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学会了抱大腿
景川观察着宫如意的表情,直觉地知道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宫如意没卖更多的破绽,她想得比这会儿的景川详细多了。她要知道景川究竟知道了什么、是怎么知道的、背后的人是谁、景川现在又究竟想做什么。
在挖掘出这些之前,她不能贸贸然地自爆牌面。
“说说看。”她扬了扬下巴,示意景川继续说,“那我为什么把你接来?”
“……因为我父母就是死在你父母手中的。”景川咬牙道,“早就有人写信告诉我了。”
宫如意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稍稍跳动了两下,“谁寄给你的?能让你这么确信,一定是给了你什么证据吧?”
见到宫如意一点反驳的意思也没有,景川也紧跟着平静了下来。但只是表象,他眼睛里跳动着两团要将人烧成灰烬的火焰,“这个你不用管。”
“不能不管,我必须弄清楚还有谁知道当年的事情。”宫如意看了他一眼,冷漠得像是在看个陌生人,“十六七年前的事情,知情人早就该死绝了。”
宫如意曾经就很好奇,景川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或者说,开启了景川复仇之路的那个人是谁。
这个人一直以来都藏身在幕后,像是网络游戏最开始给予主线任务的那个神秘npc一样,景川每一辈子都会借由那个人的帮助跨出第一步,之后就是势如破竹地成为人上人,将宫如意斩于马下。
可这一辈子,就算宫如意把景川放到了身边严加看管,居然也没能把神秘人的消息给拦截下来,说明那人是真的很有手段,她之前死得不冤。
想到这里,宫如意轻轻冷笑了一下。
景川误解了她笑容里的意思,“你不反驳吗?”
“反驳什么?”宫如意反问,“不管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是何用心,但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没说假话。还有别的要问我吗?”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景川问完,紧闭嘴唇盯着宫如意的眼睛,不想错过她任何的神情转换。
哪怕只是养只宠物,几年下来也要生出一点感情,难道十年来宫如意一直都把他当成手中的玩具、一点心思也没上吗?
就这样,她还能硬生生地演了十年对他关怀备至的戏码?景川不相信。
“当然也不全是假的。”宫如意觉得有些无趣似的弹了弹自己的指甲,“你父母的名字在圈内无人不知,只是这些年稍稍淡了下去,找年纪够大的人问一声也会知道他们当年死得非常蹊跷。此外,我说我会照顾你,也会支持你的一切选择,这些话里面的哪一句我没有做到?”
“……”景川咬紧牙根,“你是不是也恨我?”
“也?”宫如意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她像是要击溃少年最后一道防线似的问道,“你这句话里的意思是,你恨我,对吗?”
“我要是说‘是’呢?”
“那尽管恨我吧。”宫如意不以为意,“你觉得我这十年是怎么闯过来的?我不缺一两个仇人。”
“你把我当仇人?”景川有些受伤,他追问道,“你是为了怕我对你报仇,所以才把我接到身边,就近看管,还能够让我把你当成家人、是非不分,好没办法对你下手?”
宫如意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笑了。这一次她笑得和此前景川记忆里一模一样温柔可亲,“你反应这么大,就说明我做的这一切还是有成效的,对不对?景川,承认吧,你已经陷在这十年的虚情假意里了。”
美人一笑生花,景川脑海中一阵眩晕。
她承认了。
没得到景川的回应,宫如意顿觉无趣。她从床边站了起来,施施然整理好自己的裙摆,“好好休息,我还有工作。”
直到宫如意走出卧室,景川都没能从刚才的巨变中回过神来。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因为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可他已经苦苦忍了三年保守秘密,今天身体状况欠佳,再加上孙冕这一层刺激,一切都叠加在一起,少年还算不上千锤百炼的理智就稍微下线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已经足够把他的生活折腾得支离破碎天翻地覆。
现在好了,他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
景川自暴自弃地往下一躺,后脑勺直接砸在床垫上。什么脑震荡不脑震荡的,撞成个什么都不知道成天乐呵呵的傻子算了,至少那样宫如意还能把他放在身边养一辈子。
……而不是把他赶出家门。
少年咬着牙想到这里,往被子里埋了埋脑袋,酸涩的眼眶涨得生疼。
另一头的宫如意想法当然没这么直来直去。比起如何解决这一时的冲突,她更在意的是这短短两分钟的冲突之后隐藏着的巨大冰山。
至于景川——这个现在还十分弱小的景川——宫如意当然不会就这么把他扫地出门。
天知道景川一旦过了万安巷这个槛,人生里就再也没有灾难,只有无穷无尽的贵人。宫如意前一秒把他踢出去,后一秒景川就能被人给捡回家当成家族接班人来好好培养,接着十年后再次把宫如意给干掉。
在类似的轻敌状况下死过好几次的宫如意早就吸取了前车之鉴。
既然现在两人撕破脸皮,软禁这一招是用不上了,那就稍微灵活变通一下,直接变成囚禁不就行了?
站在书房窗边的宫如意摩挲着窗杦,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荆棘丛生的森林。
——更何况,要囚禁一个人,最低劣的手法是捆住他的身体,最高明的办法却是困住他的心。
十年浇水施肥,一朝破土,也该看看根扎得实不实了。
“大小姐。”
听见卫天的声音,宫如意抽回思绪,回头朝他点点头,一句废话也没有,“两件事。”
“是。”卫天毫不犹豫地点头,“您吩咐。”
“一,往回查五年……不,过去十年景川收到的所有信件,我不管来源和渠道,也不管署名,只要是交到他手里的,我都要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宫如意道,“把房子里外也都翻一遍,我不在意你们把宅子折腾成什么样,只要他没把那封信烧成灰,就给我找出来。”
卫天微微一惊,知道这是个大命令,尤其还是针对景川,让嗅觉灵敏的他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汹涌的内幕,“我明白了。要找的具体是什么信?”
“他藏起来的那封就是。”宫如意看卫天一眼,“找到之后注意保密,直接送来给我,具体的以后我会告诉你。”
“好。”卫天对宫如意的命令从不质疑,“第二件事呢?”
“给景川办休学。”
卫天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宫如意,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他视野中的宫如意沉吟着将双手扣在一起,静默不语半晌之后才慢慢开口,推翻了自己的前一句话,“……不,就这一件事,先去办了。”
“我明白了。”卫天想想果然是自己之前听错了,低头应下。
“这件事会花你不少时间,把夏彦调回来给我。”宫如意又淡淡地道,“他在外面也待得够久了。”
“楼夏彦?”卫天立刻抬起头表示反对,“您怎么能放心把他重新放到身边来?他可是——”
宫如意抬了抬眼,已经看穿了卫天的台词和抗拒,“他当年和卫朋有过交易,但并没有出卖任何信息给姓韩的。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唯恐天下不乱,想要看好戏就横插了一脚。”
楼夏彦虽然是宫如意的下属,却多少能说得上是个亦正亦邪的角色,几辈子来宫如意都很少真正起用这颗棋子,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反噬。这人虽然能力出众,但心性令人捉摸不透,宫如意曾经被他坑得掉进沟里过,也曾经借着他的力量绝境逢生过。
可谓是一不小心就会割到自己身上来的一柄饮血利器。
宫如意以前还从来没遇到过景川从家养状态突然黑化的情形,就像是在这个游戏里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副本,正是要一步比一步小心的时候,正好是时候放楼夏彦出来搅搅浑水了。
不过嘛,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人生有无数次读档机会的时候,这人的选择就不会那么谨慎了。
别人的人生只有一次还不能回头,可宫如意的不是啊。
她有时候甚至会选择有意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为的就是在绝地险境中获得更多的信息。大不了下一辈子再用上,反正不亏。
她记得……楼夏彦和景川的脾气可是非常非常地不对头。
“楼夏彦对您并不忠心,我不放心。”卫天紧皱着眉连连摇头,“真让他常驻在您身边,也许还会干出和以前一样的事情来!”
“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指望他对我忠心耿耿。”宫如意不以为意,“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他,所以就算留在我身边也是委委屈屈不满意的。他这个人和你不一样,你不要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
“……我的标准?”
“在我身边为我工作的人,多多少少总在渴求着什么。你想要信任,我给了你绝对的信任,可如果我永远也不能将这份信任交于你手中,你总有一天会等得对我心灰意冷。”
卫天张嘴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宫如意的说法,可宫如意早他一步地堵住了他的嘴。
“十年前卫朋身份暴露的时候,如果我怀疑你,你早就已经离开宫家了。”
“……”卫天闭上了嘴,脸上仍然有些不服气。他都三十出头的人了,眉梢眼角还总是带着少年意气,那双眼睛也还是未谙世事似的带着亮光。
“还跟我倔?”宫如意瞥见卫天的表情,忍不住失笑起来,“都说我把你惯成了这幅没有心机横冲直撞的样子,我现在倒是有点信了。”
她摆弄了一下书房窗边的小盆玉露锦,想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对他解释起来。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是只要浇水就能茁壮成长的植物,虽然要求得很少,但总归不能没了水源。有的人比较麻烦,必须得从头到脚精细照料才能活下来,一不小心就会走上歪路,比如楼夏彦。”
“那景川呢?”卫天低声问,“他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景川?”宫如意怔了怔,她笑了起来,手指轻轻地在那盆价值千金的冰魄玉露锦上拂过,“他是一不小心就要成精吞噬整片森林的变异种,雷霆雨露春夏秋冬,没有什么奈何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