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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就吃了半碗饭,原想去和春殿跟穆娴诉诉苦,哪知她竟还不在。
她有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名字叫芙妍,这名儿我记得牢有原因,是这宫女长相也忒敷衍。
倒不是我以貌取人,她长得还挺好,就是看人时那眼神总给人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仿佛随时会驾鹤西去,我被她瞅两眼,我能一身火气都被浇成透心凉,连话估计都摁在肚里说不出。
我这会儿就搁她跟前站着,凉了半茬都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芙妍往我手里放一杯茶,吊着声儿道,“陛下杵奴婢跟前半天了,奴婢是长得好看些,但您多少也得端着点,奴婢是娴妃娘娘的身边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您可不能对奴婢下手,再说了,奴婢是好人家的女儿,宫外还等着情哥哥,您就是馋奴婢身子,奴婢也会抵死不从的。”
我一口水呛进嗓子里,咳得喉咙都像是要破,她朝后退一步,忸怩着道,“陛下这招不管用,奴婢可不吃这一套。”
我登时气的直颤,“你不知道你长得清凉败火吗?”
芙妍明显愣住,片刻她又捂着帕子呜咽哭道,“陛下就算恼羞成怒,也不能这般说奴婢,奴婢好歹也是村儿里一枝花,您……”
“闭嘴!”我恶狠狠的凶她,只觉呼吸都不顺了,忙抓过桌上的水灌了两口,才平静下来。
“爱妃呢?”
芙妍撅一下嘴,“娘娘遛食去了。”
我一脚踢桌子上,“给寡人把她找回来。”
芙妍这才怕了,怯怯道,“娘娘在华庭园钓鱼。”
我抹一下嘴巴,返身出了殿。
华庭园里有一个大池塘,往先是给父皇养鹅用的,里面鱼没多少,鹅粪估计成堆,穆娴跑那边去钓鱼,我看她能钓个什么名堂出来。
我是走路去的,周欢在前面打着灯,刚进园子才走一截路,就见一个黑影飘过,我还没看清,周欢一溜烟躲我身后鬼哭狼嚎道,“鬼啊!陛下有鬼!”
我也腿打颤,强打精神敲他头道,“你才有鬼。”
我抢过他的灯笼,提着心朝前照,正见一张脸出现在灯下,我陡时惊得丢开灯笼,扯过周欢将他往前一推,“鬼吃他!”
“哈哈哈,秦韶,你连老娘都认不出吗!”穆娴一手叉着腰狂笑,一手拿鱼竿挑着竹篓。
我顿觉丢脸,伸腿一脚踹在周欢的屁股上,“还不是这混玩意儿得了失心疯。”
周欢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哭嚎起来,“陛下您自个儿叫的跟进了净身房似的,那嗓子都赶得上奴才了。”
这不拆我台吗?我瞬时火大,抬腿还想给他两脚。
“行了行了,”穆娴拿鱼竿挡过来,撇撇嘴道,“陛下怎么这么早过来找臣妾?”
周欢捡起灯笼,借着灯火我才看清她嘴破了,我急走到她跟前,心疼道,“爱妃,你这嘴咋伤了?”
“还不是……”穆娴先是一头火的蹦出半句话,后面忽然熄火,莫名其妙别扭道,“还不是臣妾为了替你出气,和谢弭那个混蛋大打一架,还把嘴给磨破了。”
我顿生感激,不过还是纳闷,“打架也能把嘴磨破?”
穆娴脸一讪,张手掐我脖子道,“秦韶,你敢质疑老娘,老娘现在就送你去见你母妃。”
我连忙挥开她的手,退后道,“寡人随口说说,你刺个什么劲,急红眼儿似的。”
穆娴骤然收手,木着脸瞪我,“陛下莫非是第一天知道臣妾脾气爆?”
我撇着头哼,“寡人第几天知道有什么关系,反正全镐京都知道你脾气差,差的人人怕。”
穆娴将手攥的咯吱咯吱响,“你再说一遍!”
我立刻低头装听不见。
穆娴做了两个深呼吸,竟然能对我笑着说话,“陛下来找臣妾为的何事?”
我这才想起来的目的,我赶紧换上一副难过的表情,跟她抱怨道,“爱妃有所不知,寡人往后要跟秦宿瑜习武了。”
穆娴一时反应不过来,“就你还习武?”
我这听着就不舒坦了,“莫说习武,便是上战场打仗寡人也没怕的,爱妃你别小瞧了寡人。”
穆娴将竹篓丢给周欢,扯唇笑道,“那你跟臣妾抱怨什么?”
我愤愤道,“寡人抱怨的是跟秦宿瑜学,寡人先时坑他,他岂能放过寡人?他到时定会寻机教训寡人。”
穆娴踱到我身旁,随手拽朵菊花拔花瓣玩,“太子殿下武艺高超,为人也坦荡,岂会夹私?”
他若坦荡还会造反?现在他是太子了,也不见对我尊敬,我在他面前就跟孙子一样,估计过不了几日他就要逼我去做太上皇。
我欲哭无泪道,“他夹私你又看不出来,等后面寡人皮开肉绽,你不定还以为是寡人不服管教,他逼不得已才对我下重手,他这人假仁假义惯了,寡人早看透了他。”
穆娴面色露犹疑,“他难道还会对你一个……君主打骂,就是面子上也过不去,除非你把他逼急了,他给你两巴掌让你老实我倒有点信。”
我憋着嘴摇她的手,求她道,“你也会武,你教寡人不也行吗?寡人宁愿跟你学。”
穆娴抱着胳膊当真考虑起来,“臣妾教也不是不行……”
我赶忙吹捧道,“爱妃是将门出身,身负十八般武艺,而且貌美如花,可比秦宿瑜那个驴脸好多了,寡人拜爱妃当师傅,就是再苦也乐在其中啊。”
穆娴长长的嗯着,顺手摸了一把我的脸,道,“明儿臣妾就去跟太子殿下说,陛下师傅这差事还是臣妾适合。”
我自是乐滋滋,一路欢快的跟着她回和春殿歇息了。
翌日下午,穆娴带着我入了练武场,正见秦宿瑜坐在台上擦剑,他听着人来都没抬头。
我抱着穆娴的手悄悄跟她道,“爱妃你去跟他说吧。”
穆娴捏了一下我的脸,“怂蛋。”
不过她还是上了武台一屁股坐到秦宿瑜旁边的椅子上。
这地儿太阳大,我甩袖子挥了两下,热的冒汗,我朝四处瞅了瞅,都在太阳底下,真没处藏,我只能爬上台子寻了把椅子坐好。
还好周欢捏着小扇给我扇风,倒解了些热。
秦宿瑜擦完剑后,才抬眼瞄过我和穆娴,淡淡道,“陛下练武带娴妃娘娘过来做什么?”
我挪过身给穆娴递眼色。
穆娴清了清嗓子,先轻轻笑道,“太子殿下贵人事忙,陛下又身娇体贵,哪能受的住您那一手,不若让本宫来教,本宫也闲,况且陛下最听本宫的话,本宫教陛下岂不是更好?”
秦宿瑜眼皮耷拉下来,将目光投到我面上,凉凉道,“陛下说呢?”
我当然是选穆娴了!
我摸过杯子呷一口茶,故作淡定道,“寡人毕竟是一国君主,这副身躯早已不属于寡人自己的了,乃是归属万民,寡人自己磕着摔着也不妨事,若是练武时将身体弄伤,怎么对得起天下黎民百姓啊?”
我说完这段话,穆娴冲我翻了个白眼,我还是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话都放出去了,万不能叫秦宿瑜看穿我。
秦宿瑜对着剑呵一口气,又擦了一遍,那剑上的寒光说巧不巧正照到我脸上,我如坐针毡,才装好的腔调就怕要维持不住了。
他的眼尾翘起,斜着看我道,“父皇是万金之躯,自然是万人景仰,不过您怕是忘了昨晚在言礼堂的话了,要儿臣帮您回忆回忆吗?”
“昨晚在言礼堂又发生什么事?”穆娴转头来问我。
我窘迫的笑着摇手,“也,也没什么事……”
“父皇不好意思说,儿臣来替您说,”秦宿瑜轻着话道。
我抠了抠桌子,支吾着声道,“寡人是被你们逼的……”
“父皇当着谢太傅的面玩玉器,谢太傅实在管不住才要儿臣来管教您,”秦宿瑜不顾我快哭的脸将后面的话毫不留情的全抖出来,“父皇还说,能得儿臣陪练,您与荣有焉。”
“陛下,太子殿下说的都是真的吗”穆娴僵着脸对我笑,她嘴角那笑都在抽搐,瞧着好像随时都会暴起。
我举起袖子将脸遮住,小声道,“寡人平日也无事可做……”
“儿臣忘了说,父皇还在寝宫私藏玉雕美人,日日把玩,”秦宿瑜又给我补了一刀道。
穆娴的笑就停了,冷冷的盯着我。
我把头往下埋,辩解道,“食色性也,寡人玩个玉雕又碍不着谁。”
穆娴将手往桌上一拍。
我战栗着身,不敢说话了。
穆娴站起身与秦宿瑜道,“看来是本宫多管闲事了,即是陛下自愿和太子殿下习武,那本宫就不打搅了。”
她伸腿就要往台下跳。
我赶紧揪住她的衣角,乞求道,“爱妃,爱妃,寡人除了玩玉雕,真没做其他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能不管寡人死活啊,你答应了寡人要救寡人脱离苦海的!”
穆娴轰了我一把,飞速下台离开了练武场。
我七手八脚的也想往台下跳,身后秦宿瑜阴恻恻的嗓音响起,“父皇磨蹭什么?儿臣给您点的香都快烧完了,还不快过来让儿臣教您扎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