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秀女听见此话一片哗然,面面相觑,都有疑惑惊诧之色,唯独温绣面色有些难堪。
怎么蒋乔还好好地站在这,反倒是自己顺带对付的薛意如中招了?
再瞧蒋乔满含惊慌的如花泪面,温绣就不由得撇撇嘴:从前欺负蒋乔时,她从来都是忍气吞声,这回旁人中招倒把她吓得嚷起来了。不过自己也不怕,姐姐说了,就算查出来是那盆天竺葵的问题,也只是司苑司的小宦官做事不当心罢了。
只是,这严嬷嬷怎么还没推开蒋乔,反倒小心把她扶起来呢?
严嬷嬷原先见有人拉住自己,先是一愣,而后听见出红疹的话,心中便是警铃大作,再一瞧那秀女仰起的面容,赶忙将人扶起。
若是严嬷嬷没记错,那食盒里还留有一碟子翡翠枣泥糕,是永宣帝赐给这位蒋秀女的——为着其父忠义侯曾是皇帝的恩师。
而御膳房做的东西,自然比给秀女们做晚膳的大膳房精致好吃。
“蒋秀女莫慌,先带奴婢去瞧瞧那位薛秀女吧。”严嬷嬷语气温和,轻拍蒋乔的手以示安慰。
蒋乔顺势起身,口中仍是发出呜咽声:“多谢嬷嬷。”随后便带着严嬷嬷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甫一进门,严嬷嬷就看见薛意如通红起疹的手背和因为肤痒难耐而蹙起的英眉。
“薛秀女,可是午膳或者晚膳不慎吃了过敏的东西?”严嬷嬷拧着眉,向薛意如问道。
“回嬷嬷,我吃过午膳没有大碍,是方才变作这样的。”薛意如蹙着眉,用另一只无碍的手握住蒋乔在袖中悄悄伸过来的手。
“那大概是晚膳里有些让薛秀女过敏的东西吧。”温绣站在秀女前列,看着屋里那盆颇为醒目的粉色天竺葵,心中猛地一突,开口先下了结论。
其他秀女听闻此言,大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和其并肩的娴安郡君睨了一眼面有急色的温绣和眼中尚有泪花的蒋乔,面上带了一分强者独有的傲气和鄙色:“嬷嬷,可不一定是晚膳,这屋里的花花草草、熏的香料,都有可能会是薛秀女的过敏物。”
听闻这话,温绣猛然侧头盯着娴安郡君挂着端庄笑容的脸,心中暗恨自己怎么没给她屋里也送上一盆天竺葵。
娴安郡君忽视温绣的目光,只暗自在心中可惜。
可惜温绣不高明的手段被早早发现,若是到明早这事才闹出来,可是能一榔头砸下去至少三个秀女呢。
所以,当姑母为自己留下的人来告诉天竺葵一事时,娴安郡君就如同蒋乔猜得那样,按照利益最大化,在背后推了一把。
如今事情提早被发现,娴安郡君当机立断,决定将刀尖对着温绣——无论是因为安家和许家在朝堂的争斗,还是因为皇帝表哥和许太后的暗中不对付,亦或是为了自己未来后宫之路的顺畅,温绣身为许太后定好的棋子,绝不能入宫给许太后提供助力。
故而娴安郡君有此一言。
严嬷嬷在屋中扫视一圈,将目光凝在那盆天竺葵上。
身为皇上身边伺候的嬷嬷,严嬷嬷自然认识天竺葵这种无差别过敏物。
“檀香,你去唤太医来,为这位薛秀女瞧瞧。”严嬷嬷对着自己手下一位得力宫女吩咐道。
檀香看着严嬷嬷指向温绣的目光,低头恭敬答应,心下明白:不止要去一趟太医院,还得去一趟建章宫。
储秀宫热闹一片,而那头正在慈安宫美滋滋享用青珠孝敬的点心、准备迟一点再去储秀宫的陈嬷嬷,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
“严嬷嬷,这位秀女是因为沾上了天竺葵的花粉,才导致手上起红疹的。”前来的太医小心地为薛意如看完诊,对严嬷嬷回道。
薛意如也在此时作恍然状:“是了嬷嬷,我之前觉着这花颇为漂亮,就伸手拨了一下。”
围观的秀女除了温绣和少数几位知道天竺葵是无差别过敏物的秀女外,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方才听娴安郡君的话,还以为是有人将毒粉什么的下到花草香料里了呢。
“幸苦孙太医了,只是薛秀女这红疹可有大碍?”严嬷嬷着人为孙太医奉上一盏茶。
孙太医朝着严嬷嬷做了一揖,宽厚和善的脸却是朝着面露忧色的蒋乔一笑:“嬷嬷放心,只是短时间接触了少量花粉,只消敷点药,明早这红疹就可退了。”
蒋乔送了口气,心中感觉轻松不少,却看到薛意如的眉间闪过几分失望。
她又想起薛意如说的那句“我并不念着拿到宫中赐下的荷包”和白日屡屡提起蒋柯的表现。
软嫩的掌心柔经过方才指甲的嵌入,已经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儿,此时蒋乔用指腹轻轻捻过掌心,便疼得一颤。
瞧了瞧屋中屋外尚在的众人,蒋乔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还未曾表演完呢。
“嬷嬷不若也细细检查下其他秀女屋中的花草吧,若是旁的秀女也不慎过敏就不好了。”蒋乔语气中仍有惊魂未定的哭腔,对着严嬷嬷提议。
孙太医在旁边点头附和:“这位秀女说的是,天竺葵不论是谁沾上都会过敏,还是仔细些好。”
孙太医此话一出,被普及知识的围观秀女都慌乱起来,想着回房看看自己屋里的花草有无天竺葵。
娴安郡君仍是稳重端持的模样,特意着眼看了看蒋乔。
人又胆小,遇事又慌乱,还有着几分在宫里看来十分可笑的良善,却偏偏长着一张招人眼的脸。
美人脸,催命符罢了。娴安郡君在心中轻蔑一哼。
常秀女是在这时候开口的,生性害羞的她因在众人面前讲话而面色通红:“严嬷嬷,我房里送来的花没有天竺葵。”
亦有旁的秀女点头说了相似的话。
而后,场面一静,众人都在心头有了些想法。
“嬷嬷,是否是司苑司的人分花时拿错了?”蒋乔抿着唇问道。
严嬷嬷此时的脸已然变黑:她掌着秀女复选,各个环节都由她和陈嬷嬷定下核对过。秀女们的一日三餐、每日花草香料都是一模一样的,既省时省力又防止秀女们的攀比心。
又哪里出来一盆天竺葵?
“檀香,你留下处理后头的事,我去亲自回禀皇上这件怪事。”严嬷嬷的面上透出厉色,冷声吩咐道。
原先她瞧着温绣的面色不大对劲,已然觉得此事怪异。而到此刻,严嬷嬷凭借着在宫中多年的经验,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天竺葵和温绣脱不了干系!
秀女出事,便是她办事不当。
严嬷嬷先后服侍孝安太后与永宣帝,从来不出差错,今天居然差点被个秀女的算计打了老脸。
不论温绣和许太后的利益关系,严嬷嬷在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看着此事已有眉目,孙太医也配好了涂抹的药,留下后赶紧告退远离这是非地。
见严嬷嬷大步离开,围作一圈的秀女也面色各异,有的后怕,有的担忧;也有的作无谓状——横竖和自己无关。
唯有温绣冷汗涔涔,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怎么会到要回禀皇上的地步呢?
温绣百思不得其解,一旁使劲扶着温绣的陈秀女也是面无血色,只能在温绣耳边轻声安慰,用的还是自己午时怂恿时开头说的话:“没事的,姐姐后头可是太后呢……”
蒋乔俯身,细心地为薛意如上药,顺带瞥了瞥温绣苍白困惑的脸。
若是她告诉陈嬷嬷,因为温绣用的是姐姐温嫔的人脉,陈嬷嬷恐怕知晓一二。而有着温家在温绣身后,最后便是司苑司的人做事不当心的结局。
但若是告诉严嬷嬷,只要让严嬷嬷怀疑有人故意使坏就行。哪怕只是为了不担责,就足够严嬷嬷彻查此事。
幸亏温绣的变哭脸可以,但表情管理不行,让严嬷嬷直接看了温绣好几眼。
最后还要谢谢常秀女,省了严嬷嬷检查花草这一步,免得陈嬷嬷突然到来,坏了事情。
蒋乔在心中默默总结,然后开始想该如何感谢薛意如和常秀女。
后头的事,就交给严嬷嬷处置,不必她烦忧。
屋外,檀香身为严嬷嬷亲自教导出来的宫女,颇有严嬷嬷风范地安慰秀女们、并安排秀女们回屋待着。
娴安郡君自然仪态端庄地走在前列,有种戏不够精彩的兴致缺缺。
而当陈嬷嬷用完点心,不紧不慢地回到储秀宫时,便发现诸位秀女都乖乖待在自己屋里。
整个储秀宫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片刻过后,陈嬷嬷就晓得自己享用点心时储秀宫发生的事。
她想起红珠下午汇报温嫔和温绣接触之事,只觉得心头一梗。
上午端妃刚跪完的地方,要轮到自己晚上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