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空气一片寂静,面面相觑的两人除惊讶外倒是都不尴尬。
十分钟后,织田作之助低头:“您好,我姓织田,名字是作之助,十六岁,来这里是为了应聘……”
流年不利,一上来就遇到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他明明刻意挑了个规模最小、创立也没多长时间的“临时”机构,怎么回事!
送茶水的波波头少女离开前多看了他好几眼,满脸好奇依依不舍退出办公室顺便带上大门。
——经过乱步先生“润色”的招聘广告还真能招来人?
奇迹!
坐在织田作之助对面的青衫剑士放下手里的茶杯:“原因。”
“养家糊口。”
“上一份工作?”
“辞了。”
“为什么?”
“对孩子成长不利。”
福泽谕吉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勉强维持住正经严肃的外表,剑士先生内心已经把手里的茶杯给砸了——摔!这就有孩子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
他当然记得这个红发少年。之前在剧院忽悠乱步时他正是前来刺杀的杀手之一,这才过去多久,一年有没有?竟然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好快!!
但是……既然能为了孩子甘愿金盆洗手过回普通生活,多少也值得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以,你被录取了,试用期一周,提供员工宿舍。什么时候能够来上班?”
原来找工作是这么简单顺利的事?
悬在喉咙口的气踏实咽回去,织田作之助淡定点头:“明天。”
“嗯。”福泽谕吉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对尚未谋面的“小孩子”比较心软,多问了一句:“你……孩子的母亲怎么办?”
织田才十六岁,就算女方相对年长,恐怕也大不到哪里去。两个半大孩子磕磕绊绊抚养一个小婴儿,简直就是造孽。看在这少年多少还知道负责任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二。
孩子的母亲?织田作之助的表情空白了一秒。他当然问过,彼时宫田日和的回答是:“没有。”
确实没有,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人造羊水与柱状玻璃培养皿外的空旷房间。
“不在了。”斟酌之后他选择了最稳妥的回答,听得福泽谕吉再次差点喷茶。
怪不得这少年总顶着这样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可惜他年纪轻轻,就已经饱尝人生苦涩了么?
所以你就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跑出来找工作……啊,似乎也只能这样,没有更好的办法。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织田作之助觉得这份工作多半难保的关头,青衫剑士盯紧他的眼睛道:“身为男人,时刻需记得责任二字。”
“嗯……”
我好像没做过什么不负责任的事?
少年一边思考一边放空表情,只听未来老板再次用一种“做了艰难决定”的语气道:“允许你把孩子带来侦探社照顾。”
不然还能怎么办!他福泽谕吉难道是什么敲骨吸髓的黑心老板吗?
——当然不是,这一刻福泽社长在织田少年眼中的形象高大到几乎能与圣人比肩的程度。
“多谢,福泽先生!”他注意到这家侦探社有女性职员存在,那么很多没办法教育宫田日和的事就可以托付出去了。虽然也是个少年,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比portmafia里的女人可靠。
年轻人眼睛里饱含感激,看得福泽谕吉心下暗叹——但愿小婴儿能比乱步更好带些。反正,总之,既然乱步都这么乱七八糟的长大了,多个婴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不行也得行!
“所以,我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新工作,看上去很稳定,老板人品很好,算是时来运转。”中午还是速食咖喱拌米饭,米袋空了四分之三,织田作之助没有半分为难。
都已经找到工作了嘛,只要老板不跑路,慌什么!
宫田日和跟着点头:“嗯。”
“下午收拾一下,和房东结账,晚上我去向卖鱼大叔道别。”他含含糊糊的侧头思考是否遗漏了什么,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这样。”
“嗯。”宫田日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被这个红发少年捡回家之前她几乎没有和人进行过正常交流。
不可以好奇、不可以微笑、不可以多话、不可以轻浮,端坐在庙宇中的木质神明什么样子,她就必须也是什么样子。一个孩子后天当且应当接受的所有教育,全部不曾接触,甚至连这个年纪应该掌握的文字计算也一概不知。
除了付丧神们偷偷摸摸的艰难教导外,服从命令是她唯一被灌输的内容。
但是,作之助,为什么迟迟不下达命令呢?哪怕只向她许愿,多少也能产生些效果。
说话功夫他就将盘子里的糊糊拌饭吃光了,起身端着碗筷去水槽清洗。哗啦啦的水声中少年因为心情很好而上扬的声线传了过来:“等到发工资的时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咖喱饭,只需要忍耐很短的时间。”
咖喱饭就是咖喱饭,还有好吃和不好吃之分?女孩看着少年的背影陷入沉思——来到这里之前她从没吃过这种团在一起颜色可疑内容丰富的糊糊,也没有尝试过把饭和菜搅合在一起塞进嘴巴。精致量少没有气味,就美观度而言足以充当艺术品的食物会被巫女们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用红漆小桌子摆好端到她面前。
寂静,寂静,寂静,还是寂静。在天守阁昏暗的光线照耀下,巫女们一个个犹如木质人偶,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如同雕刻面具般整齐划一,分毫不差。
过去十数年中都是这样度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当她终于离开檐牙高啄的空中阁楼,看到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人间烟火。
面前忽然出现一角雪白,女孩下意识接过来就往脸上糊,被凉水激了一下才回神,不知何时重新坐回对面的红发少年笑出了声:“慢慢擦,脸要擦干净。”
她眨眨眼,机械性的移动手臂继续动作。然后这天下午,宫田日和举着毛巾擦脸擦了一个小时,因为没有得到“停下”的命令。
织田作之助:“……”
第二天早晨,少年领到了卖鱼大叔含泪支出的最后一份工资,鞠躬道过谢就回到破旧公寓楼下认领行礼两“件”。一件是不算大的行李箱一只,另一件是几乎与行李箱绑定在一起的和服少女。
直觉告诉她这次会面非常重要,宫田日和下意识拿出了最正式的表情。
啊,不,不用更正式了,再正式一点就要和福泽先生同款了呢……
于是,福泽谕吉就在刚装修好没多久的办公室见到了他的第三名雇员,以及雇员附带的“家属”。
“……织田,这是什么?”
孩子?小婴儿?
银发青衫的剑士低头与小姑娘比较了一番谁的眼睛更大。这孩子生得好是好,就……总觉得哪里似乎有点眼熟?
表情的问题么?
织田作之助完全没有体会到新老板崩溃的内心:“日和,这是福泽社长,见到长辈要问好。”
紧张到面无表情的女孩扭脸看过来默默等待示范,红发少年明白她要什么。
“就像这样,”他弯腰鞠了一躬:“初次见面,宫田日和,请多关照。”
福泽谕吉看着女孩有样学样,目光冰冷:“初次见面,宫田日和,请多关照。”
对对,就是这双幽深的紫色凤眼,莫名让他产生一种“在哪里见过”的熟悉感。
所以名字叫做宫田日和?这孩子……
女孩行过礼恢复挺胸抬头的姿态,福泽社长心底忽得油然生出想要暴打某人的念头。
“初次见面,福泽谕吉。”作为长辈,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不成熟的一面。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在袖子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一颗糖果递出去。
就,把安抚乱步的牛奶糖先拿出来充当一回见面礼。
“日和,长辈给的礼物要双手接过,然后道谢。”织田作之助及时支援,女孩恍然大悟依言抬起手接过糖,想了想,照着之前问好的步骤弯腰鞠躬:“谢谢。”
“好乖好乖。”
知道举一反三,学得真快!
福泽谕吉无语凝噎。
这孩子得有十一二岁了吧,还是一副懵懂模样,亲爹怎么教的?
啊……联想到“亲爹”的可能人选,眼下这种情况突然变得合理起来,福泽先生内心对小姑娘的怜惜不减反增。
真可怜,大约是上辈子做了什么、这辈子才会倒霉到和那个狡猾冷血的家伙存在血缘关系。
“织田,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婴儿一说既然是个误会,关于这个黑发少女的来历他不可能不询问。早就打好腹稿的织田作之助不动声色道:“大半个月前从portmafia和其他组织的火拼现场捡回来的,说不定脑子受了什么伤,一举一动都和小孩子似的。很多常识都不知道,需要从头学习。”
他用最简单的话快速说明宫田日和的情况,搞不清为什么新老板脸色变得越来越黑。
福泽谕吉把视线从宫田日和的小发旋上挪开:“明白了,无暇顾及时这孩子就交给我。”
无论父辈秉性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尤其她遗忘过往恢复到白纸般的初始,或许正是上天难得的怜悯。
织田作之助:“……”
福泽社长比刚才严肃了好几度,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