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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望向半空中横弓而立的刑天,心底颇为敬佩,再看向余安,感慨道:“这就是咱们的主子啊,你我何其有幸。”
他不需要去问,为何刑天不与萧晨将此事说清楚。
因为,一个像刑天这般骄傲的强者,从来不屑与旁人去解释什么。
大善大恶俗世礼法这些,无法约束他。
他想去做什么事情,便一定要去做什么事情,行事无惧因果,只问己心。
“哈哈,”余安深深呼出口气,颔首笑道:“幸甚!”
我们愿意为了救你,不远万里而来,宁愿付出性命。
是因为我们知道,若是我们遭遇了这般险境,你也一定会来。
“不打了,不打了!”萧晨躺在一片凹陷,大口喘息,咬牙切齿瞪着虚浮半空的刑天,神色狰狞,恶狠狠道:
“跑的比兔子还快,当真不是个东西!你给我等着,等你家萧爷爷好好研究一番身法,不出三年,定能追上你,一拳就能给你这厮干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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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这秃子?”刑天冷哼一声,又是凝聚出一道血箭射在萧晨身上,伴随着漫天烟雾飞旋,摇头道:“莫说三年,三百年你这厮都不行。”
说罢后,捏着下巴,目光闪烁,也在心里琢磨着。
这三重天的秃子们,一个个都是硬的跟个龟壳似的。
这狗日的萧晨,怎的没了头发,比那龟壳还硬?
莫非......变秃真能变强不成?
是不是得找个机会,拿余安、沈默这俩人试一下?
念及至此,一步踏出,走到两人身前,左右看了看,在两人殷切的目光下,凝重道:“沈默,将你头发刮了,再让我射两箭试试。”
“哈?”沈默虎躯一震,呆愣了老半天。
刑天解释道:“余安是天魔门宗主,不合适。”
沈默眨了眨眼,只觉得后颈有些发凉。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心疼头发,他是生怕被那两箭活活射死。
刑天想了一会儿,摆手道:“放心,我不射要害。”
沈默咽了口气,目光越发幽怨,不说这句话倒还好,说出这句话后,我真的有些慌了啊。
惊鸿峰,外宾驻足之地。
待客庭院。
足足昏睡七天的宁不凡,终于睁开双眸,刚恢复意识,便觉着眼前天旋地转,身子直往下坠,一阵孱弱无力之感涌入心扉。
“宁钰,你醒了!”一阵惊喜的清脆声传来。
宁不凡微微茫然,轻轻晃了晃头,眼前出现一只嫩滑柔荑,轻轻将自己额前白发往后撩拨。
白发?
宁不凡忽而一愣,挣扎着便要起身,却发现浑身酥软无力,拼尽全力也只抬起一只颤抖的手臂,“我这是......怎么回事?”
王安琪张了张嘴,沉默下来。
宁不凡微微眯眼,稍作回忆,想起了那股疯狂燃烧血脉的星芒,心下有些明悟,旋即闭目细细感应片刻,身躯之内......已然残破不堪,全然不存丝毫力量。
虽斩出那一剑前做好与叶青玄同死的觉悟,但没死总是好的。
宁不凡放缓呼吸,再尝试一番,却仍然无法起身。
王安琪见状连忙握紧他的手,安慰道:“没事,没事。据医者所言,你是耗尽力道所致,半月便能复原。”
“莫要骗我,”宁不凡轻声叹息,摇头道:“我的身体,我自然是清楚的。我以后......也无法握剑了吗?”
何止无法握剑,即便身上伤势好全,也比不上一个普通成年男子的体力。
或许......能依靠自己,走上两步?
至于握剑,连杯子都捏不稳,剑就更不用想了。
“宁钰,我会找人治好你的。”王安琪嘴唇紧绷,手心微微渗出汗水。
宁不凡沉默片刻,洒然笑道:“无妨,这样......也挺好的。就是——头发白了,走不动路,没几天好活罢了。”
直到这时,才发觉口中极为干涩,喉咙刺痛,轻咳一声,“拿碗水来,渴。”
王安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忙去案子上拿来早已备好的温水,一口一口小心喂水,“小心些,慢点儿喝,莫要呛着。”
喝罢水后,两人又是沉默半晌,宁不凡率先出口,语气平淡,“我还能活多久?”
王安琪犹豫良久,正想安慰一下,却听到宁不凡轻声道:“说实话。”
于是,她只好小心翼翼说道:“三......三年。”
“够了。”宁不凡轻轻颔首,侧目看向眼含泪水的王姑娘,笑道:“哭啥啊,是我要死了,又不是你。”
王安琪抽了抽鼻子,呢喃道:“若是我,我就不哭了。”
宁不凡先是一愣,其后心底微微泛起涟漪,心底有些嘲弄,十步一杀的天机榜首,竟成了一个废物。
天下第一的废物。
宁不凡轻声笑道:“本来,还想着等叶辰醒来后,找他好好比试一番剑道。你想啊,十七年后,十七年后啊......我那时候,再如何惫懒,也能成为天下有名的剑道大家吧?最起码,我得比这厮强上那么一些吧?”
王安琪哽咽应道:“嗯。”
宁不凡嘿嘿一笑,傲然道:“我啊,就提着我的清池剑,还得装出一副高手风范的冷峻模样,再一手提着两壶酒,得是春风酿,他最爱饮这玩意儿......然后啊,跟这厮月下对坐,痛饮烈酒,待得酒酣胸暖,便要起而拔剑。嘿!剑光更比月光寒。”
说到这儿,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又耐心解释道:“不是说我一定得打赢他,那......我不得让他对我刮目相看嘛,是吧?”
王安琪抹了把眼角水雾,勉强笑道:“嗯,是得刮目相看。”
宁不凡越说越起劲,嘿嘿笑道:“等比试完剑道,甭管谁输谁赢。我都得痛骂这厮一顿。为啥,就一个小小的剑阁,都能将他活活坑死,真他妈是一个没脑子的废物啊!不过,我还得告诉他,我宁钰,我宁不凡,为他报仇雪恨了!”
“叶辰!”
“我啊,不负你这一声兄弟!”
说着说着,宁不凡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了好一会儿,又是嗤笑一声,“可惜啊,老子没时间了。”
王安琪趴俯在床榻,泪湿面颊,泣不成声,“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我不该让你回来。”
宁不凡拼尽全力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王安琪的小脑袋,摇头道:“我不后悔,死而不悔!”
没有人知道,当宁不凡拔出‘暴怒’,燃烧了身体所有的潜力斩向叶青玄的那一剑,是他这辈子最爽利的一剑。
也没有人知道,当他忍受着深入骨髓的极致痛楚,癫狂笑着说出“这一剑,愿与你同死!”这句话时,是他这辈子最痛快的一句话。
成为废人,又算得了什么?
这,才是剑修应有的模样。
他不后悔,死而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