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萧晨面对这条只存在于传说里的神兽,根本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就连之前心底的无力感也淡了许多,只剩下一丝淡淡的绝望和苦涩。
之前还想着,拿一品巅峰之境的武者与其作比,真是格局小了。
以这玩意的实力,若非天顺地仙出世,否则根本无法将其镇压。
但,天门封锁,天道不许地上有仙降世,天顺地仙不可出世。
若是有朝一日这条冰霜巨龙出了极寒之地,岂非能够轻易灭世?
他距龙首不过数个身位,极为清晰的瞧见了这条巨龙的模样,不说别的,单是一根泛着寒意的利齿都比常人大上数倍。
悠长的龙须肆意飘扬,席卷无数寒风,呼啸而过,不知几长的龙身满是霜白闪烁的龙鳞,盘旋往复。
它的每一次绵长呼吸都能吐出无数浓薄寒霜,化作雾气四散而去。
急寒袭来,不过数个呼吸间,萧晨身上便裹上了一层淡薄冰晶,发间,面颊皆是寒霜,若是寻常二品高手,只怕早已在巨龙的呼吸中死去。
可想而知,这神兽究竟有着多么可怕的实力。
“人类!大盗!”巨龙低吼一声,猩红的眸子淡漠的盯着渺小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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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晨的脑海里震荡开一片涟漪,自知无力反抗,他索性盘膝坐于地面,双手一摊,苦笑道:“龙祖宗,我真是路过!再说了,我萧晨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一生光明磊落,从来都是杀人夺宝,何时偷过什么东西。”
银白巨龙缓缓下沉,又是一声怒吼,淡漠的眸子竟带了些疑惑和迷茫。
萧晨面色一怔,好家伙,莫非这神兽有什么东西被人偷了?
可,世间何人才能盗取这恐怖神兽的宝物?
难道是哪位不可知之地的天顺地仙老祖宗?
他打个激灵,小心试探道:“龙祖宗,商量一下,我的小命对您老人家来说,无足轻重。今日若能放我一条生路,我萧晨在此立誓,以余生替你找寻那个盗取宝物之人,如何?”
这话说虽说极为诚恳,但他深知,以自己如今实力,哪有资格能插手那些老祖宗的事。
万物皆有灵,生命也有高低之别。
毫无疑问的是,这条银龙的生命等级可列于万物之首,人类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罢了。
人类对于敢擅入自己领地的蝼蚁,要么是视而不见,要么是随手碾死,可这条银龙只是紧紧盯着他,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东西。
这条龙在思索,在犹豫。
再者说了,若是真的有什么人盗取了这条银龙的宝物,以这条巨龙的暴虐怎会始终躲在这极寒之地?
三千年来,也从未有龙灾一事发生。
此事说来也奇怪,今日闯入极寒之地中心区域的人足有数百,为何这巨龙单单盯着自己一个人,还追出这么老远。
莫非......
一人一龙各自陷入沉默,足足一刻钟过去。
萧晨瞳孔紫色流光渐渐熄灭,视线瞬间被浓郁白雾占据。
他轻轻咳了两声,眯眼静看,高声道:“你被盗取的宝物......是‘龙息’吧!”
“吼!!!”无数冰层破碎,浓雾如海啸般沸腾,一阵嘶吼声震天动地,‘哗哗’声不断入耳,萧晨被奔腾而来的雾气裹挟,身体如离弦利箭猛然倒飞,恍惚间,轰然撞到一片坚硬事物,余光扫去,竟是龙鳞。
身后衣裳尽皆破碎,浑身肋骨断了不知多少根。
他狠狠吐出一口鲜血,硬是扒拉着龙鳞,才没掉下千丈深的裂缝。
“人类!你身上有它的气息!”
巨龙的嘶吼声转换成震荡人心的语言,狠狠砸在萧晨脑海,让他失神片刻。
果然是龙息!
这镇压三千年龙脉气运的至宝,原来是这银龙的宝物!
可书籍中明明有所记载,这龙息乃是先天神明遗留之物啊!
无数思绪延伸开来,让他心底闪过一个又一个可怕的猜测。
比这更可怕的猜测让他浑身战栗。
若是他所猜不错的话,这龙息至宝,只怕与六大天顺地仙有些关系,甚至牵扯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神明!
那位,红尘仙!
萧晨费尽力气抱紧一片锋寒龙鳞,颤声道:“是......祂吗?”
巨龙缓缓摆动身躯,龙首下沉,浮至萧晨面前,深沉可怖的獠牙闪烁寒光,目中猩红更甚,却只是深深凝视着这只蝼蚁。
“祂!大盗!愚痴!龙珠!”
“咳咳......”萧晨又喷出一口鲜血,浑身酸痛至极,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沉声道:
“龙祖宗,我大概清楚了你想说些什么......有人盗取了你的龙珠,将你羁押此地,这便是你为何三千年来从未走出这极寒之地。而你所说的龙珠便是我身上的龙息,你是想要拿回你的龙珠,对吗?”
银龙猩红暴虐的眸子渐渐平和。
萧晨沉默半响,忽而拔高声音嘶吼道:
“龙息是镇压北沧龙脉气运之物。也是龙息,才让三重天与六重天避开天道注视。此物弥足珍贵。自天门封闭至今,已有三千载,天道压制,不许成仙。俗世武者止步二品之境,即便是暗藏在小世界的不可知之地,也尽皆止步于不惑之境,整个世间,再无法诞生天顺地仙。”
“可我萧晨不服,我不甘心平生止步于不惑上境!我的野心,比六位天顺地仙老祖宗更大,比天下任何一个人都大!我要成仙,我要在这不可成仙的世道,成就真仙!”
“数年前,我于书中典籍看到一法,就是融入镇压龙脉之物,将自身当做一个小世界,唯有这样,才能避开天道凝视,唯有这样,才有成就真仙的一丝可能......我,耗费数年布局,耗费无数心思,这才将龙息从北沧国皇室中夺取!龙息我已吞下,融汇于身,龙息就是我,我就是龙息,二者不分彼此!”
“你若是杀了我,龙息也会借助我的真灵,飞向北沧国的无尽龙脉。因此,你杀我无用,也不能杀我!”
这番话语说出以后,萧晨大口喘息着,整个人的身上已经覆盖了浓厚的冰层,溢出的鲜血将他整个人黏在龙鳞上,动弹不得。
他知道这条银龙有着不下于人的智慧,而但凡有智慧的生灵,都有欲望。
比如......自由!
从古至今,无数武者拼尽全力修行,最终的目标,便是为了自由。
可悲哀的是,从未有人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
这世间的规则锁住了每一个向往自由的生灵。
凡人有法律束缚,修行者有境界束缚,即便是存活了三千年的天顺地仙,也被天道牢牢束缚。
银龙猩红眼眸渐渐平和,它低吼一声,似在嘲弄,它即便是有超越人类的智慧,有着无数年来积累的知识,也无法理解这个蝼蚁为何敢说出这番话。
它深沉的眸子似乎是想起了某个人的身影,又有些恼怒。
萧晨重重喘息,身躯每一处被寒冷到极点冰晶冻结,他言辞恳切道:“你得不到龙息,没有人能得到龙息!但我可以答应你,若我有成仙之日,必予你自由!”
“我会破碎世间一切束缚,让你走出这片极寒之地,让你走向真实!”
银龙不断盘旋在半空,它听到了蝼蚁的呐喊,它虽然觉得这个蝼蚁有些可笑,但它仍是陷入了思索。
萧晨忽而觉得眼前一黑,难以言喻的眩晕袭来,他费尽所有力气吼道:
“可笑吗?笑吧!世间所有生灵的伟大梦想,都是可笑的。但是,当这个世间的所有生灵,尽皆没有了伟大梦想,便是可悲!我听到了命运的嘲笑,但我不在乎!”
银龙嘲弄的眼眸,渐渐升起些许凝重。
它极为强大,可称之为生命的终极。也极为聪慧,远远超越寻常人类。
但它被封印在这极寒之地,已有数千年了。
数千年啊,不仅仅只是沧海桑田,更有无尽的冷寂和孤独。
因此,即便是从未在意过的可笑蝼蚁,它仍是不可抑制的与蝼蚁交谈。
这个蝼蚁身上带着龙珠的气息,但是它却无法拿回龙珠,它也无法得到自由。
蝼蚁的性命不足道也,但蝼蚁所说的那些可笑的话语,即便只是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银龙长啸一声,盘旋飞起,带着被龙鳞黏在身上陷入昏迷的萧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飞向极寒之地中心区域。
寒霜不侵,风雪易道,无数冰山拔地而起,海水不可抑制的沸腾。
整片天地都陷入了震动。
东荒国,洛水城。
夕阳落下,韩府凉亭。
大司空韩貂寺正与新任国师仵世子阳对弈。
黑白分明的棋子陈列在白玉棋盘之上。
韩貂寺屏气凝神,深深凝望着棋盘,皱眉苦思。
‘啪嗒’一声,将韩貂寺惊醒,原是仵世子阳手中黑子掉落在棋盘。
他极为诧异,不知有何事能让这位妖孽之才心思绪乱,不禁问道:“国师,为何失神?”
仵世子阳轻轻一叹,站起身,负手而立,眯眼静看着远处天穹,喃喃道:“乱了,全乱了。”
韩貂寺颇为意外,追问了一句:“朝政?”
仵世子阳微微摇头,轻声道:“天下!”
天风国,万京城。
农家小院。
斜倚在竹椅上微微摇晃的王十九,忽然一愣。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捏紧了手里的清池剑,沉默许久。
坐在桌案处与婉儿、凝儿闲扯的宁不凡敏锐发觉了王十九的沉默,随意的唤了一声:“咋了,王兄又被竹条扎着屁股了?”
婉儿捂嘴一笑,眉弯成了半月。
王十九回过神来,冷哼道:“放心,王某行走江湖数年,早已练就刀剑不入的铁臀,无需宁兄挂念。”
这话的味道咋越听越不对劲呢。
不过,宁不凡倒也大度,摆手笑道:“行了,不跟你闲扯,明日我给你做副新的。”
王十九将清池剑放置双腿,伸了个懒腰,小声嘀咕道:“奇怪,方才怎么觉着,有些什么东西变了?”
他身为天机阁入世行走,已有了一品心境,得天命眷顾,因此,他隐隐察觉得到,天命有变。
仿佛就像,整片世间又多了一个似宁不凡这样的,让他看不透的人。
算了,事不关己,管他什么天命,任他去吧!
王十九心底冷哼一声,他现在只想早入一品境,成就无敌战力,将南边的四眼仔活活打死。
一品入脉境,不远了。
视线回到极寒之地。
海落一行人越过数十里浓雾,行至一半时,天穹不断炸裂的雷电渐渐暗淡,湮灭。
失去了光亮后,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只得以人力慢慢向前摸索,时不时响起惨嚎声。
一个又一个的兵将掉进千丈裂缝,被四面环绕的海兽撕咬身体。
一行两百余人,耗费数个时辰,几乎损失大半,这才堪堪走回了营帐驻扎之地。
皇帝陛下的车驾入了营帐,先是屏退左右,然后才步下马车。
侍候在旁的海落和魏贤,眼看着浑身染血的皇帝陛下抱着皇后朝军帐走去。
两人皆是大惊失色。
“陛下!臣去寻御医!”海落踏出一步。
皇帝陛下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必,朕并无大碍......此事绝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听到了吗?”这道声音极为嘶哑,磨耳,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百岁老人临终之言。
海落呼吸一窒,不知发生了何事,焦急的看向魏贤。
魏贤则是轻轻叹息,缓缓摇头。
皇帝陛下的性子他们清楚,若是决定了的事,整个天下没有人能劝得了。
魏贤躬身低声道:“陛下,老奴马上为陛下备些温水。”
“嗯。”皇帝陛下应了一声,稳稳的抱着皇后,缓缓步入军帐。
他先是将皇后放置床榻,用被褥小心翼翼的盖在皇后身上,释然笑了起来。
“嗬嗬嗬嗬”的笑声回荡在军帐,竟有些渗人,他满是苦恼的停住笑声,柔和的目光细细打量着皇后绝美的面颊。
他伸手想为沉睡的女子整理一下絮乱的青丝,探下一半,忽又止在半空,他看了眼布满凝固血渍和水泡的手掌,想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心底的骄傲和雀跃无法言说。
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个万人之上威严无比的皇帝。
他更像一个稚嫩的孩童,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回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