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榆市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十二月初就已经很冷了,街上到处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系着围巾戴着帽子的人。
容昭以前不喜欢冬天,觉得冬天太冷了,手和脚都是凉的,尤其是阴天下雨的时候,连门都不想出。
他现在却很喜欢过冬天,因为可以和周烨一起窝在蓬松柔软的被子里互相取暖。在外面的时候周烨就握住他的手搓一搓,再再上面哈气,给他取暖。
他喜欢极了。
房子恒温,只穿一件羊绒衫就已经很暖和了,太阳出来的时候,坐在阳台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
容昭伸了个懒腰,把手上的书放在小桌子上,转头找周烨,看见他往厨房去了。
容昭跟着周烨来到厨房,笑了笑:“今天要做什么?”
每个周末的下午周烨都会亲手做下午茶给容昭吃:“奶茶和草莓蛋糕。”
容昭站在一旁给周烨打下手,一边打开储物小柜子一边说道:“今天用红茶还是乌龙茶?”
“都不用,”周烨把柜子关上,转头上了楼,去书房拿了一小罐茶叶下来,“母树大红袍,我爸叫人送过来的。”
容昭接过茶叶罐看了看,又打开盖子闻了闻,一股醇厚茶香飘进鼻腔:“这么好的茶是用来品的,做奶茶太浪费了。”
以前他爸书房里就有这么一小罐,三十克,几十万。
周烨往锅里倒了点:“你平时又不爱喝茶,嫌没味道,不甜。用来做奶茶正好。”
容昭嘴上说周烨败家,心里还是期待,想尝尝这几万块一杯的奶茶是什么味道的。
周烨煮好茶,把茶叶过滤出来,往茶汤里加了奶油,调和成奶茶。准备再煮点红豆放进去调味,被容昭制止了:“还是别加其他的料了。”
大红袍被红豆冲散了就品不出味了。
周烨把调制好的奶茶倒进白瓷杯子里端给容昭:“尝尝。”
容昭尝了一口:“好喝。”具体好喝在哪里,大概就是茶味比较香浓,气质比较昂贵。
容昭靠在厨房门边品奶茶,一边看周烨做草莓蛋糕。
他穿着一件驼色的羊绒毛衣,系了一条黑色的围裙,站在水池边洗草莓,挑了一颗最红最鲜艳的,转身喂给了容昭。
容昭吃了一嘴甜味,一双狭长的眼睛弯了弯。
周烨一边做蛋糕一边和容昭闲聊,容昭喝好最后一点奶茶,周烨递了杯温水给他。
容昭喝了口水,靠在门边问道:“最近局里忙吗?”
周烨把做好的蛋糕坯子放进烤箱:“还行,不是特别忙。”
容昭嗯了声:“徐运良有消息了吗?”
周烨设置好烤箱温度和时间,洗了个手,走到容昭面前,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没有。”
虽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徐运良一天没有消息,这件事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绑着容昭,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炸了。
周烨把容昭带到阳台上,让他坐下来休息,转身拿了条灰色的小毯子盖在他腿上:“别想其他的事了,横竖我都会帮你的。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我们的婚礼。”
容昭靠在椅背上,身上铺满阳光,婚礼的场景他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遍了,互相交换戒指,在证婚人面前发誓,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画面十分美好。
容昭看了看周烨:“你说求婚,到现在都没求。”他心想,他是不是没想起来准备戒指,又觉得他不是那么粗心的人。
旁边有椅子周烨不坐,偏要坐在容昭腿上,正要说话,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要是一般的电话,周烨是不愿意接的,他最喜欢跟容昭腻在一块,不爱被人打扰。
这个电话是局里的警情中心打来的。
周烨又亲了容昭一口,从他腿上起来,拿起手机接通。
等周烨挂了电话,容昭问道;“有任务?”
周烨点了下头:“城南一家景区的枯井里发现一具白骨化尸体。”那家景区离半山很近,中间只隔了一堵围墙。
容昭把周烨送到客厅门口,从衣架上拿起一件黑色的大衣递给他,又摘了条围巾。
周烨穿好衣服,低头在容昭唇上亲了亲:“晚饭不用等我了,睡觉要等我。”
似乎知道容昭在想什么,周烨笑了一下:“要是有徐运良的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段时间以来,容昭但凡听说局里有案子,尤其是这种已经白骨化或死亡多时的案子,容昭心里都要一紧,盼着那是徐运良,又不希望是。
他想,就算真要出事,好歹也等他和周烨的婚礼结束之后吧,这样先把周烨套牢了,他也能放心去坐牢。
周烨先回了局里,带上郑可等人去了案发现场。
案发的枯井周围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景区安全负责人看见周烨,忙迎上来,把发现尸骨的过程讲了一遍。
这口枯井据说是清朝的时候就有了,早就已经干枯了,没拆,当成历史遗留物供游客参观,旁边竖着一个小牌子,上面介绍了这口井的历史年代、材质、规格等。
一旁还有个注意安全的黄色标识牌。
景区安全负责人说道:“是一个十来岁的中学生,贪玩,不小心掉进去了,这口井其实不算特别深,也就四米左右吧,那孩子掉进去之后开始喊救命,我们景区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打了119,请消防过来救人。”
“孩子掉进去的时候摔了一下,吓得不轻,里面又黑,他就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照亮,这一照不要紧,吓哭了。说井里面有骨头,人的骨头,我们就赶紧打了110。”景区安全负责人转头往身后指了指,“孩子刚被消防从井里救上来,在等救护车。”
周烨看了一眼:“范瑶,去给那孩子做笔录。”
范瑶:“是,周队。”
很快,小林等人就把井底的白骨完整地拿了出来,放在井边一块白色的布头上,吴昊正蹲在一旁,很快将白骨拼了个大概的人形出来。
“死者为男性,身高170-172cm,死亡时间五年左右,骨头发黑,死之前中过毒,胸口受过伤,伤处肋骨有增生。”
周烨蹲下来,盯着尸骨的胸口,戴上手套,拧了下眉:“这儿是心脏的位置。”
吴昊不认为周烨会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怎么了?”
周烨起身,转头往景区外面看了一眼,不远处就是关宅所在的半山。
“尽快带回局里做dna检测比对,一有结果就通知我。”
白旭东正在和景区安全负责人说话,听他说起来,几年前有段时间,这附近老有一股臭味,以为是小动物不小心掉进井里死了腐烂发出来的气味,想打捞的时候,味道就消失了,再后来就没管了。
“对了,以前还有游客在这儿发现过蛇,挺大一条,我们怕那蛇伤到游客,就报了警,想找个捕蛇人给捕了,”景区安全负责人指了指二十米之外的围墙,“那条蛇就爬上那堵墙跑了,跑旁边那半山里头去了。”
周烨在附近看了看,带人把有勘查价值的地方勘查完。
几名游客围在警戒线外面,不断探着头往里面看。
有个看起来很闲的阿姨开始问:“警察同志,那里面的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死的?”警察同志自然不可能回答她。
另一个人回答她:“你刚没听那法医说吗,胸口受过伤,我看八成是被人捅死的,扔在井里头抛尸。”
阿姨不大赞同:“那法医还说了呢,那个人中毒了,我看就是被蛇咬死的,肯定是生前干得坏事太多,才会被蛇咬。”
另一个人瞥了下嘴说道:“大姐,这人都死了,嘴上要善良点。”
阿姨嗓门大,离得老远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可不是我乱说,以前我家隔壁那位泼辣刻薄坏心眼的邻居,就是睡午觉的时候被蛇咬死的,平时可没少干坏事,还有我们厂里的一个,也是被蛇咬死的。”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周烨往这边看了一眼,一下看见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容昭。
他摘掉手套,掀开警戒线朝容昭走了过去,想握一下他的手,看看他的手凉不凉,又嫌自己刚从案发现场出来,不想弄脏容昭,就张开手臂,让容昭把手放在他的咯吱窝里暖一暖。
周烨看着容昭有些泛白又被风吹得通红的脸色,有点心疼地说道:“这么冷的天,好好在家里待着,跑出来干什么。”
容昭偏头往警戒线里面看了看:“是徐运良吗?”
周烨:“先等检测结果。”
“那人要真是徐运良就好了,”周烨动了动手臂,摩擦生热,给容昭暖着手,一边说道,“尸骨胸口肋骨有增生,就说明他没被一刀捅死,之后又活了一段时间。”
容昭嗯了声:“但愿吧。”
周烨带人回了局里,等进一步的尸检和dna检测比对结果。
容昭回了家,到家已经晚上五点半了,赵婶正在厨房做饭,看见容昭回来,笑着说道:“小少爷,外头冷,我帮您倒点姜茶暖暖身。”
赵婶好半天没听到容昭回话,知道他一向最有礼貌和修养,不会不理别人的善意,料想他是有什么心事,便没再出声打扰。
容昭一个人去了书房,赵婶烧好晚饭,看他一直不出来,有点担心,敲门去看了看。
赵婶推开门进来:“小少爷,可以准备吃晚饭了。”
容昭坐在书桌前,手上拿着一块棉白布,正在仔细擦拭那只青花象耳瓶,闻言转头对赵婶道:“你们吃吧,不用给我留饭了。”
赵婶看容昭的脸色不太好,没好多说什么,下楼倒了杯热茶上来,出去的时候轻轻关上了门。
容昭将瓶子放回到书架上,起身走到窗边。
打开窗户,一股冷气吹了进来,直往脖子里钻。
他不是在担心今天发现的那具尸骨的身份,哪怕真证实是徐运良,甚至证实他身上的致命伤就是胸口被他捅的那一刀,他也不怕。
周烨已经给他请好了最顶级的律师团,随时等着应对这件事。
他一点都不怕徐运良,他是想结束现在这种好像随时都会被过去带走的日子。
容昭转身回到书桌前,从里面拿出来周烨藏在里面的一包烟,抽出来一根点着。
他不会抽烟,也没想学抽烟。习惯问题,一遇到事了,就想在嘴里叼个烟头。
这是周烨的习惯,他的潜意识里就是信任和依赖这个人的,会下意识地模仿周烨,寻找一点信仰和心理慰藉。
和周烨的婚礼在两周之后,院子里已经搭出了草坪婚礼的雏形,花花草草早已经修剪好了。
周烨很恶趣味地让工人在草坪中间剪出了一个大大的囍字,跟西式的草坪婚礼搭配起来,显得不伦不类。
婚礼策划师建议他们改成love,周烨偏不,他就是喜欢这个囍字,私下里和他说,囍字有洞房花烛的意思,他喜欢洞房花烛。
卧室当然是按照中式风格,整个一套全是大红色。
容昭想起周烨藏在衣柜里的绣花红盖头,轻声笑了一下。
一口烟堵在嗓子里,呛得他直咳,眼泪差点呛出来。容昭把只抽了两口的烟摁灭,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橘子味的薄荷水果糖含在嘴里。
容昭把烟味赶出去,关上窗户,将冷风隔绝在外面。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第一次梦见了苏嘉泽。
他梦见苏嘉泽像一个影子一样跟着他,跟他说一样的话,跟他做一样的事,连哭和笑都在模仿他。
他想甩掉他,却怎么都甩不掉,就连他和周烨的婚礼,苏嘉泽都站在他身后,好像随时都能跳出来把他从婚礼现场拖走,把他推向冰冷刺骨的深渊地狱里。
容昭不想再这样被心里横着的这根刺揪着心了,他要在婚礼前解决掉这个麻烦。
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和周烨的婚礼和生活。
容昭靠在窗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林洪泽。
周烨从法医室出来,手里拿着两份资料,一份是一具验尸报告,一份是一份dna检测比对结果。
景区枯井里的那具尸体证实是徐运良。
验尸报告上,徐运良确为跌下井底,被毒蛇咬伤,中毒而亡。死亡时间是五年半之前。
周烨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容昭,电话拨了出去,一串机械的女声传了过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周烨便把电话打给了他的律师团,告诉他们,不用准备官司了,已经没有了辩护的必要。
容昭没有杀人,他清清白白,手上没有沾染任何人的血。
周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走路都像带了风,眉梢眼角俱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过了三分钟,周烨再次把电话拨给了容昭,依然显示占线。
周烨靠在窗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轻轻拧了下眉。
容昭不是个话多的人,平时没事的时候更不爱跟人煲电话粥,一般的电话不会讲超过两分钟。
周烨把验尸报告放在办公桌上,拿起衣架上的大衣穿上,准备开车回家。
他在车上又打了个电话,这回总算打通了:“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呢,打了个这门久。”
容昭的声音听着很正常:“跟林队,他问了我一些以前的事。”
容昭顿了一下,问道:“那具尸骨的dna检测比对结果怎么样?”
周烨一边开车,在蓝牙耳机里说道:“是徐运良,他的死亡跟你没有关系,他是被毒蛇咬死的,死亡时间是五年半之前。”
容昭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就太好了。”
“你晚饭吃了吗?”
周烨:“没有。”
容昭:“那一块。”
挂了电话,周烨停了车,抬眸看着前方不算闪烁着的红灯,容昭身上的杀人嫌疑彻底解除了,就只剩下一个苏嘉泽了。
周烨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在心里盘算着,要在婚礼之前把苏嘉泽这颗定时炸.弹解除了。
他打了个电话给林洪泽:“你手上搜集到多少苏嘉泽的罪证了?”
林洪泽无奈道:“有是有,但不够申请逮捕令,上面不可能批下来。”
周烨:“搜查令呢?”
林洪泽:“你当我傻啊,早申请搜查过了,苏嘉泽的家里和公司翻了个底朝天,很遗憾,没找到什么特别有效的线索。”
苏嘉泽现在的房子和公司都已经卖掉了,金钱转入了国外的秘密账户,他不可能只带着钱,必然会有落脚的地方。
苏嘉泽最近都是住在酒店里,他不可能把酒店当成家,他要带容昭走,就必然有个像模像样的落脚点,他的一生筹谋似乎都是为了容昭,不可能天天带着他东奔西走。
苏嘉泽一直没在国内置办过房产,林洪泽怀疑他要带容昭去德国。
容昭对德国很熟悉,苏嘉泽也在德国生活过好几年。
容昭要是不愿意,苏嘉泽不可能把他硬拉上飞机,也拉不上去。他八成会选择偷渡,只要一出了国,人就很难再追回来了。
二十分钟前,林洪泽接到容昭的电话,说苏嘉泽发给了他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几张单据和一把枪。
苏嘉泽说这是他雇佣杀手的凭证,容昭要是想拿到这些东西就要跟他走。
林洪泽当时并不赞同容昭:“你又怎么确定,苏嘉泽发给你的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可能他早就把证据毁了呢。”
反正他要是苏嘉泽,是不可能留着这种随时会把自己送进大牢的东西的。
容昭在电话里说道:“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试一试。”就算那些证据是假的,他也要想办法把真的找出来。
林洪泽清楚地记得容昭当时的声音,又柔又轻,像在微风中念着一首情诗:“我想彻底结束六年前那场噩梦,我想好好地跟周烨在一起,想陪他安安稳稳地度完余生。”
林洪泽收回思绪,继续在电话里对周烨说道:“你好好置办你的婚礼,苏嘉泽这边有我们的人看着,翻不出天来。”
这是容昭的意思,他让林洪泽务必不要告诉周烨他决定回到苏嘉泽身边找线索和证据的事。
容昭还对林洪泽千叮咛万嘱咐,请他一定要多派点人保护好他,他现在很惜命。
跟林洪泽通完电话,周烨没有直接回家,先绕去了一家珠宝工作室,取他之前定做的结婚戒指。
容昭说周烨没给他准备戒指,周烨其实有点冤,他早就准备起来了,只是他的要求太高了,设计师打了不下几十版稿子给他看,也依然没达到他心里想要的。
幸好最后一版令他满意,今天是来取成品的。
设计师是个四十岁的女人,在国内外都享有盛誉,亲自到门口迎了周烨,把做好的戒指给他看。
黑色的天鹅绒上躺着一双银白色的对戒,这戒指看起来很普通,外面一圈是素白的,只有两圈细细雕刻出的时隐时现的线,是容昭会喜欢的素净款。
心机在戒指的内圈,里面精工雕刻着十一朵玫瑰花。
这十一朵不是表象的那种玫瑰花,是容昭出院回家不久,跟周烨一起种蔷薇花的那天,他亲手在院子里剪下来的那十一朵。
每一朵都是完美复刻,连其中一朵被容昭不小心剪坏了的花瓣都照样雕了出来。
容昭说这是一生一世的意思,周烨便想把这一生一世送给他。
设计师把周烨的戒指取出来:“戴戴看。”
周烨接过来戴在手指上,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谢了。”说完摘下来,按照原样,跟容昭那个并排放在一起。
“能得到您这样倾心,他一定很幸福,”设计师衷心地祝福道,“祝你们白头偕老。”
周烨收下戒指和祝福,笑了一下:“回头我叫人把结婚的请帖送来,请您务必赏光。”
设计师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颇为开心:“我的荣幸。”看得出来,贵客很满意她的设计,想必另外一位新郎也会喜欢。
周烨从珠宝店出来,回到家已经七点半了,
他把戒指放在口袋里,想找个最浪漫的时刻送给容昭,正式向他索要他的一生一世。
周烨换好鞋,看见赵婶正在厨房煮面条,特别嘱咐了一遍:“卧两个荷包蛋,煮得软一点。”
“知道,”赵婶笑了笑,“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吃了。”
赵婶是看着周烨长大的,看着他从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娃娃长成如今的模样,小时候挑食还霸道,家里的饭菜都是按照这位少爷的口味烧的。
自打她来到玫瑰园就变了天了,一切饮食习惯都按着容小少爷的喜好。
无论什么事,只要小少爷开心,大少爷就开心。
赵婶想起大少爷小时候飞扬跋扈的样子,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长大之后会对一个人温柔成这幅模样。
容昭听见楼下的动静,从书房里出来,被周烨又堵了回去,关上门摁在门板上好好亲了一会,解了这时不时发作起来的相思之苦。
吃好晚饭,容昭看时间还早,提出来想开车出去兜风。
周烨是宠着容昭的,只要是合理的要求,他都依着他:“怎么突然想出去兜风?”
容昭看了一眼窗外,月亮挂在天边,旁边散落着几颗星星,能看见夜空中的云:“今天是我姐的生日。”
周烨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来一件最厚的羽绒服给容昭换上:“走,去看看咱姐,还有咱爸妈。”
容昭帮周烨也拿了件羽绒服,两人一块开车出了门。
车子在玫瑰园附近停了下来。容昭去蛋糕店买了生日蛋糕,周烨去了旁边的花店。
容昭提着一个生日蛋糕,看见周烨抱着一束红色的玫瑰花从花店走出来:“我以为你会买菊花。”
看望逝去的人,一般人多喜欢买菊花,白的或黄的。
周烨拉起容昭的手:“姐姐过生日,我嫌菊花太寡淡,不如玫瑰美丽又热烈。”
容昭低头笑了一下:“嗯,姐姐也很喜欢玫瑰花。”
妈妈也喜欢玫瑰花,因为妈妈喜欢,爸爸也就喜欢了,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玫瑰花。
车子到了半山,沿着山路往上开。
容昭转头看着窗外的景色,这儿的路灯很多都坏了,每隔好几十米才有一盏亮的,周围树木高大,好在月光和车灯都很亮。
周烨把车子停在关宅门口,帮容昭把羽绒服上面的帽子戴好,又给他缠了两三圈围巾,连着脖子带帽子一块围好:“晚上凉,当心点。”
每当周烨拼命给他加衣服做吃的的时候,容昭都感觉自己好像怀了,每天都在享受孕妇级的待遇。
两人从车上下来,上次大火之后,关宅被毁,只剩下一些石头围墙之类。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倒是威武,大火都没能在它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像一对守护神一样,永远守着这栋宅子。
容昭站在石狮前,意外地发现,它们的眼睛被人修复了,并且技术很不错,活灵活现的。
容昭以前对周烨说,它们的眼睛本来是用深色的翡翠做的,被那七个泯灭人性地凶手凿了去,从此那双眼睛就空了。
“我叫人修的,”周烨走上前:“没用原版的翡翠,怕再被路过的人砸开凿了去,就用了跟它们身上一样的大理石。”
他原本想把这幢宅子也修一修,想想还没算了,宅子就算修好了,容昭的家人也回不来。
他也不想容昭住再在这儿,六年之前的记忆再美好,惨案发生之后,那些记忆就被蒙了层血色,越是美好,就越是心痛和难过。
所以,就这样吧,让它保持原本的模样。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他会给他一个新的家,一个新的未来。
容昭把手上的蛋糕放在地上,打开包装盒,一根一根插上蜡烛,一共插了二十七根:“要是我姐还活着,就该这个岁数了。”
周烨从口袋里掏出来打火机,点燃蛋糕上的蜡烛,又把手边的玫瑰花拿起来放在蛋糕旁边。
两人挨着坐在一起,轻柔的夜风将蜡烛吹得微微晃动着,地上投下一片长长短短的影子。
烛光与月光交织,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容昭对着蜡烛轻声说道:“姐,生日快乐。”
“爸爸妈妈,你们也快乐。”
周烨从地上起来,跪在这片蜡烛和鲜花前面。
容昭拉了拉周烨的胳膊:“跪着干什么,地上多凉。”
“除了我爸妈,我没跟人下过跪,”周烨看着眼前的烛光,声音沉静又柔和,“更没求过别人什么,我现在就想求求我岳父岳母和姐姐,请你们把你们家的小宝贝嫁给我。”
容昭笑着捶了周烨一下:“岳父岳母都叫上了,还说自己在求。”
周烨从地上起来,重新坐回到容昭身侧
容昭对着蜡烛许了个愿,跟周烨一起吹灭了蜡烛。
周烨把蛋糕切出来五份,一份递给容昭,一份他自己留着,另外三份放在玫瑰花旁边。
周烨把自己盘子里的一颗小樱桃喂给容昭,笑了笑:“刚才许的什么愿望?”
容昭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许的愿望是能在婚礼前顺利处理掉苏嘉泽,然后和周烨结婚,一辈子开心快乐。
周烨吃了几口蛋糕,将小盘子放在地上,抱着容昭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揉了揉:“冷不冷?”
“不冷,”容昭嫌周烨抱他抱得太紧,勒得慌,从他怀里出来,把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冷吗?”
周烨抬了抬下巴:“不冷。”
容昭抓起周烨的手,又在他脸上摸了摸,周烨坐的地方是风吹过来的方向,他一直在帮他挡风。
容昭抱着周烨,像周烨刚才揉他一样,把他揉进自己的怀里,“容哥给你暖暖。”
周烨哪舍得让容昭暴露在风口下,他从容昭怀里出来,把他整个人抱在自己怀里。
容昭起了玩闹的心思,挣开周烨,坚持要抱着他。
两人你抱我我抱你,哪个都不肯妥协,不一会就在草地上滚起来了。
周烨压着容昭,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蛋糕还吃吗?”
容昭反身压住周烨:“不吃了。”
周烨被容昭压着,伸手要去解他的裤腰带,容昭抓住周烨的手,红着脸制止他:“这什么地方你就敢这样动手动脚,当心我爸妈看见你欺负我,半夜要去找你的。”
周烨反身压住容昭,这回不再让着他让他再反压回去,他在他唇边亲了亲:“别误会,不会在这弄你,就是好奇,看你今天穿了哪条小裤裤。”
“是后腰带小蝴蝶结的吗,什么颜色的?”
周烨探进去,碰到小蝴蝶结,在容昭月要上狠狠揉了一把:“挺晚了,回家吧。”他有点等不及了。
说完帮容昭把腰带扣好,把他拉起来,将地上的蛋糕收起来,鲜花留在了宅子里。
容昭转头看了一眼宅子,跟周烨上了车。
车里暖气足,容昭把围巾摘掉,拉开羽绒服拉链,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睡觉。”
周烨发动车子:“没事,还早呢,这才几点,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容昭转头问道:“去哪儿,酒吧?”
说到这个,容昭想起上次去酒吧的经历,他是去找周烨的,撞见烂醉如泥的周烨被人摁在酒吧后门,不知道亲没亲上。
容昭后来也没问,但一想到这事儿心里就有点泛酸,吃醋。
“你想去酒吧找小妖精?”
周烨勾唇笑了一下:“最妖媚的小妖精就在我车里,我还去什么酒吧。”
容昭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上次你跟那男的,亲上了吗?”
问完才想起来,周烨当时都喝断片了,醉得厉害,连他把他从酒吧搬到白旭东家都差点没记清楚,又怎么会记得自己有没有跟一个路人甲亲没亲上。
周烨笑了一下:“吃醋了?”
容昭没吭声。
周烨把车子拐进旁边的岔路口,往里面开了开,把车停在几棵隐蔽的大树后面,这才开口答道:“没亲上。”
说完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把空调温度调高,侧过身看着容昭:“我就亲过你一个,以后也只亲你一个。”
容昭往车窗外面看了看:“这儿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荒山野岭的,有什么好玩的。
周烨把容昭的椅背放下来,探过身,把他压在椅背上亲了亲,不用说话,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已经让容昭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
容昭知道周烨想干什么了,抬脚踹了他一下,偏头躲着他的亲吻:“这是在外面。”
“放心,这儿没人,”周烨亲了亲容昭的耳朵,又撬开他的牙关,一阵兴风作浪,这才声音低哑道:“我们还没在车里试过。”
“要怪就怪你自己,非得穿得那么浪。”周烨说完,一边吻着容昭一边急急地去解他的裤子。
容昭被周烨亲得难耐,不自觉地仰起头,用自己的嘴唇去找周烨的喉结,他喜欢亲他那儿…
…..
第二天早上,周烨先起了床,洗漱好,给容昭做好早饭,回到卧室在他唇上亲了亲,柔声道:“老公去上班了。”
容昭睁开眼睛,抱着周烨的脖子,用自己的脸颊在对方脸颊上蹭了蹭:“去吧。”
“你再多睡会,晚上等我回家吃饭,今天局里要是事不多,我就早点回来。”周烨爬上床,在容昭身上压了压,笑着问他,“屁股疼吗?”
容昭想到昨晚的事,拽起被子往自己脸上一蒙:“不疼。”
就是腰酸,腿也酸,车里不像床上,也不像阳台、地板和书房的书桌上,车里的空间太小了,身体舒展不开。
周烨把容昭脸上的被子拿掉,又在他唇上亲了亲:“乖乖在家里休息,晚上等我回来。”
容昭从床上起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今天的天气和温度,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黑色的毛线马甲递给周烨:“今天降温了,可能还要下雪,多穿着。”
周烨接过来,把马甲套在毛衣外面,笑了笑:“有老婆就是好,知冷知热的。”
周烨把容昭抱到床上,帮他盖上被子,在他唇上亲了亲,这才转身走出卧室。
到了楼下,赵婶拿着自己惯常用来记东西的笔记本迎了过来,上面是周烨交代好的,今天晚上的菜单。
除了菜单,还有需要采购的用品,比如放在烛台上的香烛,要玫瑰味的,餐具用之前夫人送给小少爷的那套青花瓷的。
周烨接过来看了看,核对了一遍没问题:“鲜花不用采买了,等我下了班去院子里剪一些。”
周烨出门之后,赵婶认真地把那夜记事本撕下来放在口袋里,不能被容小少爷看见,不然就没有惊喜了。
周烨打算今天晚上正式跟容昭求婚,昨天取回来的那对戒指一直被他贴身带着。
周烨去上班之后不久容昭就起了,他洗漱好吃好周烨亲手给他准备的早餐,走出家门,在玫瑰园的墅区里面散了二十分钟的步。
墅区到处可见各种蔷薇科的绿植和鲜花,一间间房子像一座座小城堡,透过雕花的栅栏,能看见每户人家院墙里开满了玫瑰和月季。
等到来年五月,蔷薇花开了满墙的时候,又将是一片人间美景。
容昭回到家,婚礼策划师和工人已经到了。
工人们正在搭梯子,做架子,等到了婚礼那天早上,这些拱形的架子上全部缀上最新鲜的花。
婚礼策划师看见容昭,抱着笔记本走过来,笑了笑说道:“容先生早。”说完把自己电脑上的效果图给容昭看了看。
一边讲解道:“宾客的用纯白色的椅子,中间留出两米宽的过道,用来铺红地毯。”
“当然,不会用真的红地毯,跟草坪婚礼不搭。用大红色的玫瑰花瓣代替,从大门到仪式台,铺个十里红妆的满路,您觉得怎么样?”
容昭微微笑了一下,点了下头:“您辛苦了。”
不多一会,叶倩就来了,她今天休假,特地过来看容昭。
容昭请叶倩帮忙,跟婚礼策划师沟通其他一些细节,自己走到院子中间,帮工人搭架子。
这名婚礼策划师跟叶倩一样,是个资深腐女,两人相谈甚欢,不时捂着嘴巴偷偷乐。
上午十点钟,容昭回了书房,从一个小柜子里拿出来一个袖珍弹簧.刀放在口袋里,转身走出了房间。
容昭下楼对赵婶说,自己出趟门,午饭不在家里吃了,请她招待好叶倩和其他客人。
赵婶在客厅门口叫住容昭:“您晚饭在家里吃吗?”
容昭换好鞋,站在原地顿了一下,转头笑了笑:“看情况吧。”
赵婶还想说什么,又不敢破坏了大少爷给小少爷准备的求婚惊喜,只得闭上嘴巴。
容昭走出院子,看了一眼正在施工的草坪婚礼,目光在草坪中间大大的“囍”字上停留了一会,转身往门外走去。
再三跟林洪泽确认好保护方案和行动计划,容昭拿出手机打了苏嘉泽的电话:“我想了一下,愿意接受你的提议。”
“我不想你手上那段视频落到警方手上,你把视频给我,我跟你走。”
容昭说的是苏嘉泽手机里,六年前的那天大雨夜,他拿着刀子捅向徐运良心口的那段视频。
容昭知道徐运良的死跟他没有关系,苏嘉泽不知道。
不管苏嘉泽是怎么想他的,是怕杀人坐牢也好,是为了拿到他手上的证据也好,都无所谓,容昭的目的就是接近他,拿到证据。
苏嘉泽听见容昭的话,十分开心:“你在哪,我去接你。”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容昭愿意跟他走,八成是为了他手上的证据。
无所谓,只要把容昭带到国外,他再也不会放他回来。
苏嘉泽藏着罪证,像握着一把刀悬在自己的脑袋上,可他不得不这么做,这是一把刀,也是一块饵,一块把容昭钓出来带走的饵。
容昭报好地址挂了电话,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定位追踪器,他甚至还问林洪泽讨了一件防弹衣穿在了毛衣里面,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
很快,一辆黑色的卡宴停在了玫瑰园门口,容昭打开车门上了车。
苏嘉泽看见容昭,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微微笑了一下:“你以前最爱美,是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就没见你穿过羽绒服。”
容昭嗯了声,没有接苏嘉泽的话茬。
等车子开离玫瑰园,容昭才说道:“我跟你走,是不想自己被警察抓去坐牢,没有答应也没有承诺过你任何事,这一点请你明白。”
苏嘉泽一边开车一边沉声说道:“我知道,我不会强迫你。”
他要是想强迫他,早在六年前就把他带走了,他要的是他变成和他一样的人,这样他们才能永远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你就这样走了,不怕周烨那个疯子追过来?”
容昭看着车窗外面:“我选择跟你走,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我杀了人,我不想让他对我失望,比起离开他,我更怕他不再喜欢我。”
苏嘉泽沉了下脸:“你果然还是很喜欢他。”
容昭没有否认,很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等红灯的时候,苏嘉泽转头看着容昭,眼里带着极深的贪恋:“我会让你忘了他的。”
车子一直往前开,很快开出了东榆市区。容昭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苏嘉泽一边加速一边说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后面有警察跟着,一会甩掉他们。”
容昭看了看苏嘉泽:“你都不回酒店收拾东西的吗?”
苏嘉泽摇了下头:“那些都是无用的东西,不要也罢。”他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不过不在这儿。
容昭没有多问。
车子很快开出了东榆市,中午时分,苏嘉泽把车子停在高速公路服务区,下车买了几瓶矿泉水,给容昭带了杯奶茶:“你想吃草莓蛋糕还是盒饭,我都备上了。”
容昭:“蛋糕。”
苏嘉泽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容昭吃东西,自己却不吃,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容昭,好像看不够一样。
容昭也不管苏嘉泽,该吃吃该喝喝,保存好体力,好慢慢跟苏嘉泽周旋。
苏嘉泽喝了点水,发动车子。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开得飞快,已经超过了限速,容昭不想还没拿到苏嘉泽手上的证据干掉他,跟周烨结婚,就先出车祸死了:“开慢点。”
苏嘉泽往后视镜里看了看:“等我甩掉后面的警察。”说完又是一踩油门。
只要容昭在他身边,苏嘉泽就是个不怕死的,就算死了又怎么样,能跟容昭死在一起,是他的三生荣幸。
容昭不愿意跟苏嘉泽一起疯,他不能让自己横死在这儿,只得说道:“到前面停一下,我来开车。”
“我以前是个警察,最了解他们跟踪人的那套,我知道怎么甩掉他们。”
周烨在审嫌疑人,是个难啃的硬骨头,足足审了两三个钟头。
一出审讯室,范瑶把周烨的手机递了过来:“刚才有好几个电话进来。”
周烨看了一眼,是他派出去监视苏嘉泽的周家的人打来的,说容昭上了苏嘉泽的车,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周烨打了个电话给容昭,显示关机。
自从上次狗舍事件,容昭从没让自己的手机关过机,即使是半夜睡觉,或者饭后出门散步,容昭也都把手机开着,生怕周烨找不到自己会着急。
周烨拧了下眉,稍一思索,转身去了刑侦二队的办公室。
林洪泽正坐在三台电脑前,一台显示着容昭身上那枚追踪器,红色的标记点不停地在交通地图上闪烁,前进速度极快。
另外两台电脑是高速公路监控屏幕,副队指了指屏幕,有点着急地说道:“苏嘉泽从高速上开出去了,看前进方向,对我们的追踪很不利。”
林洪泽靠在椅背上,盯着电脑屏幕:“开车的不是苏嘉泽,是容昭。”
能把警方的人在严密的监控下甩掉的,只能是会“隐身术”的容昭,苏嘉泽没有那个本事。
王警花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在前方拦截下来?”
副队:“幸好容昭身上带着追踪器。”他们只要苏嘉泽到落脚点,接到容昭的信号,把人和证据一举拿下便好了。
周烨一脚踹开二队办公室的门,沉着脸走到林洪泽面前,把他从椅子上抓起来,大声质问道:“谁的计划?”
林洪泽整理了一下被周烨弄乱的衣服:“容昭要求的。”
周烨转身看了看电脑屏幕,脸色越来越差,周围一圈人完全不敢吭声。
“我正要亲自过去,你去不去?”林洪泽试着安慰了周烨一下,“以前比这更危险的任务容昭都执行过,你要相信他。”
周烨转头看了看林洪泽,眼里的怒气还未消散,他攥了攥拳头,“砰”的一声,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苏嘉泽是个疯子。”
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沉静。
林洪泽走上前:“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吗?”
林洪泽走到电脑屏幕前,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着移动的定位追踪器:“他说,他想好好和你结婚,他想过安稳平静的好日子。”
周烨心里顿时一疼,这种肃清障碍危险的事情本来应该由他来做,本来应该由他来保护和守护着他。
容昭已经受了太多了的苦了。
这些天,跟着苏嘉泽的人不光有警方的,还有周烨从周家派去的人,他本想着,等忙上手上的案子就腾出功夫好好收拾一下苏嘉泽。
他还是比容昭晚了一步。
周烨上了车,手上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看着不断闪烁的追踪器,手边散落着几张本市和临市的地图。
林洪泽亲自开车,后面跟着三辆警车,一同开出了市局大门。
“我们怀疑,苏嘉泽要带容昭从水路偷渡到德国,”林洪泽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东榆市和林杨市交界的地方有个小渔村,很多人喜欢选择从那儿偷渡,那儿蛇头也多,已经形成一个颇具规模的产业链了。”
周烨看着屏幕上的追踪器往渔村的方向去了,他拿出手机,联系了渔村当地的公安局和附近的水警。
苏嘉泽突然停了车,转头看着容昭:“怕那些警察在你身上装追踪器,我帮你检查一下拿掉,省得他们打扰到我们。”
“我自己来。”容昭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从羽绒服口袋夹层里搜出来一个纽扣大小的追踪器,抬手扔到了窗外。
他跟苏嘉泽见面之前就跟林洪泽交流过,猜想苏嘉泽会带他来渔村偷渡,即使丢掉追踪器,林洪泽也一样能找过来。
这儿离渔村有一段距离,车子又开了一个小时才到。
苏嘉泽把车停在渔村里面,帮容昭拉开车门,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走。”
已经下午五点钟了,冬天天黑得早,天色看着就要暗下去了。
天是阴的,云也多,却不显沉闷,一阵晚风吹了过来,将旁边不知谁家的窗户刮得古达古达响。
这叫抽屉风,气流不稳定造成的,是下雪前的征兆。
容昭拉上羽绒服拉链,双手放在口袋里,好让自己暖和一点。
要是今天下雪了就不好了,他上次还和周烨说,今年的第一场雪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和他一起看雪、打雪仗、堆雪人。
江南很少下雪,要是真的好不容易下了雪,他又没和周烨在一起,想想就有点遗憾。
容昭环顾了一下四周,眼前的渔村不算太大,房屋大多陈旧,沿海而建。房前屋后晾着渔网等捕鱼工具。
远处岸边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有小一些的木质的,有一些科技材料的,还有一两只豪华型的。
苏嘉泽带着容昭往渔村里面走,一边说道:“等到了德国,一块去钓鱼吧。”
容昭没说话,苏嘉泽也不介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晚饭就在这儿吃,我已经提前叫人准备好了,吃好了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十点左右上船。”
到了一户渔民家门前,苏嘉泽敲了敲门,一个中年妇女过来开了门,看见苏嘉泽和容昭,在门前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才放他们进来。
谨慎鬼祟的样子一看就是干偷渡生意的。
苏嘉泽把容昭带进了与主屋相连的偏房,让他坐下来休息,又问刚才那名妇女要了个碳炉子过来,放在房间中间给容昭暖手。
苏嘉泽坐在容昭身侧,一边烤火,看着容昭说道:“记得有一年冬天,你给过我一双手套,烟灰色的,带着一圈黑色的勾线边,你还记得吗?”
容昭摇了下头,脸上没什么情绪:“不记得了。”
苏嘉泽也不尴尬,笑了一下说道:“等回头我拿给你看,你肯定就能想起来了。”
容昭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不大,大约十五六平,墙边并排放着两张单人床,床边是两个简易衣柜,平时是给偷渡客们落脚的。
苏嘉泽的行李不在这儿,藏得倒是很好。
“砰砰砰”,门外响起敲门声,之前放他们进来的妇女推开门往里面看了看,“吃饭了。”
苏嘉泽带着容昭出去,来到主屋。
饭桌摆在主屋中间,一个暗红色圆形的桌子上摆了十来道菜,桌边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大多是年轻的男人。
妇女张罗着苏嘉泽和容昭坐下,一边朝里面的厨房喊了声:“丫头,再拿两副碗筷过来。”
厨房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女孩,她留着短发,身上穿着手工做的那种花棉袄,脸颊被冬天的海风吹得通红,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看着很乖。
一个客人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小女孩递了包纸巾给他,又噔噔噔地跑到里面的房间,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包感冒药,塞给客人就走了,也不要钱。
容昭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多是海鲜,夹杂着一点蔬菜和牛羊肉,都是用大盘子装的。
吃好饭,众人各自散去,苏嘉泽带着容昭回到原来的房间,两人坐在碳炉前烤火。
容昭终于等到苏嘉泽起身对他说:“我去把行李拿过来,你在这等着我,别乱走,再过两个多小时就该出发了。”
苏嘉泽这趟门出了很久,一个小时之后才回来,他回来看见容昭,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像是失而复得了什么极其贵重的宝贝一般。
苏嘉泽防着容昭,又想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容昭没走,不管是因为他不想走,还是因为他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只要这个人还在,他就很开心。
苏嘉泽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黑色的旅行包。
他推开门进来,一阵冷风跟着刮了进来,风中夹着几点雪粒子。
容昭抬眸看了苏嘉泽一眼,看见他把旅行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容昭留意到,苏嘉泽的肩膀后面落了小半支芦苇羽毛。猜测,他用来放东西的据点需要经过一片芦苇地。
“冷吗,”苏嘉泽坐在炉火边烤了烤手,没坐两分钟又站了起来,“我去要点热水,你拿着暖暖手,喝着也舒服点。”
容昭嗯了声,依旧没有多说什么,他本来话就不多,跟苏嘉泽更是没什么话。
不多一会,苏嘉泽捧着一个玻璃杯回来了,杯子里的水正冒着热气:“雪下起来了。”
容昭接过水杯,在手上暖着。
苏嘉泽:“我出去一下,三十分钟后出发,你在屋里呆着,哪儿都别去。”
苏嘉泽打开门出去之后,容昭起身把玻璃杯放在桌上,透过门缝看见苏嘉泽走出了院子。
他转过身走到桌边,拉开旅行包拉链,里面放着几件换洗的内衣裤,还有几包一次性的,可能是给他准备的,另外还有几包水果糖,八成也是给他准备的。
旅行袋的最下面放着长约二十厘米,宽约十厘米的小铁匣子,上了锁。
苏嘉泽要是藏了东西,只能是放在这只铁匣子里面了。
容昭一心找东西,没有注意到背后,一双阴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苏嘉泽根本没打算出去,他早折回来了,他一直在看着容昭。
容昭拎起铁匣子准备走,转身看见苏嘉泽推开门走了进来。
苏嘉泽关上门,一步一步走向容昭,眼里闪过一丝怨毒:“我本来不想对你动手,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
周烨等人把车停在渔村外面,下车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一层白色,雪花纷纷扬扬地往下落着。
容昭身上的追踪器被拿掉了,他们只能躲在暗处,一家一家地找。
这个村子里很多人都是干偷渡生意的,他们之间是会相互包庇了,一发现不对就会报信。
周烨和一个警员假装成想要偷渡出国的人,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手上拄着一根拐杖,看起来年龄已经很大了:“你们找谁?”
周烨手上提着一个包,语气着急道:“老伯,今天晚上有出去的船吗?”
老人打量了一下周烨,他在这儿生活久了,见惯了这种大半夜偷跑过来的人,他们大多都是犯了罪的,想连夜逃跑,要么就是想到国外务工的。
老人目光警惕地问道:“你们没提前联系吗?”
周烨:“之前联系过一个叫王六的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联系不上了,就被困在这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来的路上周烨就从这儿的派出所拿到了部分蛇头的资料,这个叫王六的两天前被公安抓走了,正好被拿过来利用。
老人听见熟悉的人的名字,眼里的警惕褪去了大半,没说王六被抓走的事,只说道:“王六家里有事,走不了了,你们回去吧。”
周烨转头到处看了看,擦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语气焦急道:“能麻烦您帮忙联系一下别的人吗,最好今天晚上就能走,我出三倍的价钱。”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千块钱,偷偷塞到老人手上。
老人把钱揣进口袋里,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帮你们问问吧。”
老人关上大门,把周烨他们关在了门外面,自己在院子里讲电话,过了一会打开门说道:“你们运气好,一会刚好有两艘船要走,去德国的,不过只剩下一个位子了,只能走一个人。”
小警员很机灵,当即对周烨说道:“老板,您先走吧,我乘明天的船,一到了地方就去找您。”
老人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就开船,赶紧过去吧,还有二十分钟,跑快点过去还能赶得上。”
说着朝海边指了指:“那边的灯看见了,快去吧。”
周烨把手上的旅行袋扔给小警员,转过身,快速往灯光的地方跑了过去。他只用了五分钟就跑到了地方,船却提前开了。
宽阔的海面上一片风平浪静,连一只船的影子都没看到。
周烨尽量让自己沉静下来,拿出手机打了水警的电话,负责人称,已经将偷渡的船只拦截住了,正在执行抓捕。
周烨站在岸边,看着远处的海平面,海面的灯塔亮着光,将水面照了个波光粼粼。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瞬间便被无边的大海吞噬掉了。
有水警在,周烨不担心船会出海,他怕苏嘉泽狗急跳墙,拉着容昭同归于尽。
如果他是苏嘉泽,走投无路之下,他一定会拖着容昭,活不能活,活不能一块活,他会拉着容昭一块死。
在飘着雪的夜晚,跟最爱的人死在同一片大海里,苏嘉泽怎么会不喜欢。
周烨站在岸边,思绪渐渐被一片灰色吞没,他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双手攥成拳头,双目通红地看着远处的大海。
手机终于响了起来,水警打来电话,说两艘船上的人全部被控制住了,没有人员失踪和伤亡,只是,也没发现苏嘉泽和容昭在船上。
挂了电话,周烨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小渔村,林洪泽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带人把整个渔村包围了:“在渔村入口的地方发现了苏嘉泽的车子,他人应该还在村子里。”
陆上有警察封村,海面有水警围捕,苏嘉泽跑不出去了。
周烨最担心的是容昭,只要容昭还跟苏嘉泽在一起,他就不可能放下心来。
从早上上班跟容昭分别到现在,不过十四个小时,他却感觉像是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周烨握了下腰上的枪,漆黑的眸子沉了沉,转身往渔村里面走去。
一个妇女打开院子大门,探着头往外面看了看,看见渔村边上正在拉警戒线的警察,她对这种景象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儿偷渡客多,警察会过来一点也不奇怪。
她家从来不打渔,靠那些偷渡客过来吃饭住房赚钱生活,这里好多人家都这样,也因此,她们不喜欢警察过来,更加不会主动配合,觉得他们在打扰他们的生活,断了他们的财路。
妇女身后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短发小女孩,小女孩的脸被风吹得通红,也透过门缝往外面看,被妇女拉了回去,低声说道:“别看了,回去睡觉。”
小女孩仰着头:“妈妈,我想出去玩。”
妇女一把将门关上,训斥道:“外头那么乱,玩什么玩,进屋!”
小女孩被关进了房子里,她往堂屋里面看了看,看见妈妈在收拾屋子和厨房,爸爸也不在家,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从窗户爬了出去。
小女孩绕过房子,往警戒线外面跑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险些跌倒在地上。
她抬头看了看,被这个大人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慌忙往前跑去。
周烨一把将小女孩拎了过来,拿出手机,将容昭的照片放在她眼前:“见过这个人吗?”
小女孩仰头看着周烨,一双大眼睛转了转,似乎在打量和犹豫什么。
周烨看出来,这个小女孩一定见过容昭。
“我是警察,不是坏人,我是来救人的,你在哪里见过这个叔叔?”
小女孩确认周烨不是坏人,从口袋里掏出来小半根芦苇羽毛递了过去:“是那个叔叔留下来的,别告诉我妈是我给你们的,不然她非得揍我。”说完转身跑了。
一个小时前,苏嘉泽发现容昭翻他的旅行包,知道容昭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上船,于是叫人把他绑了起来。
容昭如今这样,让苏嘉泽不得不怀疑,警方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水路也不会安全。
容昭在被绑走之前把从苏嘉泽身上拿下来的半根芦苇羽毛扔在了地上,视线与正在院子里玩雪的小女孩碰撞了一下。
他赌她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
周烨看着小女孩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坏人,一个人坏,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坏的。有肮脏卑鄙的心灵,自然就有纯洁善良的。
周烨回到林洪泽等人身边,让他们留意海边河边有芦苇的地方。
与大海相接的地方有条小河,小河边是最适合芦苇生长的,周烨带人赶了过去。
河边芦苇丛生,沿着河,一直延伸了两三百米。
一个警员递了一双黑色的长筒胶鞋过来,周烨没接,胶鞋防水防冻,但太笨拙,碍事。
周烨跳下河堤,趟进十二月冰冷刺骨的河水里,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拿着电棍,在芦苇丛中搜索着。
芦苇丛又厚又密,比人还高,周烨的脸被刮出了一道道血痕,他也浑然不觉。
终于,周烨在一丛芦苇后面发现了一个洞口,刚好可以通行一个人。
他蹲下来,用手电筒照了照地面,两双脚印,其中一双是容昭的,他认得那双鞋底的花纹,跟他脚上的一模一样,是情侣鞋。
地道很长,周烨加快脚步,跑了十几分钟才到出口处,这里已经是渔村外面了。
苏嘉泽已经带着容昭逃出了渔村。
“有发现,”一个警员一边拿着手电筒照着地面,一边大声喊道,“是血迹。”
地面铺了层白色的雪,上面一大片鲜血显得分外惹眼,前面断断续续洒着几滴血。
周烨蹲下来看了看:“他们应该没走远。”
王警花一直跟在周烨身后,有点担心地说道:“流了这么多血,容哥会不会有事?”
周烨一边往前走,拿起手电筒照了照地面:“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苏嘉泽的呢?”
王警花听得出来,周烨不是在怪她乱说话,他是真的相信容昭。
担心却依然相信着。
王警花忙说道:“对对对,容哥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又往前走了十几米,血迹消失了,地上的脚印也已经被积雪覆盖,众人两人一组分开行动,继续搜寻。
周烨一直往前,他的手和脚在冷水里浸过,又踏了雪,已经快要被冻僵了,脸上被芦苇枝叶刮出来的伤口被风一吹,像撒了把盐在上面,本应该很疼,他却不觉。
周烨站在一片雪地中间,天和地都是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人的头上和衣服上,周围渐渐没了声音,天地一片寂静,只剩下苍茫而寂寞的白色。
又过了半个小时,周烨早已经跟搜寻队走散了,就连手机都没了信号,低温下自动关机了。
周烨把手机放在衣服里面捂了捂,羽绒服里面还不够,要放在毛衣里面。
他身上的黑色毛线马甲还是今天早上容昭拿给他让他穿上的。
周烨尝试着开了下手机,依然没法打开。
他一把将手机摔在了地上,他没想联系谁,他只是太想容昭了,想看看他的照片。
又弯下腰将手机捡了起来,里面有很多容昭的照片,他哪舍得扔。
周烨捡起手机抬头,看见茫茫大雪中,一个人影朝他走了过来,喊了他的名字:“周烨。”
容昭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已经不见了,白色的毛衣上沾着一大片血迹,他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步子迈得很是吃力。
周烨一边朝容昭跑了过去,一边嘶哑出声:“站那别动。”
两人中间只剩下两三米远的时候,容昭笑了笑:“别担心,我没受伤。”他身上的血是苏嘉泽的。
周烨紧紧抱着容昭,只有把他抱在怀里,他才能安心,才能相信,他真的平安回来了。
容昭捶了捶周烨的后背:“抱太紧了,喘不过气了。”
周烨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掉,给容昭穿上,捧着他的脸,颤声道:“对不起。”
他曾经说过,再不让他受一点苦。
容昭笑了一下,抬手将周烨头发上的雪花抚掉:“是我自己非要跑出来,让你担心了。”
周烨从地上抓了一把雪,用雪搓了搓容昭的手,把他手上的血迹擦掉。
“苏嘉泽叫人绑了我,”容昭一边跟着周烨往前走一边说道,“从芦苇洞口出来之后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我用藏在身上的弹簧.刀割断了绳子,伤了他的腿,抢走了他的随身带着的证据。”
容昭虽然人很累,也很虚弱,说话的声音却清亮,眼里闪着灼灼光华,微微抬着下巴,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小将军。
周烨转头看着容昭,想起在照片上看到过的六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容昭。
看着眼前的人,周烨脑子里再次浮现出那幅画卷。
白衣少年翻身上马,风雪沾染了他的衣衫,泥水溅湿了他的鞋子,他也浑然不在意。驰骋过山河平原,少年停马下来,一双狭长的眼睛弯了弯,对人勾唇一笑:“可有酒,最烈的那种。”
雪不似刚才那么大了,风却大了起来,容昭往周烨怀里缩了缩,继续说道:“可惜,苏嘉泽身上带了枪,我没法,只能跟他走。”
“就算有枪又怎么样,他依然不是我的对手,我趁他不备,把他的枪抢走了,”容昭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把枪,“就是这把,回头让物证的人验验,是不是在过去的案发现场中出现过。”
周烨:“尽快跟林洪泽汇合,让他派人把苏嘉泽带走。”
容昭点了下头,一边走一边抬眸看了看周烨:“我本来以为没法跟你一块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了。”
“好在赶上了,”容昭看着路边树梢上坠下来的晶莹的冰棱,蹲下来捧了一捧雪,团成了一个雪球,微微笑了一下,“还有十一天就是婚礼了。”
雪慢慢停了,整个世界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寂静却不再寂寞。
最后一片雪花落在容昭的睫毛上,很快化成了一滴水珠,周烨低下头将那滴水珠吻掉,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他从盒子里拿出来一枚戒指,半跪在雪地上,握住容昭的左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嫁给我。”
看容昭不说话,周烨有点着急地解释道:“怪我,该早点向你求婚,戒指昨天才取回来,你…别生气。”
这儿没有鲜花也没有烛光晚餐,只有越刮越大的风,周烨急得抓了下头,像个土匪一样说道:“你都上了我的床了,不嫁也得嫁。”
声音又软了下来:“那…要不然,求你,我求你娶了我,行不行?”
又咬了下牙低声道:“下次,下次让你在上面,我保证说话算数。”
周烨抓起容昭的手,把戒指戴在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吻:“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人。”
容昭把周烨从雪地上扶起来,耳尖微微泛着红:“急什么,又没说不嫁你。”
周烨从雪地上起来,抬了下眸,突然用力把容昭推开。
“砰”的一声,枪声打碎了雪地的宁静,远处,苏嘉泽手上举着一把枪。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不想一个死去,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下地狱。
他必须把容昭带走,活的带不走,他就把死的带走。能跟容昭死在一起,是他的愿望。
苏嘉泽再次举起了了枪,扣动扳机。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周烨比他快了一步。
“砰”的一声,苏嘉泽应声倒下,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积雪,像一大片盛开的罂粟花,他最后看了容昭一眼,直到咽气也没能闭上眼睛。
容昭抱着周烨,在他背后摸到一片血迹。
苏嘉泽开向他的第一枪被周烨挡了下来。
容昭坐在地上抱着周烨,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鲜血,颤着声,想责备和质问他,又不舍得发作:“林洪泽没有跟你说我穿了防弹衣吗!”
周烨抬起手,把容昭眼角的眼泪擦掉,抱歉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啊,我忘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反应的时间,保护容昭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血液里。
容昭抱着周烨,他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了周烨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本来就是被他留在这人间的,因为他,这天地才有了颜色,有了声音和香气。
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
容昭抱着周烨,第一次放声大哭,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声音悲恸,像是要把自己的灵魂呕出来。
“别嚎了,”周烨把容昭脸上的眼泪擦掉,掀开自己身上那件毛线马甲,有点吃力地笑了一下,“光许你穿防弹衣,别人就不能穿了吗?”
防弹衣是短马甲的形状,用来护住心脏和内脏。周烨被击中的是肩胛骨的位置,不知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引得容昭哭了顿丧。
连着病假带婚假,周烨足足可以在家里休息一个月。
同性婚姻暂不合法,婚假本来是不能请的,周烨从齐局那硬磨磨出了几天事假当成婚假。
婚礼这天天气很好,太阳一早就出来了,照得大地一片灿烂辉煌。
何雪阳穿着一件酒红色的旗袍,外面披着米白色大衣,长卷发卷起,耳边坠着两颗南海紫珍珠,唇边挂着笑。
从今天开始,她就正式做人婆婆了,还得了一件行走的艺术品。
从昨天晚上开始,周烨就没见过容昭了,家里的老人说,婚礼前不能见面,不然不吉利。
周烨觉得这都是屁话,迷信思想,半夜里好几次想偷偷溜进容昭的房间,被过来陪房的白旭东等人抓了个正着,用手铐把他铐在床头才算老实下来。
早上九点钟,周烨换上定做好的礼服,被从房子里放了出来。
婚礼现场已经布置好了,宾客们盛装打扮,三两成群地站在自助餐桌边谈笑风生。
白色的桌布上放着各种精美的食物,高脚杯里盛放着红的黄色香槟。
钱主任站在宾客中间,他至今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仿佛眼前的景象不是真实的,是周烨那个戏精搭的戏台子,周围的贵族名流全是群演。
钱主任跟一旁的齐局聊了几句,拿起桌上一块一看就很贵的蛋糕吃了一口,突然想起来,周烨还欠他三块五毛钱。
草坪上,穿着纱裙和小西装的孩子在一旁嬉笑打闹,笑声清脆悦耳。
乐队正奏着一首优雅舒缓的轻音乐。
婚礼主场地上,玫瑰花瓣穿过鲜花做成的一道道拱门,从大门一直铺到唯美浪漫的仪式台。
粉的白的绣球、洋桔梗、玫瑰与小苍兰做成的花柱站在红毯两侧,院子各处飘着一束束马卡龙色的气球。
周烨站在第一道鲜花拱门边,一边听司仪说话,一边往院子大门的方向看,一会容昭就会出现在那儿,踏着红地毯,一步一步走向他。
“大少爷,您能别一直盯着大门吗,稍微也听我说说话,”司仪对这位新郎有操不完的心,细心叮嘱道:“一会您就站着这,千万别乱动,等另一位新郎走到那边第三个花柱的时候您再迎过去,两人一块往仪式台走,明白吗?”
“旁边有摄影师和摄像师在拍。您别冲动,咱们按照流程仪式来,把这个婚礼做完美了,行吧?”
也不知道周烨听没听进去,只见他点了点头:“嗯,行,好。”
吉时一到,宾客们坐在椅子上,乐队奏着婚礼进行曲。
司仪站在仪式台边,遥遥看着站在鲜花拱门旁边的周新郎,不知道为什么,下眼睑直跳,还是不放心。
周烨看见容昭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礼服,手上拿着一束花,踏上了玫瑰花瓣铺成的红地毯。
司仪看见周烨抬起了脚,急得汗都要出来了,又不能大声叫他别乱动别冲动。
阳光下,容昭抬眸朝周烨笑了一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雪白地皮肤像在发光,黑发黑眸,眼里似有星光闪耀,令周围的景致全失了颜色。
周烨终于不负司仪所望,大步朝容昭跑了过去,脚步和带起的风翻起了地上的玫瑰花瓣。
他把他高高地抱了起来,像抱着这一整个明媚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