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贺静女看着面前茶盏中漂浮着的茶叶说,三人又聊了很多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夜色渐渐黑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赵匡胤回到汴京的第二天,便和自己的父亲到贺府提亲去了,比父子二人更早一步到的是来自火焱庄贺御的信,贺静女看完信,直接去见了自己的父亲。
“静女,你也算跟着匡胤走了一路,想嫁吗?”贺景思看完信问道。
“父亲,您真的准备让赵家哥哥做天子吗?”贺静女抬头问道。
“这个,贺家虽然厉害,势力遍布天下,但并没有能左右天下的能力,后院是有一群能人异士,可你看他们的状态就知道了,这天下大事,与这些老骨头不甚相关,至于活跃在各州县的庄主们,你自己都看到了,有哪一个真的有统一天下的本事吗?他们连自己的那一方土地都未必能管理好。”贺景思叹了一口气说道。
“父亲,您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赵家哥哥。”贺静女追问道。
“我说的就是匡胤,我选他,我能给他的帮助,一路上都已经给过了,其余的我爱莫能助。”贺景思将信还给贺静女,继续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若有朝一日,他真的做了天子,与你的夫妻情分,也就尽了。”
“父亲,为什么?贺家为什么会有一条这样的家规?”贺静女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贺景思看着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的贺静女,略带沉重的说道:“女儿,你觉得做为一个贺家主堂的女儿,怎么样?”
“以前在汴京,我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同,这一次外出,倒是突然有了些感受,我和赵家哥哥从红腭庄出发,一路往蒲州去,路上经过了贺家的五个庄子,几个庄主待我都很好,很尊敬,也很客气,但他们也各怀心思,贺家有各式各样的人,他们会不会听话,会听几成话都不好说,红腭庄的贺羽堂兄和火焱庄的贺御堂兄,算是很听话的了,但也有自己的打算,更不用说其他的庄主,他们虽名面上是贺家的人,但都在暗中培植自己的人手,这霍乱天下的江洋大盗有一半都是来自贺家的,只这一点,就已经让我和云锣有些招架不住了。”贺静女回道。
“是啊,这便是贺家,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门户,这样一个门户,表面上是可以被夸耀的,但深究起来,难免诸多问题,帝王以及帝王的妻子,有那么多显而易见的把柄握在天下人手中,这位子怎么可能做的稳呢?”贺景思语重心长的说道。
“就因为这个吗?就因为贺家的复杂的江湖关系,所以贺氏的子孙就不能做天子,也不能嫁天子吗?”贺静女继续追问道。
“是的,就是因为这个,因为贺家本来就不是什么累世清门,也算不得书香门第,我们祖上有很多名人,但一样,也出过很多败类,我们历经千年而没有断了子孙联系,就是因为,这里有黑有白,有恶有善,登高必跌重,不去抢最高的位置,自然也就不会摔的最惨,这就是贺家祖先的处世之道,万事求中。”
“万事求中?”贺静女细细品味着父亲的这番话。
“是的,万事求中。但赵家不同,赵家一直是习武之人,虽没什么学问,但行事一向磊落光明,匡胤更是,不仅武学上比别人勤奋,于诗书上也是通的,你云伯伯觉得他未来必成大器也不是胡乱猜测,贺家的女儿是一定不能做皇后的,但是诰命夫人却是可以做的。”贺景思说道。
“父亲的意思是?”
“这天下看上去是谁都能做天子的,但就现在来看,这每一个自称为王的人,多多少少也和皇室有些瓜葛,但赵家自祖上就与所有皇室无关,这样的人家想要出一位天子,怕是不容易,不过这婚事虽是你儿时我与你母亲定下的,但你若不想嫁,大可不嫁,一世在家,我们也是养的起的。”贺景思拍了拍贺静女的肩旁说,说完话就要出门去迎赵家父子,刚走到门口儿,就听见贺静女说道:“我嫁。”语气异常坚定。
贺景思回头看了看贺静女,转身出了后堂。一月之后,贺静女就嫁到了赵家。虽逢乱世,婚礼的仪程却丝毫未少,散落在各地的贺家人都前来汴京喝喜酒,唯独蒲州木紫庄的庄主未到,关于赵京娘的离世,在汴京的赵匡胤一无所知。
晚间,掀开盖头,赵匡胤就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火红的蜡烛,将贺静女映衬的十分明艳,赵匡胤喝的略醉了些,却还未失体统,看到满脸娇羞的贺静女,轻声问道:“坐了这么久,定是饿了吧?”贺静女点了点头,他便牵起她的手,去堂中的案几上吃子孙饽饽。两人虽自幼长在一起,但男女有别,自然是不敢如此亲近的,贺静女更是第一次拉男子的手,刚被牵起,整个人就慌的不知所措了,赵匡胤毕竟送了赵京娘一路,这中间,赵京娘因心动还故意万般风情的依偎于他,他自然一时不会体察到贺静女的囧境。
贺静女的心因为赵匡胤突如其来的亲近,一下子慌乱了起来,积攒了一下午的饿意,突然都消失不见了,看到案几上香气四溢的子孙饽饽完全没有食欲,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此时此刻,眼里除了赵匡胤,在无其他。
夜很静,门窗之外,只听得见沙沙作响的风声,来吃酒的人如今早已散去,赵匡胤见贺静女吃的甚是艰难,想着怕是这子孙饽饽不合她的胃口,起身想在去寻些吃食来,被贺静女拦住了,贺静女拉着赵匡胤的手说:“我刚刚是很饿的,现下不饿了。”贺静女的声音很轻,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娇羞,在暗夜红烛下更显妩媚,赵匡胤看着眼前的美人,很是心动,轻轻向前走了一步,就把贺静女揽尽了怀里。
一股少女特有的温润气息瞬间在赵匡胤的胸前散开,怀中的人柔软且甜美,他低头,刚好遇上轻轻抬头的贺静女,唇齿相依,那一股柔软的清香,一瞬间袭遍全身。
赵匡胤的身材很是魁梧高大,贺静女便有瘦瘦小小,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都被赵匡胤罩住了,放在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彼此越靠越近,有那么一瞬间贺静女以为自己已经融化在了赵匡胤温柔又霸道的亲吻里。
红烛掩映下的新婚之夜,在翻来覆去的耳鬓厮磨里陷入美好。
云锣坐在贺家后院的屋顶上,看着天空中不时被云彩遮住的月牙发呆,王风菱也睡不着,便也小心翼翼的爬上来同云锣说话,云锣看她爬屋顶那个战战兢兢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但又非常不想帮忙,就那么远远的看着王风菱越走越近。
“你也睡不着吗?”王风菱小心翼翼的在云锣身边坐下,问道。
“嗯,王姑娘也睡不着?”云锣反问道。
“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我大婚,却翻来覆去的就是闭不上眼睛。”王风菱看着漆黑的天空说道。
“我听静女说,你也是定了亲的,怎么也想自己出嫁的情形了?”云锣打趣的问道。
“我可没有静女这么好的命,人家赵公子专程回汴京来娶她,与我定亲的那个家伙,据说在战场上,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王风菱回话道。
“你想嫁人吗?”云锣问道。
“之前不想的,如今想了。”
“就因为看贺静女嫁了?”云锣不解的问道。
“嗯,算是吧,你今天不也见到静女的样子了嘛,开心的合不拢嘴的,我也想这样欢欢喜喜的嫁人,云锣也想吧?”王风菱转头问道。
云锣愣了一会儿说道:“我在下山之前,连什么是儿女情长都不知道,后来到了火焱庄,贺御师兄带着我逛了好些青楼楚馆,我看着那些风度翩翩的公子和貌美如花的姑娘们,依旧不觉得有什么,我很小的时候,倒是喜欢过一个人,可后来就不喜欢了,这嫁不嫁人的,也就无所谓了。”云锣说道。
“云锣有过喜欢的人,那为什么不喜欢了呢?”王风菱问道。
“因为他人品不好。”
“是贺家的人吗?”
“嗯,就是蒲州木紫庄的少庄主贺鱼。”云锣回道。
“木紫庄,就是只送来了贺礼,人没到的那个贺家庄子吗?说来也怪了,这木紫庄的庄主与贺家伯伯不是私交很好吗?贺家伯伯之前不是还派人去增援木紫庄吗?难道他们过的真的那么惨,离开一个人,就要被其他厉害的家族吞了不成?”
“哼~蒲州那有能吞并木紫庄的人啊,那个老庄主不吞了别人就不错了。”云锣很是不屑的回话道。
“那他们怎么不来参加静女的婚礼呢?”王风菱问道。
“赵家姑娘走了,这事赵匡胤并不知情,我猜木庄主和贺鱼是不想趟这趟浑水吧。”云锣望着漆黑的天空说道。
“是啊,你和静女虽知情,却也不好直接告诉赵家公子,他若问你们怎么知道的,也没法解释不是。”
“一个姑娘刚刚为他丢了性命,他转头就娶了另一个。”云锣感叹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赵公子和静女的婚事是从小就定下的,如今年岁到了,自然是要成婚的,至于蒲州的赵姑娘,只能说她命薄。”
“你若是她,你会自尽吗?”云锣问道。
王风菱想了想说:“这人言可畏,你说她与赵公子千里同行,就真的从未逾越过吗?这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我们跟了他们一路,真的没有,都是以礼相待的。”云锣辩解道。
“你们真的时时刻刻都跟着吗?赵公子虽是个莽汉,却并不粗心,一路都没发现你们,你们跟的定不是很紧的。”王风菱说道。
“这倒是,那满天飞张广儿被除了之后,我和静女便直接去了木紫庄,那一路我们都没有跟。”云锣回忆道。
“所以说呀,就算有你们作证,这天下人就会信吗?在说这赵姑娘,别说有没有哪位公子愿意娶她,就是她自己,她还愿意在嫁给其他人吗?你看赵家公子今日所作所为就知道了,他是个极重礼仪之人,自己已然定了亲,又怎么还会在娶赵姑娘呢?即便赵姑娘如今还在世,看到今日的情景,心怕是也要碎了。”王风菱感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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