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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公审(二)(1 / 1)

“依两年来的经验,在全国至少有一省用总暴动方法推翻统治阶级以前,小区域苏维埃政权公开的割据,是有害而无利的不仅失掉群众,连***亦几乎失掉完了,不仅不能解脱群众若干的经济痛苦,农村城市的经济基础一齐毁坏完了在接近总暴动之前,边界群众政权的形式有由公开割据改变为秘密割据的必要每到一地,先之以广大的宣传,继之以发散大地主财物,然后进行组织每到一地方,多则五天,少则一天。各县靖卫团是不能联合的,我们的赤卫队能够联合,消灭靖卫团是有把握的守势的根据地的观念,以后应该抛弃。”

——石三伢子:《前委来信》(1929年4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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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俘虏们就被分作几队,因为之前审、薄两家乌桓豪强家也是这么搞的,兵士们都已驾轻就熟,捆人可比砍人简单多了。分好俘虏,他们又把木棍和盾牌硬塞到不远处被喊来“看热闹”的牧工与奴婢手里,让牧工奴婢们站到老爷们的对面。

牧工手里被塞了“武器”,面前的披甲义军还叮嘱他们“拿紧了,不要打到别人。”而他们对面就是被捆得结结实实,平常可以肆意欺侮牧工们的祁氏宗亲或者亲卫私兵之类的人物。

尽管牧工手里有武器,祁氏老爷们手无寸铁还被捆住,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尊贵气息早已荡然无存,但不少牧工还是左顾右盼,扭扭捏捏,还不敢与老爷们对视,几个胆小的牧工一个劲地往队伍里挤。

更有甚者,不顾康朱皮刚命人给他们发武器的事实,就被四面八方荷戈披甲的精锐义军吓到了,登时还有人脑补,以为康朱皮要将他们算作老爷的同党一齐处决,马上就腿一软跪下来磕头,语无伦次地说自己和老爷们没有关系,坏事都是祁家的嫡庶儿子还有私兵亲卫干的,与他们毫无干系然后就被义军从地上拽起来,阿爪还过去大骂了一通:

“让你们跪了么?怎么蠢得和狗一样,要杀你们还发棍棒盾牌?都起来,康帅要不高兴了,再不起,你们也站对面去!”

牧工们稍稍心定,但还是浑身不自在。若放在平常,以他们的贫贱身份,和那些牧主、管家,哪怕是小私兵头子对视,就有可能挨一顿毒打,若是赶上老爷们心情不好,或者牧工奴婢们干出当着他们面放响屁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还可能被赶出坞冻死甚至活活被狗咬死。

平日里的牧工只得逆来顺受,胆大的人都找机会流亡了,剩下的他们,许多人以前连顶嘴都不敢,哪敢与统御他们许久的老爷们,哪怕是已经威风扫地的老爷对视太久。

祁家作为最后覆灭的上谷乌桓,刚刚被斩杀的祁市又是赤沙中郎将、归义侯这样的高官大侯,积威顷刻之间难以散去,再加上这次康朱皮进攻祁氏坞的动作很快,大部分牧工还没来得及投奔义军,攻坚战就结束了,更没了打消牧工恐惧的机会。

当然,也并非所有牧工都是孬种或者胆小怕事之人,有人瞅见义军中还有昔日的同胞,现在已经披坚执锐,意气风发,胆子立刻壮了起来,反正老爷们都捆好跪那,怕他作甚!于是他们挥舞着棍棒,嚷着要过去给老爷们开瓢。

“都捆着了,还怕啥,杀羊真啊,杀啊!拿棍子敲碎祁羊真的脑壳啊!”

“冲啊,杀啊,我先来!”

然后他们没迈出几步,就被旁边维持秩序的义军拿着明晃晃的刀枪拦了回来,李阳和支禄两个军官骂得最凶,连负责转译的乌桓义军语气都凶悍异常:

“乱动什么!让你们动了么,都回去,待会不想领粮食了?”

“没让你们动,就把棍子放下,一堆人像苍蝇牛虻样乱飞,像什么话!有命令再动,没有命令就不要乱为,不然以后还怎么跟康帅干?”

牧工又一窝蜂地唯唯诺诺缩回去,脸上写着迷茫、无措与不解,像草原上遭遇恶狼的羊群般窝在一团,害怕地瑟瑟发抖,不知究竟要干什么,有人就往康朱皮的方向张望,想看看“神仙”到底要干什么。

康朱皮屹立在大旗下,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牧工们的表现,略微摇头:“第三次了,还是不够自信,唉,宣传工作还得加强。”

除了自耕农、汉人雇工,乌桓、鲜卑牧工是康朱皮系义军中的另一大主力来源,不仅是充当骑兵,步兵阵中现在也填进去了不少乌桓贫民,他们得和汉人一样训练、吃饭,一起扛长矛,推盾车,练习弓箭与投石,学习前后左右转和认字,建立团队和纪律意识。

但牧工和小农毕竟从事不同的职业,康朱皮发现训练和生活中,乌桓贫民都普遍犯阿爪式的毛病,当初纠正阿爪等几个亲兵的一些坏习惯,康朱皮就很花了些功夫,而面对成百上千的乌桓贫困牧民,康朱皮短期内就无能为力了,只能朱皮定规矩,军官拖老兵,老兵拖新兵,凑合着对付下。

牧工们迷信、顽固、愚笨,全是文盲,不通事理,畏惧棍棒与规矩,对稍微复杂一点的道理说教则理解力很差,却有一堆稀奇古怪的禁忌,教他们

规则要像教乌桓山民一样,不时参杂许多怪力乱神的东西到里面,比如“饭前不洗手,就有可能被看不见的鬼虫咬伤五脏”、“康神仙比萨满们都厉害,他说洗澡比不洗好,那就肯定康神仙对”之类的天话,不然他们很快就会把规矩忘记的一干二净。2

牧工自私,比小农还要自私,因为他们原本的分工极为分散,常常独自工作,合作也局限在几个人范围内,根本没有什么团队意识。有时好勇斗狠,不听命令就冲锋,有时又胆小如鼠,稍有不顺就容易士气低落,开小差,训练起来很费力。

像李阳、支禄这些老军官,特别是已经有一定地位的乌桓人如阿爪等,训练他们的时候非常不耐烦,手段也比较粗糙,忘却了他们也曾经过了这一阶段,康朱皮只能尽力保证训练时就事论事,不许搞人身攻击,日常则保证体恤牧民们,尽快让他们融入到康朱皮的派系中。

没办法,他们是已经离散部落的最后成员,是没有氏族的流浪者,没有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或氏族牵挂——那些历史传统的遗存比牧工的愚昧想法更难对付,譬如康朱皮想劝桓真人的氏族改些规矩,就要通过李始之才比较方便,而要彻底掰正库翼、乌翮两位部落领袖的旧有习惯,那就更困难了,纵使是康朱皮本人来,也经常要使些怪力乱神的手段,才能撬开一个小口子。1

而牧工们虽然啥都不懂,却还是一张白纸,只要培养出他们的团队集体意识,让他们自信而明白事理,未来也能走出一条全新的道路。

现在就是时候了。

“儿郎们,牧工们,我问尔等,祁家压迫牧工,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从天黑做到天黑,动辄打杀侮辱,有没有罪,咱们该不该均牲畜,杀罪人?”

听到胜利者康朱皮的问话,大部分牧工愣住了,明明是康战帅你打下的坞堡,你是胜利者,要杀谁就杀谁,要拿什么就拿什么,想睡祁家的哪个妻女都随你,干我们什么事?就算你的人一直在唱什么“不分贵贱高下”、“同吃一釜黍”,可那真的不是唱唱而已么?1

事到如今,你是神仙、强者,你都拿不准主意,问我等贱骨头该不该有啥用,我们啥都不懂啊是有别的想法么?

“该不该杀!我在问你们!”

康朱皮再一次喝问,他似乎已经很熟悉眼前的情形了。类似的活动应该进行过好几次了,有些前牧民义军新兵也显得不耐烦了,高声催促,让牧工们赶紧动手:

“说啊!”

“你们怎么还不说话?”

“康帅问你们话呢,祁家辱了你们那么久,刚才都要杀,现在怎么连杀都不敢说啊!”

他们各自的队长、军正立刻就入列喝止,让新兵们闭嘴:“不要交头接耳,说了多少遍,没让你们讲,就不许讲!”

虽然场面有些小混乱,但在义军的一番提醒下,牧工们终于对康朱皮要他们做的事情有些懵懂了,终于有人出头了,振臂大喊:“该杀!”

有了带头者,其他的就好办了,见康朱皮点头,面露期许之色,并未对“该杀”一词有什么反感,剩下的牧民也争先恐后地举起棍棒,对着老爷们呲牙咧嘴:“杀!杀!”

祁家的牧工一边喊,还不时向康朱皮那边投去谄媚或惶恐的目光,一如他们曾对乌桓豪酋做过的那样,生怕康朱皮变脸,虽然康朱皮名望极好,但大部分牧工还是第一次看到真人,总归是有些心虚。

康朱皮当然不会变脸,在一片喧闹中,他发布了最终命令:

“我宣布,以讨贼义军之名,对祁家有罪之人,将尽数斩首,余财、余田、余牲一律充公,牧工奴婢,全部释放为良人,良人只要加入公社,与大家一道耕种放牧,从军者,家人还能每三十日就领取油盐布匹!”

“我们愿意加入义舍!我们愿意加入公社!”牧工们无不舒了一口气。

“好,现在,义舍儿郎们需要履行自己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审判祁家,看看谁有罪!”

——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绣花织布,是从经济生产角度摧毁一个食利阶层的行动。你不能指望砸食肉者碗的时候,还要温良恭谦让,还要对被砸了碗的人问候两句“疼不疼”、“饿不饿”,以至于免得被那飞溅出的瓷片划破了你白净的脸蛋,如果你想要那样赢,去投个好胎,这样你父祖替你把脏活做了,你当然就能装作白莲花,人肉不割的方方正正就不吃了!2

……

革命是公事,不是你一家一姓的私事。既是公事,就不能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不能因为我与他家以前争过地,革命了,我就可以把他家革了;更不是说,你觉得凉州人抢并州的地,漠南人抢幽州的地,所以我就得不分青红皂白,见凉州人就杀,见漠南人就斩。更不能因为他家是好人,灾年平价卖给我三斤米,所以我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兼并土地,高高在上,我还跪在那磕头,喊什么“好官!”、“好部大!”这都不

成体统

你们以为天下溃烂到要革命的地步,是一个皇帝,几个王侯,几百家世家,几千家豪强犯蠢导致的么?你们以为他们不犯蠢,或者只是把犯蠢的人杀了,靠换上一些“不蠢”的新人,这世道就不会烂了么!革命革的是旧天命,不是革这伙妈妈的命,给我记牢了!2

——《往事录·卷十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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