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时。
柳思思将舆图缓缓合上,淡淡笑道:“欲破此局,其实有两个方法。”
众人当即侧目。
柳思思从袖中摸出一件鎏金帖,放在桌案,轻轻推至赵政身前,“燕国皇帝云烨,五日之后会在皇宫举行大宴,为太后贺寿。”
赵政低眉看着请帖,陷入思索。
很多事情都已经摆上明面。
在庙堂眼里,日渐昌盛的江湖势力是心头大患,执柄神器的皇帝,自然渴望将江湖势力收入麾下。
天风国的太子,成了宁不凡的徒弟。
东荒国的皇帝,盗窃宁不凡的血脉,与棋阁制定盟约。
北沧国的太子,将栎阳公主许给张火华。
上述种种,皆是拉拢江湖势力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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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皇帝云烨,起初与仵世子阳合作,一方面是为了稳固朝政,另一方面也有揽江湖势力入怀的心思,他几乎要成功了,不幸的是,陈子期骑狗入燕,彻底打破了云烨的念想。
自那以后,燕国的朝政便起了动乱。随着羡鱼死去、燕十三入燕,燕国的江湖势力更是遭受重创,无法效力庙堂。
赵政率轮回人马入燕,欲荡平江湖势力,自然入了云烨的眼。
这位皇帝陛下的心里,无比殷切的希望与赵政合作,无比殷切的希望与轮回建立合作同盟。
于是,在赵政遇到难处的时候,便有了这份火中送炭的请帖。
若是接下了这道帖子,便可以得到庙堂的鼎力相助,若是不接,便算是狠狠甩了皇帝陛下一个大耳巴子。
赵政敛去思绪,扫了眼神色各异的众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余安琢磨半晌,疑惑道:“什么怎么办,不就是吃个饭吗,这还用在这儿商榷?”
赵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当没听到。
这位余大哥,可真是十足的武夫心性。
李子夜斟酌半晌,说道:
“云烨既然递出此贴,必定对于扫平知行门有十足把握,燕国虽然颓弱,变法数载之后,已不可同日而语。不说别的,单说皇室豢养的江湖高手,便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若是与庙堂合作,知行门便不再是问题。若是不与庙堂合作,我认为......以云烨的心性,他或许会转道知行门。我意,接下此贴。”
纳兰落离摇了摇头,“云烨是天机榜的人物,名号卧龙。此人心性狠毒,行事手段更是令人发指,若是与此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即便要与燕国庙堂合作,也绝不能是他执柄的庙堂。我意,不可接贴。”
赵政将目光放在白酒身上,“白大哥,你可知司涯先生是何心意?”
白酒挠了挠头,“来之前......他也曾与我说过庙堂之事,却是寥寥数言便带过去了,没有详说,他的心意,我也不清楚。苏龙,你家主子不是大燕国师吗,他怎么说?”
他复又将难题抛给未湖楼。
苏龙两手一摊,无奈道:“我主只说过,不择手段,不惜一切,助轮回扫平江湖。至于庙堂嘛......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合不合作,在于两可之间。”
柳思思笑道:“我们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政公子如何想?”
赵政将桌案上鎏金请帖拿起撕成两半,嗓音平淡,“他云烨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轮回合作?”
若是宁不凡掌权,定然会想方设法的与庙堂搭线,至于后面的事儿,徐徐图之,最起码,也不能让庙堂倒向知行门,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赵政不同,他只要定下了一个心念,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易,若是赴险,那便赴险。
众人心头颇觉惊诧,但很快便回过神来。
不就是一国皇帝递来的请帖嘛,撕了就撕了,这有啥。
赵政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轻声道:
“纳兰宗主说的不错,与云烨合作,便是与虎谋皮。知行门高手众多,咱们即便与庙堂合作,也是惨胜而反。到了那时,以云烨的毒辣心性,他定然会与观星阁暗中联络。”
“观星阁若叛,庙堂再在咱们身后捅上一刀,咱们......可就回不去了。这事儿在我眼里,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不会让你们陪我去担这个风险。”
众人闻言,暗暗点头。
赵政站起身,负手踱了几步,继续道:
“轮回需要扫平江湖,但要记着,咱们不是要称霸,咱们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创立一个有秩序的、人才迭出的、足够强大的江湖。唯有如此,方能在日后人间迎接劫难之时,出一份力。”
“我之前认为,即便以雷霆之姿扫灭知行门,也无需付出多少代价,因此在出发之前,并没有收集足够的情报,知行门的强大,远胜你我预料。这事儿......说来是我的过错,是我过于鲁莽,才让你们担了风险。”
赵政一边说话,一边暗中看着众人的神色变幻,见没有人生出异样心思,才继续道:
“此时,若是与知行门硬撼,只会两者皆伤,即便将江湖统一,那时的江湖,也必定是颓弱不堪,如此......我宁死而不为。既然荀千云已然逐出门下众多弟子,只余一品。”
“我觉着,这不是他们疯了,而是他们摆出的姿态,他们是要告诉我们,知行门无意掺和江湖事儿。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付出惨烈代价与他们厮杀?”
纳兰落离琢磨片刻,听出弦外之音,皱眉道:“政公子,你的意思是?”
赵政轻轻拍案,云淡风轻道:“事可为则为之,事不可为则不为。拿得起不算厉害,放得下才算厉害。这话的意思,你们不用琢磨——咱们撤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此言一出,又引发一阵沉默。
眼看着,到了嘴边的肥肉,谁不想啃上一口,只要将知行门扫灭,轮回便可主宰江湖,偏偏此时戛然而止,简直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没有人愿意此时撤退,但赵政心意已决,众人也不好规劝。
良久的沉默过后,赵政背过身子,轻缓摆手,“诸位可以去清点人手,召回各自江湖人马了,不日便原路回返。”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反驳,一个接一个拱手告辞。
唯有,柳思思留到了最后。
赵政笑问,“思思姑娘,你怎么不走?”
柳思思看了眼赵政,说道:“政公子,你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赵政笑意渐敛,缓声道:“有些事情,猜出来与说出来,两者的差别很大。”
柳思思点了点头,起身拱手,“在下告辞。”
她走出营帐之时,回身看了赵政一眼,稍稍失神,她不明白,为何这位瞧起来面容稚嫩的少年,竟有这般深沉的城府和冰冷的内心,像是一个天生的王者,高处不胜寒。
夜幕降临。
赵政孤身提剑,悄然走出营帐,跨过洛水大河,直抵知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