明……
沈景根本不是无辨真人!
她认错了!?
霎时间,刘欣慧脸色大变,整个人崩溃。
她现在是一身伤痕,不仅是旧伤未愈、新伤频添,还瘸了一条腿、断了一条胳膊,容貌被毁大半,在孚国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之所以还能一直咬牙坚持,不就是为了能有翻盘的机会?
却怎料,她竟然从一开始就错了!
沈景不是无辨真人,那谁是?
几乎是瞬息,她立刻根据晴婕的选择,确定了白如殊才是真的无辨真人。
刘欣慧蜷缩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恨得牙关紧咬,浑身都在哆嗦。
晴婕早就看出来了,一定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对她包揽对沈景作恶的提议,毫不反对!
她早该想到的。全被晴婕那副单纯耿直的外表给欺骗了,明明就是一个极有心机和城府的人精!
现在她应该怎么办?
外界还有无数前辈修士看着,她绝不能自尽,让别人以为她就是一个既无能又脆弱的蠢货。
白如殊叛国,归顺了晴婕,她必须要想办法回到姜国,做最后的挽救。
“来人,我要见孚国陛下,我要回姜国!我可以为孚国重获姜国的国土,让我见陛下!”
刘欣慧重燃斗志,为最后的翻盘做准备。孚国皇帝本来对她很不在意,但听她说要修书让晴婕用几座城池换回她,孚国皇帝还是很感兴趣的。
如今白如殊已经叛国,姜国没有能威胁孚国的东西,可孚国还掌控着姜国的七公主,占据有利地位。
是时候试探试探这位七公主的价值了。
晴婕收到刘欣慧的书信,信中句句是血,字字是泪。
招姚将军等人议事,把书信交给他们看。晴婕心痛落泪:“姐姐在孚国惨遭□□,我实在不忍心让她继续留在那个人间炼狱!可是换回她,我们要用所剩不多的城池国土交换,孚国得以不费一兵一卒地再进一步,我姜国必定要面临二次灭国!各位叔伯,我该怎么办?”
朝中一众大臣,俱是愁眉不展,无计可施。
良久,姚将军提出:“我们可用白如殊交换。孚国皇帝对白如殊恨之入骨,一定不会反对这场交易!”
“白如殊……”晴婕面露难色,“他之前为我做事,我已经答应他恩怨两清。我不能再肆意拿捏他了。”
“您若不拿捏白如殊,那就只能是拿我等以及姜国的将士百姓,换回七公主了。”
闻言,晴婕痛苦地掩面而泣,好一会儿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只要能救回姐姐,就是让我求白如殊也无妨!”
为了救刘欣慧,求白如殊?
说说罢了。
这二人本来就是互换的人质,如今再互换回来,天经地义。
晴婕修国书予孚国皇帝,告之有意用白如殊交换七公主,约定双方于边界再次交换人质。
孚国皇帝对晴婕愿意拿白如殊作为交换,是很吃惊的,毕竟之前晴婕为了留下白如殊,连亲姐姐都能牺牲,足可见对白如殊的看重。
但孚国皇帝还是同意了。因为白如殊绝不能留在姜国!以白如殊的领兵才能,留他帮姜国,绝对会酿成巨大的祸患!
宁可错过几座城池,也必须要将白如殊拿下!
一旦拿下……
姜孚两国的边界,再一次两军压境对峙。
白如殊对于这次回归孚国,没有分毫惧意。
送出白如殊之前,晴婕再次递出了一杯茶水,光明大地说:“我不可能给自己的敌人送人才。喝下他,你才可以走。”
盯着她手中的茶杯,白如殊沉声问:“你不怕我暗中解毒?”
她笑:“我知道你是使毒的高手,下毒解毒不在话下,但我要告诉你,我给你下的毒,是可以救你性命的。你只有中了毒,变成无用之人,孚国皇帝才会相信你没有叛国。”
这话令白如殊沉默。
半晌,他缓缓抬手接过茶杯。
晴婕慢条斯理地说:“喝下它以后,你有两刻钟的后悔时间。甚至是在见到孚国的领兵大将之后,发现我说得不对,你仍然有机会逼毒出体。我说了,我不害你,就算是把你送入狼窝以换回我姐姐的……一点谢意吧。”
音落,白如殊猛地一仰头,将茶水饮尽。而后扔掉杯子,转身离。
见他还是听信了她的话语,晴婕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单纯,还是蠢。
寻常事,遵循道德恩义;非常事,全听旁人忽悠。
也不知这位无辨真人到死能不能顿悟。
忽然,晴婕眯起眼睛,高声说:“白如殊,有的人,双眼能看穿人心,双耳能辨听心声。可是你的眼睛和耳朵,除了视物听音,再无他用,算是白长了!”
白如殊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再抬脚时,步伐变得极为沉重。身后,回荡着晴婕的冷笑。
很快,从两国大军各自分离出一辆人质车马,两辆马车相行渐近,交汇,又分别,直到各自回巢。
刘欣慧在看到不远处车马上坐着的人是白如殊时,大为惊愕,身体随着向后转,眼睁睁看着白如殊朝孚国而。
“白如殊?白如殊!你回来!”
她好不容易才能回到姜国,来寻白如殊的,为么白如殊又要孚国!
“不——白如殊你别过!”
白如殊一回到孚国的大军前,立刻被拿下。
领兵的大将漠视着,毫不动容,直接拿出圣旨,宣读孚国皇帝对白如殊的喝斥。
“白如殊,曾为本朝大将,却爱国忠君之心不定,不仅对敌军心软留情,更是对本朝皇子冷漠无情!叛国罪名立下,朕尚有犹豫,心念但凡此恶贼立时回朝解释,无论其言行之初衷如何荒谬,朕都愿意饶他一回。
“但,朕痛心。此恶贼果真心生恶念,面对叛国罪名,无动于衷!毫不顾忌多年君臣之义,实属罪大恶极!
“既如此,朕便不再留情!令张将军以姜国人质换回白如殊后,阵前立斩,绝不姑息!”
一声声震厉喝斥,像一道道惊雷劈在白如殊的心田。
他瞪大双眼,紧盯张将军:“不,皇上,末将没有……”
突然,他发现眼前一黑,两只眼睛么也看不见了。他再看不到风沙四起的荒原,只能感受到砂砾入眼的痛苦,令他生泪。
同时,两耳也再听不到任何动静。明明这里有很多种声响,有军马的马蹄跺踏声,有刀枪冷硬相碰声,也该有……无数将士对他的唾弃。
他沉默了。
方才晴婕的话语重新在脑海中响起:“你的眼睛和耳朵,除了视物听音,再无他用,算是白长了”!
蓦然间,他也想起姚启恒曾对他的叮嘱。君主一旦产生怀疑,就难以再信任了。他如果当时及时赶回孚国,向皇上解释一切,或许还有机会挽回。而拖到今日,已绝无可能。
忽然被人拽起身体押跪在地,脖颈都能感受到带着煞气的长刀在上方吐息。
他可以逃,但是逃跑又有么用?
如被他暗杀的二皇子所说,叛国之罪,唯有以死谢罪!
白如殊恍然苦笑。他做下的每一个决定,就连生命最后饮下晴婕送来的毒茶,都太过自以为是。只是不知,他这最后的以死明志,有没有终于做对一次?
于是,一众孚国将士只见白如殊跪地,仰首大喊:“末将愧对陛下,但绝非有心叛国!不求陛下原谅,只愿以死明志!”
孚国张将军看到从白如殊的双目、双耳中流出血,心觉有异,大声质问白如殊:“白如殊,随你行军打仗多年,我一直不相信你会叛国。事到如今,你还有么能解释清的?”
然而,白如殊么也听不到,自然不会回答他。
得不到回答,只能当他伏法认诛、再无言可辩解,张将军重重吐气。
圣旨中写了,“阵前立斩,绝不姑息”。
挥手:“杀!”
在刽子手落下大刀的那一瞬间,遥远的姜国大军后方,晴婕感受到来自天道的波动。抬头看了一眼天,再看向渐渐靠近的马车,里面坐着神情惊慌挫败归来的刘欣慧。
她缓缓露出一抹笑。
“姐姐,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同样感受到天道波动的刘欣慧,因为浑身是伤,只能被人抬下车。看着晴婕的笑容,却犹如看到这世间最阴险狡诈的嘴脸!
白如殊已经顿悟,却没有她分毫的功劳。
此番出行,她可谓是全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