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药,”白旭东被他姐揪着灌下半杯棕色不明液体,“苦死了,还不如板蓝根好吃。”
“良药苦口,你懂屁,”白小晴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来一颗糖扔进白旭东嘴里,“吃颗糖就不苦了。”
白旭东在办公室一群人的注视下被喂药喂糖,感到非常难为情,尤其有几个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笑话他了。
白旭东把白小晴拉到办公室门口的走廊,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往前走了走,等离办公室远了才开口:“姐,你以后能别三天两头过来吗,影响不好。而且,你知道他们在背后给我起了个什么外号吗。”
“我让你姐夫在医院给你拿了药,一天吃三片,一次吃一颗,饭前半小时或者饭后半小时,”白小晴从包里拿出来一盒感冒药递给白旭东,“觉得咽不下去就捣碎了吃,这包水果糖给你,觉得苦就吃糖。”
“姐,你认真听我说话行吗,”白旭东非常无奈,“你知道他们给我起的什么外号吗。”
白小晴眯着一双大眼睛,笑着问道:“什么外号?”
白旭东左右看看没人,压低声音,有些吞吐地说道:“白小宝。”
白小晴哈哈直乐,乐着乐着撞上弟弟险些黑透的脸,只得收敛笑声:“太过分了。”
白旭东完全感觉不到白小晴的愤怒,他只看到了幸灾乐祸。
“姐,”白旭东气得直哼哼,声音语气自然也不大好,“你以后别来了,天天来,天天来,别人都在背后笑话我。”
白小晴从包里拿出来一颗小兔造型的棒棒糖递给白旭东:“别人那是羡慕你嫉妒你,像我这么好的姐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白旭东急于摆脱自己白小宝的外号,不肯要棒棒糖,两人一推一搡,棒棒糖掉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兔子的两只长耳朵被摔断了。
白小晴蹲下捡起来,有点失落:“你不吃就不吃,生什么气。药别忘了吃就行。”
“你衣服够穿吗,这周末带你买衣服去吧。”
“够穿,不去,”白旭东站在墙边,脸上有点不耐烦,“姐,我都快三十了,你别老什么都管着我。”
父母去世之后,姐弟俩相依为命,为了照顾弟弟,白小晴没有读正规的大学,她很早就出来打工了,先是做服务生,后来做了医药销售,业绩好起来之后有了闲钱,才开始继续进修学业。现在已经是一名金牌销售经理了。
最艰难的那几年是白旭东读中学的时候。青春期的男孩子长个子,正需要营养抽条,白小晴定了两份牛奶,说是一人一份。
白旭东每天都能看见姐姐带着自己那份空牛奶瓶回家,后来才知道,那是她买的空瓶子,两毛钱一个,就为了能让他安心喝自己那份牛奶。
可有时候,白小晴对他管得太多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要管。
太辣的不能吃太凉的不能吃油炸的不能吃,天冷了怎么还不穿秋裤天热了怎么不喝绿豆汤。但凡他哪天晚上超过十一点还不回家睡觉,电话真的能被打爆。
这种种以爱之名的束缚,经常会令他感到窒息。
白旭东想到白小晴对自己的好,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有点重了,乖乖服了个软:“谢谢姐,感冒药我会按时吃的。”
白小晴笑了笑:“那行,等到时间了我打电话给你,省得你忘。”
“不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白旭东皱了下眉,“你有这个精力不如去跟姐夫腻歪。对了,姐夫最近怎么经常不回家吃饭,医院那么忙吗?”
“谁说他最近经常不回家了,”白小晴靠在墙边,捏着棒棒糖上的小纸棒转来转去,抬头绽开一个明艳的笑容,“再忙他都会回家的,他从不在医院过夜。”
白旭东嗯了声:“那我去干活了,你也赶紧上班去。”
白小晴还是有点不放心:“行,那你注意别跟周周他们一块吃泡面,路边的麻辣烫也别吃,不干净。”
“好好好,”白旭东随口敷衍着,一边转身往刑侦办公室走,“一定。”
“三餐要按时吃。”白小晴知道他们这些当刑警的,一忙起来经常错过饭点,长时间下去很容易得胃病。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容昭从电梯里走出来,看见白小晴,认出这是白旭东的姐姐,点了下头。
白小晴很喜欢这个新调来的小警察,他总是安安静静的,不怎么爱讲话,别人都会在她送来零食的时候哄抢,只有他站在一旁看着,特别乖。
容昭从电梯出来,白小晴走进去,对容昭摆了下手,笑着说道:“再见,容容。”
容昭对白小晴的印象很好,因为她是一个好姐姐。
他有点羡慕白旭东。
“容容,准备走了,”白旭东从办公室门口探出头,对容昭喊道,“去二院。”
到了二院的物业部门,一个五十多岁的热心阿姨接待了他们。
“这是六年前的装修档案,当时没有全装,只有院长室那层楼装了一下。”王阿姨的手指着文件,眼睛就没从容昭身上挪开过,“小伙子属什么的?”
容昭颇为无奈地回答了一下,一边跟白旭东一起翻开装修记录。
“那你这个属相跟我侄女很合适啊,”王阿姨低头拿出手机,调出来一张照片递到容昭眼前,“看,这就是我侄女,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在医药公司做事,性格特别活泼外向,跟你互补。”
白旭东看了一眼,打趣容昭道:“别说,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
出于礼貌,容昭看了王阿姨的手机一眼,旋即撇开:“我目前没有那方面的意愿。”
白旭东接过王阿姨的手机,多看了几眼:“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是不是来市局报过案?”
王阿姨收起手机:“对,就是前几天,那天晚上下大雨,她下班回家,我姐去公交站台接她,两人回家的路上在小巷里遇到一个怪人,哦呦,跟鬼似的,把我姐吓得,差点昏过去,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白旭东转头看了看容昭,抱着他的肩膀,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好像就是被你吓得。”
容昭没吭声,的确是被他吓得。
容昭不太习惯跟人发生亲密一点的肢体动作,即使白旭东搭上他肩膀的时候非常自然。
容昭拧了下眉:“肩膀疼。”
白旭东这才想起来容昭身上有伤,赶紧把手放下了。
白旭东接过王阿姨递过来的医院平面图看了看:“院长办公室所在的九楼,一共三十个房间,布局基本一样,区别是朝向不同。”
“王阿姨,您还记得六年半之前,二院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事故吗?”
“六年半之前,”王阿姨边念叨边想,“有过,当时警察还过来取证了,好像是一个病人把医生打了,是夜门诊的,在五楼。”
这厢肖潜就打来了电话,说已经查到,的确有这么一起医闹事件,刚好发生在那个三秒钟视频之前,现在正在跟检察院联系,调取当年的取证监控。
周烨亲自带人去的检察院,找到了当年的监控。
是一段门诊大楼五楼走廊的画面,一个身高体壮的病人拽着医生的衣服把人从诊室拖了出来,暴打持续了十几秒。
因为是夜门诊,人不算太多,可以清晰地看见围观群众的面部特征。
很快有保安赶来,制止了病人的暴行。
周烨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一个电梯,电梯门打开,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梯门合上之前,周烨看见了站在电梯里的人,一个他认识的人。
冯明晨,第二人民医院主治医师,白旭东的姐夫。
冯明晨腿边飘着一块红色的布料,可以推测是一个个头不高的红裙女子。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这名女子的脸部,只能看见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和一个消瘦的脚踝。
电梯合上,闪烁灯停在了九楼。
他们去了九楼,正是装修过不久的院长办公室的楼层。
电梯到达九楼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分。那段三秒钟的视频是九点二十分。
五楼的监控画面还在继续,一直持续到九点十分,警方到达案发现场把那名闹事的病人带走。电梯上的数字一直停在九,期间没有别的人上去过。
这并不奇怪,五楼往上的六楼七楼八楼的五官科、妇科、心肺功能等门诊下午六点半就关了,没有夜门诊服务,因此没人上去。九楼刚重新装修完不久,还没正式投入使用,更不会有人。
这份监控录像无法直接证明冯明晨有罪,却可以证明他有作案嫌疑。
周烨打了个电话给白旭东:“东子,你回局里。让容容在原地等我。”
白旭东非常不解:“这查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让我回去。”
周烨:“回头再跟你说。”
白旭东被召回之后,容昭被王阿姨硬拉着留下来,还抓了把花生瓜子过来:“你不是等人吗,外头多热啊,就在这等好了。可惜这个时间我侄女在上班,不然叫她过来,直接就能看看了。”
“我侄女叫叶倩,你叫什么,我这儿有个测名字的网站,看看你们的名字合不合。”
“来来来,吃西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谢谢,”容昭起身,“还有事,先走了。”
王阿姨实在太喜欢容昭,拉着他的胳膊不让走:“要不你留个电话,回头出来吃饭,我带上我侄女。”
容昭被逼得没法,想起白旭东临走之前教他的据说屡试屡爽的脱身之计,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女人。”
之前无论他怎么拒绝,王阿姨都跟没听见似的一直在撮合他和她侄女。
这句话一出,王阿姨一下子闭嘴了,还反过来安慰容昭。
“其实关于性取向的问题,不管喜欢异性还是同性,都应该被平等对待和尊重。我们办公室的小丁跟他的男朋友就很好。我们大家也都祝福他们。”
“那些骗婚骗子宫的才叫可恶,白白毁了人家女孩子的一生。”王阿姨跟钱主任一样,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住嘴,“以前我们小区就有个同性恋的男的,跟人家女孩子相亲结婚,生了孩子就要离婚,把人女孩子骗惨了。”
容昭得以脱身,一抬头看见站在物业办公室门口的周烨。
两人一块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容昭老觉得浑身别扭,虽然没必要,但他还是对周烨解释道:“刚才我说我不喜欢女人,是骗那个阿姨的,不然没法脱身。”
周烨伸手要去抱容昭的肩膀,容昭闪身躲了过去,警告地看了周烨一眼,眼神很凶,你敢动手动脚试试。
周烨走在树荫下,于细碎的阳光下笑了一下:“知道了,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