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诗月是被说话声吵醒的,一睁眼整个人都落在一片阴影里,帮她隔绝了无法适应的刺眼光线。
再一抬头,她看见王晚晴在跟站在对面的李且说话。
文诗月坐起身来,身上的薄外套滑落在地,她没注意,而是看着李且哑着嗓子很自然地说了声:“你来了”。
而后她立即起身问王晚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过须臾,医生就进来了。
检查好一切没问题,医生跟文诗月说了几句,便出去了。
文诗月回到病床边才发现地上的男士薄外套,似是反应过来了似的,她赶紧弯腰捡了起来,站在病床边拍了拍上面的灰。
王晚晴这会儿靠在病床上,笑看着给她倒水的李且,问:“小李啊,阿姨其实也观察了一阵子,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对我家月月……”
话音是与落在病床上打开的证件同时消失在空旷的病房里,连风都在这一刻忽然间静止了。
王晚晴的目光落在了证件上的公安二字上,最终停在了证件下那张俊朗非凡的寸照上。
文诗月伸手去摁住的时候为时已晚。
只见王晚晴扭头看向李且,一改笑脸,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警察?”
而文诗月下意识去遮挡证件的反应也一并被王晚晴看在了眼里,她又盯着文诗月问:“所以你是知道的。”
“阿姨,你别激动,你听我解释。”
李且迅速搁下热水壶,转身面向王晚晴,一向遇事处变不惊的他也在这一刻慌了神。
苏木一进来就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忙大步上前去安抚:“小姨,稳定情绪。”
王晚晴抬头看向苏木,又扭头看向李且,像是结合上了什么似的:“李且,叫李且啊。苏木,我记得你以前有个同学就叫李且吧。”
“公务员,警察可不就是公务员。”她自嘲般地一笑,“原来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被你们骗的团团转。”
“妈,你冷静点儿,你千万别激动。”文诗月握着王晚晴的手,生怕她发病。
苏木也跟着凑在王晚晴身边,李且提前摁了铃,都在以备不时之需。
谁知道王晚晴并没有发作,反倒是很平静地看向三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李且脸上。
“小李啊。”王晚晴甚至还对李且笑了笑,还算心平气和,“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阿姨郑重地跟你说声谢谢。以后你就别来了,走吧。”
审时度势,此时确实不能再刺激王晚晴,李且暗自握紧拳头,点了点头:“那阿姨,我先走了,你注意身体。”
文诗月将外套和警官证交给李且,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他们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可奈何。
李且朝她笑了下,暗自摇了摇头,伸手接了过来。
“文诗月你过来。”
王晚晴说着咳了两声,文诗月赶紧转身过去紧张道:“妈,你没事吧。”
这个时候,医生也温铃声而来,将李且隔绝在了外圈。
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再也无法融入进去。
苏木伸手拍了拍李且的肩膀:“你先走,有什么事等过了今天再说。”
李且透过缝隙看了眼另一边的文诗月,看着她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用力滚了下喉结:“照顾好她们。”
苏木:“放心。”
王晚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发病,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一想到李且是警察,又是气愤又是可惜。
这天她问了文诗月,也问了苏木,其实也大致猜到了他们早就认识。
这段时间,他们都搁她跟前演戏。
阳光此时也颇为应景地隐没在云层里,云层叠叠,裹挟着风,却不再风和日丽。
“我不怪你们。”王晚晴看向两个孩子,继续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才故意瞒着我。但是月月,你不能跟他来往,是妈的错,妈没弄清楚就撮合你俩,妈跟你道歉。”
“妈你别这样,其实李且他也不想瞒着你,他只是……”
王晚晴伸手打住:“月月,我不想从你口中再听到他的名字,你不是今天才知道我为什么不准你跟警察来往,你以前跟我保证过的,你想反悔?”
“我不是想反悔,可是……”
“可是什么?”
文诗月咬了咬唇,抬眼看向王晚晴,杏眸中复杂的神色在窜动,像是积压已久的情绪在彼此做着激烈的斗争。
最终,斗争结束。
她眸中一片平静却也坚定,终是把这么多年不敢叙说的秘密,在这样的不合时宜里宣之于口。
“我喜欢他。”
苏木都没想到文诗月直接摊了牌,这丫头得多喜欢李且,才在这种时候表态啊。
“文诗月,你少说两句。”苏木压着嗓音给她使眼色。
就像是装了水的气球,当针不小心在球面上扎了个眼,水流便会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这辈子就喜欢了他这一个。”文诗月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就他一个。”
“文诗月。”苏木第一次大声吼了她,“够了。”
王晚晴自知是自己的罪过,最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了一句话:“你要是想我死的话,你就继续跟他来往。”
“妈。”文诗月几乎是吼出这一声。
这句话就像是冰刃,扎进了文诗月的心坎,心一刹那变得又凉又痛。
而滚烫的眼泪却从眼眶里无声地落下。
“行了,我累了。”王晚晴说着闭上了眼睛,摆明了不会再听。
文诗月转身往窗户边走,一边走一边擦眼泪,却看到站在楼下花坛边望向她这扇窗的李且。
她立刻转身侧到一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哭的更凶了。
苏木看了看病床上的人,又看了看靠在窗边墙壁上的人,心里也堵得慌。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拿起纸巾盒朝文诗月走去。
……
王晚晴的脑瘤取样检测是良性,这是这一天对文诗月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只要做手术切掉良性瘤就没什么大碍了。
谢语涵是知道文诗月妈妈的情况,所以她备婚的事都没有麻烦她,选什么买什么都会在微信上跟她沟通,也不多打扰她,让她照顾阿姨也别忘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可别自己先倒下了。
文诗月开始被王晚晴逼着去相亲,她反抗过,好说歹说,却因着王晚晴一句“那我就不做手术,我就等死”,击溃了她的所有,让她不得不听,她无能为力。
而她跟李且的联系也仅仅是那天她告诉他是良性瘤,让他别担心,也别自责,跟他没关系。
李且也没多说什么,叮嘱她要好好照顾阿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除此之外他们没再联系。
文诗月国庆前三天连续相了三个,依旧是对相亲对象兴致缺缺,魂游太虚。
但是她对这家餐厅的菜倒是很满意,让没什么胃口的她难得有了食欲。
以至于每天她都选在这家餐厅,就是最后一天味道不一样了,她还特地问了老板是不是换了厨师。
老板说前两天那个厨师请假了。
文诗月每天都像制定好的计划表一样,上班,下班,相亲,然后去医院看王晚晴。
王晚晴问什么答什么,也会笑,看上去一切都挺正常的,其实并不正常,她不过是被迫妥协。
王晚晴不是没发现文诗月在强颜欢笑,只是她装作没发现而已。
她始终相信,总会有另一个人可以代替李且的。他们这感情也没多久,一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王晚晴的各项指标趋于稳定,她也不想一直住院,毕竟单人病房也不便宜。
因为她的坚持,跟几位主治医沟通以后,便在医嘱下出了院。医生提醒她按时回来复查,虽然是良性瘤,但是也不能拖,得尽快做手术。
苏木叫她妈过来照顾王晚晴一段期间,王晚晴为了能出院也就没拒绝。
……
谢语涵结婚这天,文诗月才见到李且。
她是伴娘之一,李且是伴郎之一。
谢语涵坐在婚床上正在抱怨文诗月怎么瘦了这么多,伴娘服都大了,就听到门外的动静。
一阵欢天喜地又兵荒马乱的堵门,一群男士们喜笑颜开地冲破重重难关,让新郎官抱得美人归。
文诗月打一眼就在人群中捕捉到那个英俊的面孔。
李且穿着伴郎统一的白衬黑西装,无疑是最出众的那一个,在场的单身姑娘就没有哪一个没去看她。
他是个衣服架子,身材高大颀长,穿什么都好看,她也是第一次看他穿正装,很帅。
白色的衬衫领子熨帖围绕在他修长的脖颈,喉结极其突出,绅士又禁欲。
头发剃短了,露出整个光洁饱满的额头,窄瘦的脸颊显得五官更为立体,下颌线流畅也愈发锋利了。
就是,瘦了。
李且一进门就看到了文诗月,姑娘穿着淡紫色的小礼服,整个人白的发光,在一群姑娘里格外打眼。
精致的五官化了淡妆,翘鼻朱唇,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她没有其他伴娘那么闹腾,偶尔被喊到才会加入到为难孟白元的行列里。
不过几天没看到,又瘦了一圈。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隔空相望,眸底都掺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明明相隔不过几步,却宛若隔着山海。
婚礼仪式温馨而又感动,仪式结束,伴郎伴娘陪着一对新人去敬酒。
而李且和文诗月作为颜值最为凸出的一对伴郎伴娘,自然成为了在场所有单身的目标。
拉近关系最快的方式是什么?喝酒。
一但有人要敬文诗月的酒,李且就上了,于是伴郎们都不甘示弱地帮伴娘们挡起了酒。
虽然被挡了不少,但文诗月跟着打了一圈或多或少还是喝了一些。
也可能是空腹的原因,与或许别的原因,回到座位上就开始上头了。
这一桌的人都还没回来,入耳全是沸满盈天的欢闹声,她的头更晕了。
一件黑色的西装随着一道阴影缓缓落下,西装外套搭在了她的腿上。身上和身边瞬息涌入一股好闻熟悉的味道夹杂着酒香,将她团团包围。
文诗月扭头看去,在身边落座的李且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紧实的小臂。
领口的扣子不再扣得一丝不苟,解了两颗,微微敞着,领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
脖颈显得更长,蜿蜒至凹凸有致的锁骨,结实的胸膛在衬衫里虚虚掩掩,若隐若现。
此时的他是性感的,迷人的,无人能招架的住的。
“李且。”
文诗月望着他,眼尾的眼线自然上挑,一张清纯带欲的脸上泛着点点脂红,红唇潋滟,嗓音绵延似水,格外勾人。
“你陪我喝酒吧。”
李且宠溺般地伸手揉了揉姑娘的头顶,语气温柔,像是在哄她:“你喝了很多了,不能再喝了。”
文诗月支着脑袋,眼朦胧地盯着李且,像只撒娇的猫:“我想喝嘛。”
“那喝醉了怎么办?”
“你管我。”
“好,我管你。”李且纵容又无奈地一下,给她倒酒,“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文诗月点点头,咧嘴笑了起来,乖巧应道:“好。”
很多人都喝醉了,是开心高兴地喝醉了。
文诗月也喝醉了,喝的并不多,是心事让她很快醉倒。
李且跟孟白元和谢语涵说了声送文诗月回家,就背着姑娘出去了。
谢语涵看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纳闷儿:“老公,我怎么觉得李且学长对我家诗月特别好呢?”
孟白元想起之前李且问过他怎么那么快就追到了老婆,怎么追的,他还奇怪来着。
现在回想起这两人很多暗搓搓的细枝末节,他忽然就不奇怪了,一点儿也不奇怪。
“可能有戏呗。”孟白元搂着谢语涵,朝她挑挑眉。
“哎,诗月最近因为他妈妈的病心情也不好,才喝这么多,我就应该看着她的。”
“还好有我好兄弟,你放心吧。”
“我们学校男神呢,你看今晚多少人找他要微信了,还好拒绝了,人品我超级放心。”
“高岭之花栽你好姐妹手上了。”
“我好姐妹值得好吗,你没看我好姐妹今晚行情也很好吗。”
“是是是,反正他俩把咱俩风头抢没了。”
“……”
李且背着文诗月一路走着。他没有打车,就想这么背着她沿着河边这么一直走下去。
柔软的姑娘贴在他背上,纤细的手臂圈在他的脖颈上,脖子侧面全是她呼出来的热气,带着她身上的花香和酒气。
两人谁也没说话,一个没醉稳稳的背着,一个醉了牢牢的圈着。
夜风凉凉,秋夜瑟瑟,四周灯火辉煌,远处高楼林立,河面浮光掠影。
是人间也是人生。
路灯拖着他们相融的影子,像爱存在的痕迹,一路作陪,走向漫漫悠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滚烫的液体打在李且的脖颈上。
李且停下脚步,一滴又一滴,一下比一下滚烫,似熔岩一般滴进了他的心里,灼烫出了无数个窟窿。
背上的姑娘像是醒了,很不安分地动了动,圈着李且脖子的两条胳膊却也收的更紧了些,像是要努力抓住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呜呜呜呜……”身后的姑娘就这么伤伤心心的哭出了声来,“我好累哦。”
李且往上抬了抬文诗月,滚了滚发紧的喉咙,柔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文诗月囫囵地说着醉话:“可我真的好累,每天都,好累,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有我在。”李且扭头看了眼文诗月,又更为笃定地重复了一遍,“有我在。”
“没有,你不在。”文诗月抽泣着,娇柔的嗓音里和着委屈,因为醉酒一句话总是断断续续,“你……你都,都,不联系我。”
“好,我错了,我不应该不联系你,都是我的错。”
“那你,那你,跟我……道歉。”
“对不起。”李且偏头,“文诗月,对不起。”
文诗月无意识地拿脸蹭了下李且的耳朵:“那我……我,原谅你。”
“我,我想吐。”
李且把人放下来,扶到一边让她吐,帮她拢着头发,结果也没吐出来。
两人就地蹲了一会儿,文诗月又开始絮絮叨叨:“你知道吗,小时候看西游记,总觉得女儿国那关好无聊哦,都不用孙悟空他们。”
“结果错了,全都错了。你知道为什么错了吗?”
李且揽着文诗月靠在自己身上,问:“为什么?”
“因为,九九八十一难,这一关最难过。”文诗月带着哭腔,“情关最难过……”
“……世人,世人皆是至尊宝……”她又突然毫无预示的换了频道。
说着说着,文诗月又没声了,闭着眼睛靠着李且好像又睡了过去。
李且单手帮她把穿在身上的西装外套理好,转过身又把姑娘重新背上,起身,继续沿河边路向前行走。
偶尔会遇上散步的人。经过时会忍不住看他们,目光里透着惊艳,艳羡,向往等等各种美好的目光。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艳羡的这两个人,心里的苦。
“文诗月。”李且轻唤了一声。
“……”
“我不做唐僧,也不当至尊宝。”李且一边走一边轻声说,“我这半生也算是大公无私。这次我想自私一次,这辈子我也就自私这么一次,好不好?”
耳边是姑娘平稳的呼吸,还有路过的尔尔风声。
除此之外,无人回应。
李且仰头望着天边的明月,月光皎洁,清辉铺洒在水面上,在水光中摇曳。
“你看月亮多美。”
他停了下来,不由得弯起了唇角:“而你这个月亮,我不打算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马上就要迎来甜甜的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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