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先一步走出了浴室,周烨平复了一下心情,穿上容昭闲置的一套睡衣出来,一边扣纽扣一边说道:“谢谢,除了我妈,你是第一个给我洗澡的人,也是长大后唯一一个。”
睡衣小了一号,好在不算太紧。
容昭铺好床,拿起床头柜上那本《红楼梦》,转头看了看周烨:“纠正一下,不是给你洗澡,是给你递毛巾。”
周烨走到自己床边,往床垫上一坐,吱呀一声,将一室静谧的月光敲了个粉碎。
容昭掀开被子上床:“这房子隔音效果不好,你半夜睡觉最好少翻身,省得被邻居们误会。”
觉得这话太暧昧,纠正自己道:“省得扰民。”
周烨像是故意给容昭作对,使劲在床上翻滚了几下,吱呀吱呀~~,床垫撞击着床,床再撞向墙面,听起来十分旖旎。
容昭把手上的《红楼梦》砸到周烨身上:“老实点,睡觉。”说完把手边的台灯也关上了。
片刻之后,在一片黑暗中,周烨翻了个身说道:“容容,我有个问题,得不到解答的话,就没法睡着。”
容昭嗯了声:“你说。”
周烨看着容昭的方向:“你平时都是怎么解决的?”
容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等反应过来才说道:“光想着怎么替关家报仇了,对这些事情不是很在意,随便就解决了。”
周烨追问道:“怎么个随便法?”
容昭转过身背对着周烨,没好气道:“睡觉。”
周烨躺在自己那张床上,看着容昭裹在被子里的背影:“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解决的吗?”
容昭好半天才答道:“今天的夜聊话题到此为止吧。”
周烨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笑了一下:“大家都是男人,又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容昭从床上坐起来,转过身看着周烨:“你先理清楚一下自己的身份,你是个gay,对你来说,我就相当于一个异性,你跟我聊这个不合适。”
“你自己想一想,你要是问一个女人,问对方是怎么解决生理需求的,如果对方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你这就属于性骚扰了,是违法行为,要被抓的。”
周烨也坐起来,跟容昭面对面对视着,唇边的笑意在夜色中令人看不太清楚:“我就对一个大美人耍流氓了,那容警官要抓我吗?”
容昭重新躺下来,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声音在被窝里有点模糊:“自己去公安局自首去吧,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周烨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走到容昭床边,蹲下来看着被窝里面起伏的人形曲线:“容警官不抓我就是对我有意思了。”
容昭猛得掀开被子,一脚险些踹在了周烨脸上,被对方歪头躲了过去。
周烨这个心机狗第n次在容昭心里埋下暧昧的种子,见好就收,起身回到了自己床上,冲容昭飞了个吻:“晚安,宝贝。”
“梦里见。”
“晚安。”容昭嫌周烨聒噪,却又不讨厌这种聒噪。这间房子,包括他的人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容昭躺在枕头上,那张家庭合影就被他藏在枕套里,此时枕着,眼前不断闪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有好的,也有坏的,有血流成河的屠杀,也有欢声笑语,闭上眼睛,能看见漫天大火吞噬着宅子,将所有的好的坏的一并燃烧殆尽。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抚摸着人的头发和眼睛,既像安抚又像打扰。
半夜,周烨被一声低低的呜咽声惊醒,他从床上坐起来,转头往容昭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声呜咽很轻,很快就没有了,像是人在睡梦中听到的错觉。
周烨知道这不是错觉,他起身,走到容昭床边,借着窗外照进来的一缕月光,看见容昭眼睛边一道泪痕,在夜色和月光中闪着浅浅的冷光。
周烨了解容昭的性格,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掉眼泪的人,从昨天夜里宅子被烧,到今天夜里,他的眼泪其实一直就没干过。
他只是不爱示于人前,自己咬着牙扛着撑着,实在承受不住,才把一切发泄在了梦里。
容昭蜷缩着身体,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像是冷极了。他的额头冒着汗,又像是刚刚被一场大火烘烤过。
一个人正在经历着极寒和极热,这种两极分化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撕成两半。
周烨坐在容昭床边,握住他的手,帮他止住发抖的身体。
等容昭的呼吸平复下来,周烨起身,准备回自己床上,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对方紧紧拽着,伴随着一声痛极了的呢喃声:“别丢下我。”
被对方的手指抓着,指甲险些陷进皮肉里,周烨感觉自己的心脏处被一把生了锈的铁锤狠狠捶了一下。
他重新坐下来,看着容昭干净的脸庞和顺着他眼角流下来的一滴眼泪,轻声道:“我不走。”
睡梦中的人似乎有感应,紧紧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容昭警惕又敏感,几乎没人可以在他睡觉的时候近他的身。
他在自己周身设定了一个安全范围,不许任何人踏进来。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把周烨圈进了这个安全范围之内。
周烨一只手握着容昭,像安抚一个随时会从噩梦中惊醒的小婴儿,他看着容昭的睡颜,看着他放下一身警惕,变得一团柔软的样子,怎么都看不够。
周烨控制不住地微微弯下腰,双唇敷上容昭的眼角,把那道泪痕轻轻吻掉。
容昭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继续睡了过去。
这一翻身,把周烨的大半个手臂都抱了去。
指尖上的伤痕被压住,周烨疼得吸了口气,却半点舍不得抽开,等手上那股疼劲过去了,轻轻爬上床,坐在靠墙的一边,深深地看着床上的人。
周烨没喜欢过人,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该是什么样的。
会喜欢和对方亲吻、拥抱,这是爱人的本能,没什么好否认和回避的。
当他此时看着容昭,才知道,真正的喜欢是除了以上两种,即使什么都不做,光是看着对方沉睡的脸,心就好像已经被塞满了,除了这个人再也放不下其他。
容昭是在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醒来的,迷迷糊糊中看见自己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胳膊,抬眸看见周烨睡在自己枕边。
趁没有人看见,他赶紧松开周烨,装作自己从来没有主动抱过对方的样子,偷偷把自己声音里的心虚藏好,抬起腿踹了周烨一下:“你怎么跑我床上了。”
周烨本来就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前半夜还都耗在容昭身上了,困得不行。
大腿往容昭身上一压,声音带着朦胧的睡意:“别闹。”
两人靠得极近,周烨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容昭的耳朵,低哑性感的声音像说着露骨的情话。
容昭极不自然地往床边挪了挪,准备从周烨怀里钻出来,一边要小心不能压到对方受伤的手指。
容昭刚一挪开半个屁股,就被周烨捞了过去。
看对方不像是在装睡,还是他自己主动抱着人家的胳膊的,容昭一肚子火没处发,把身上的被子卷了卷,往周烨怀里一塞,这才以金蝉脱壳之计脱身。
容昭从床上下来,感觉腰酸背痛,像跟人打了一夜的架。
这么一张单人床挤了两个手长脚长的大男人,不累才怪。
容昭坐在床边,转头看着窗外,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白了,太阳藏在一片云彩下面,露出一线亮光。
他转身将周烨正在枕着的枕头抽出来,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拥抱着藏在枕套里的照片,像抱着他们。
昨晚又梦到他们了,跟以前那些梦相似,又有了非常明显的不同。
以往都是他拽着他们抱着他们,哭喊着让他们不要丢下他,喊得喉咙都哑了,他们还是往更深的黑暗中走去了。昨天的梦里,他们朝他伸出了手,紧紧握住了他。
他欢喜极了,不管是梦里,还是此时。
容昭把枕头放在床头,被还在睡梦中的周烨抓过去枕在了头下。
容昭这才看见,床单上有几点红色的血迹,他拧着眉看了看周烨的手指,血迹就是从周烨的手指上渗出来的。
昨天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压到伤口。
容昭推了周烨一下:“起来,你压到自己伤口了,起来消毒换药。”
周烨睁开眼睛,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哦,没事。”
是昨晚被容昭硬抓出来的,血迹都已经干了。
两人一前一后洗漱好,容昭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药箱,开始帮周烨换药。
昨晚被容昭硬抓出血都没吭一声的周烨此时疼得直叫:“疼疼疼,你给我吹吹。”
容昭把周烨的最后一个指尖用纱布缠好,抬眸看着他:“你还没跟我说,这块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周烨如实答道:“在祠堂里翻出来一个铁盒子,想着你要的照片可能会在里面,打开看的时候被烧到的。结果最后照片根本不在里面,还是我在那个人身上抢到的。”
容昭默默收拾着手边的医药箱,抬眸看着周烨:“你真的不好奇,照片上到底是什么吗?”
照片上是少年时期的容昭,那个意气风华满眼桀骜的白衣少年,周烨:“你不想被人知道,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他知道这是容昭内心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背后不光是一张脸一个身份这么简单,他在等他亲口告诉他的那一天。
容昭把药箱放回柜子里,一边去洗手间洗手,看了一眼靠在门边的周烨,低声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周烨走进洗手间,站在容昭身后,看着镜子里的男人,黑色的衣服衬得他的皮肤更白了,眼珠漆黑,睫毛又密又长,绯色的嘴唇如同敷了层水泽,像红透了的樱桃,美艳诱人。
周烨往前走了半步,身体几乎贴上容昭的后背,眼底有巨大的浪潮在翻涌。
“你说我孟浪,”周烨看着容昭,绑着纱布的手指轻轻描了描容昭的耳廓,声音低哑,“你说得对。”
容昭的耳尖一阵发麻,他感觉到周烨的气场变化,太过低沉和强大,以至于自己被对方狠狠压制住了。
容昭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转过身,从周烨身侧走出去。
“容容,”周烨一把拉住容昭的手腕,“别再躲着我了,你其实也不是一点都没有感觉的,对吗?”
容昭抬眸看着周烨:“我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不想骗你,也不想耽误你。”
他这种人,能孤独终老就已经是老天爷格外的恩赐了,哪敢奢求感情上的事。
容昭低声道:“而且,我是个直男,我对男人没有感觉。”
“你不是,”周烨反手把容昭摁在浴室门上,看着对方的双唇,眸色越来越深,“跟我接吻,你会发现自己的心意。”
容昭被周烨压住,挣脱不开,才发现从前都是周烨让着他,才让他有反手的机会,当对方不想让他了,他只有被压的份。
“就试一下,”话是请求的话,语气却带着十足的攻击性,周烨垂眸看着容昭的双唇,慢慢低下头去,一边低声引诱道,“你一定会喜欢。”
容昭的身体紧紧贴着门板,微微仰起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你敢亲我就敢咬。”
这种话对周烨来说完全就是引诱,他声音低哑道:“行啊,那你咬,你咬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