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胡睹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牛车突然发疯一样从小巷里钻出来撞到了马上,这个可是有很多人看见的,又不是我信口胡说。结果就把我汗血马撞翻了,两个孩子都死了。这是谋杀,灭他满门已经是最小的处罚了,照我说,应该灭他九族的!”
耶律仁先冷笑一声,把脸扭了过去。
萧革很生气,说:“你笑什么?你的人撞死了我儿子,你还在笑,你有没有良心?”
耶律仁先盯着他:“你儿子在大街上策马狂奔,跟疯子一样,撞死了我乳娘的儿子。你反倒恶人先告状,我还想问你有没有良心呢,颠倒黑白!”
“你——!”
萧革啪的桌子一拍站了起来,耶律仁先也拍了桌子站了起来。辽道宗赶紧摆手招呼道:“都坐下,干什么呢?朕还在这儿,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朕啊?”
两人这才气呼呼的又重新坐了下去。辽朝建国不久,君臣之间等级区分并没有大宋那么严厉。所以大臣特别是皇族在皇帝面前吵架那是常有的事。
辽道宗见他们坐下之后,才放缓语气说道:“咱们有话慢慢说,都别着急。刚才萧革说了,是耶律仁先你乳母的儿子忽然驾牛车从小巷冲出来,撞倒了他们的马,把他们儿子撞死的,你呢?怎么说?”
耶律仁先道:“道理很简单,牛车能有多快呀,就算狠狠抽上它几鞭子,也不会比老太太走得更快,这样的车能撞死马吗?可见他们说的不是事实。”
辽道宗心里是赞同他的观点的,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不能够对任何一方的观点进行表态,这样的话很容易使事情更麻烦。他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他现在只需要听一听下面怎么说,所以他不动声色地听着。
耶律仁先又接着说道:“我乳母的儿子兄弟俩有一辆牛车,给人运货物啥的。有人家修房子雇佣他们牛车运渣土。牛车实际上是停在路边的,他们骑着什么汗血宝马跟发疯一样直接就冲上来了,撞在了牛车上。”
“萧革说我们的牛车去撞他的马,这不是颠倒黑白吗?当时皇太叔也去了现场,牛车虽然翻了车,但是那车是朝哪个方向翻的?是斜着往前还是斜着往后?如果是斜着往后,牛的身子在他们来的方向,你要说这样撞上去还有情有可原。可是明明是两个窟窿在车厢后面,从后面撞上去的,把牛车都直接撞翻了,这力道该有多大?”
“翻倒之后的牛车是斜着朝前的,假如像他说的,驾着牛车去撞他的马,那应该是牛先跟他的马撞在一起啊,怎么他们的脑袋撞在牛车后面的挡板上去了,那两个窟窿和上面的血是怎么来的?他们总不可能在空中绕一个弯再回头来撞吧。这不是假话又是什么?”
萧革和萧胡睹顿时傻眼了。当时他们在场,也看见了鲜血和破碎的窟窿都在车厢后面挡板上,这是铁的事实,牛车已经收回了知府衙门,证人当场也做了笔录,不可能进行篡改。
两人之前一直琢磨的是怎么给儿子报仇,都认为儿子死得很惨,一定要找人出这口气,却没曾想过是儿子的错。而现在,对方说出这铁一样的证据,他们俩竟然无言以对。
想了片刻,萧革终于找到一条反驳的理由,急忙道:“那他们的车怎么不靠边走,非要走到路中间堵住路?这是他故意的,故意用牛车堵在街道中间路上。明明知道我儿子他们要从这过,他们想谋杀我儿子,请皇上明察。”
萧胡睹也立刻找到了新的攻击点,马上附和道:“对对,他们故意把马上横在路中间,明知道我儿子他们的马要冲过来,才故意把马赶到路中间去的。他是想用牛车做路障,好让我儿子他们的马撞上去。真是歹毒啊,皇上,那牛车的车厢后面可是装满了渣土的,四面用高高的挡板封起来的,脑袋撞到上面就跟撞在青石板上没什么区别。——皇上是没看见我儿子,整个额头都撞扁了,鲜血脑浆全都出来了,我可怜的儿子……”
说罢,又接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耶律仁先又是一阵冷笑。
萧革一拍桌子,指着他说:“你有话就说,不要在那冷笑好不好?你是嘲笑我们还是嘲笑皇上?”
耶律仁先慢条斯理道:“我当然不敢嘲笑皇上,我是笑有些人简直强词夺理到了极点。——我问你,街道是不是只能马走,牛车不能走?你们儿子上街策马狂奔,不顾他人死活,是不是街上所有人都必须回避?”
萧革二人又傻眼了。的确,街上人来人往,不管牛车还是马车、驴车,包括轿子、行人、手推车等等,谁都可以在大街上自由行走。因此不能说他的牛车故意堵住了路,牛车本来就走得慢,说他牛车故意堵路,这只怕就很牵强了。
虽然萧革身为王爷,而萧胡睹是驸马,他们俩上街到可以前呼后拥,有人到前面喊着回避。但他们的儿子还没有这个特权,也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特权。当然他嘴里喊着散开,那也只是他要求别人这么做,也不是说他的特权别人必须这么做,别人不做,他撞到别人,同样他要承担责任。
没等萧革和萧胡睹想出新的反驳理由,耶律仁先已经接着说道:“再说了,我乳母儿子的牛车当时并不是停在街道中间的,而是停在路边的。他们停路边的原因是因为一同赶车的二儿子的小孩拉肚子要上茅房,把牛车停在路边等他,他就跑去不远的茅房去了。”
“就这么会功夫,你们两个的儿子骑着马冲过来,撞翻了牛车,撞死了他的亲爹。他从茅厕出来,看见父亲已经横尸街头,哭得死去活来。这些我都问了,也有人证。另外,知府当时也问了四周的人,包括牛车停的位置,旁边的杂货店和小吃铺的掌柜和伙计都证明,当时牛车是靠路边停着的,而不是停在路中间。从地上的擦痕也可以证明牛车是停在路边。”
“另外,牛车运输的渣土翻到在街道边上,这位置也可以证明不是在路中间,知府都已经调查清楚了,现场示意图也画有的,一看便知。”
辽道宗问:“这些证词和现场图呢?”
“在微臣这里。”耶律重元慢吞吞从怀里取出一叠纸,“这是知府派人作的笔录,和画的现场示意图。微臣看了,的确跟耶律仁先所说相同。”
事到如今,耶律重元是皇太叔,必须要做出一副公允的样子。而且这种事情板上钉钉,根本无法颠倒黑白,也没有这个必要,所以他就据实说了。
他将那叠纸放在了皇帝身边的茶几上,辽道宗没有看,对双方道:“证据在这儿,你们想看就过来看吧,如果不想看,朕转交给处理这案件的主审官,你们也可以到他那去看。”
萧革、萧胡睹见耶律重元也这么说,顿时有些气馁。现在两个人都是一个心思,谁来审这个案子,看能否在主审官上做文章。于是便都异口同声的问道:“皇上,案子谁审?”
皇上道:“朕让宰相张孝杰和北院大王耶律乙辛来共同审理这个案子,两位觉得意下如何?”
张孝杰是辽朝传奇般的汉族宰相,他是辽朝科举状元,深得皇上的赏识,所以青云直上,年纪轻轻就当到了宰相。此人八面玲珑,做官倒也公允,没听说有什么劣迹,也跟皇族关系都还不错,没什么偏向。他当主审官双方都没话说。
耶律乙辛跟双方关系也都不错,都觉得他主审对自己有利。因此辽道宗提出这两人来审案子,其实是综合了双方的感受的。所以人选提出来后,双方都没有意见。
辽道宗道:“朕相信,这是一场意外导致的悲剧,没有谁是故意的,不存在故意杀人的事。大家要相互体谅。你们几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还要仰仗你们共同辅佐朕保江山呢,切不可因为意外之事伤了和气,希望你们能够体谅朕的一番心意。”
三人都起身躬身施礼答应。
辽道宗回头望向耶律重元道:“这次案子审理,皇太叔你就不参加了,毕竟你儿子跟萧革和萧胡睹他们俩的孩子义结金兰,让你参与案件审理,可能会被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认为你会偏颇,你到时候比较难做,虽然朕知道你一向以公允著称于世。”
耶律重元忙赔笑说:“皇上英明,我的确不适合参加案子的审理,不过若是处理这件事需要我跑跑腿动动嘴什么的,尽管说,我很愿意做个说客。就像皇帝先前所说的,化干戈为玉帛,尽可能处理好这件事,不要伤了大家的和气。”
萧革却冷哼一声,不阴不阳的说道:“死的是我的儿子,不是别人的,该怎么办得由我来点头。”
萧胡睹也冷声道:“正是,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就过去的。”
耶律仁先原本脸色已经稍稍缓和了,听了这话,便也重重哼了一声,说道:“这案子如果审不平,皇上,我的话可说前头,我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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