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站起身,心头一直在琢磨,现在看来,要救婵娟,没办法跟他们说道理,更不能硬来。要硬碰硬,那就等于鸡蛋碰石头,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给自己惹灾难。必须先想办法留下来,才能寻找机会,说不得只能拍拍他们马屁了。
想到这儿,卓然眼珠转了几转,便有了主意。
他长叹一声,道:“微臣对婵娟一往情深,个人角度当然不愿意她去祭天。但是,听皇上刚才所说,祭天是为天下苍生祈福,为了消除天灾,让百姓能重新过上好日子。为此,皇上、娘娘不惜牺牲自己的亲人祭天,这难道不是情吗?这种情,只怕比儿女私情还要来得伟大崇高,这是天下之情,只有心系百姓的仁义之君才能做得到啊。”
卓然这几句马屁说的情深意切,听得辽道宗眉开眼笑,脸都成了只烂茄子,但是却又马上装出伤感的样子,叹息着,还抬起手臂用袖子在眼角两侧擦了擦,好像在拭泪。
萧观音眼见卓然见风使舵转换策略,不由心头暗自赞叹,心想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才是正确的。只不知道,他后面会做什么样的诗来应他这些话。他这些话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说的,也不只是为了拍马屁才说出来的,肯定有他的用意。
辽道宗摆手道:“朕这番心思也只有爱卿你才能够体会,但愿天底下苍生都能够体会朕的良苦用心。婵娟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无怨无悔,甘愿牺牲一己之身为天下苍生祈福啊。”
卓然点点头,又躬身说道:“所以,陛下和娘娘这种看似无情,实际情深意重的举动,微臣其实是打心底佩服的。又听闻婵娟姑娘是自愿杀身成仁,牺牲小我,换取大我,为天下苍生不惜献身祭天。我相信,她的芳魂会永远留在辽朝广阔大地之上,护卫着天下苍生安居乐业,福泽安康。微臣以此感怀,赋诗一首,以表达微臣心中的赞叹之情,不知可好?”
辽道宗微微一愣,随即喜道:“好啊,好啊,你若能把这事写成一首诗,那还真是了不起。朕一定好好奖赏于你,你写吧。”
萧观音也是面露喜色,频频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便做吧。”
卓然将袍袖一拂,背在身后,低着头,故作沉吟状,开始迈步。跨一步挪一步,再跨一步再挪一步。这叫四方步,戏台上卓然见人这么走过,倒是很有些意思,当下也装模作样踱起了方步。
他一步一停,一直走到第七步便站住了,抬起头来开始吟诵道:
浩荡离愁白日斜,
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春泥更护花。
卓然吟诵的是清朝龚自珍的著名诗篇,用到这里,倒是恰如其分。
辽道宗第一个鼓掌叫好:“这首诗真是绝了,对婵娟来说,她便是落红,朕这个当姨夫的却也不是无情物,只是让她化作春泥,来护卫天下苍生。就像刚才卓爱卿所说的一样。——若没有先前那番解说,陡然听到这首诗,不知背景之人,只怕还一时不能领会其中精华呢,你说是吧?爱妃。”
萧观音也一直细细品味这首诗,半晌才幽幽叹息了一声,说道:“这首诗当真写出了婵娟一片冰心高风亮节。圣上何不将这首诗令人谱曲传唱,让众人都明白婵娟春泥护花之情呢?”
辽道宗不由大喜,连连点头道:“应当如此,咱们宫中的伶官赵唯一,擅长谱曲,便招他来,将这首诗与他,让他谱曲传唱。这事皇后你负责办理。”
萧观音面露喜色,微微欠身答应。
辽道宗心情很好,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捋着胡须瞧着卓然频频点头:“爱卿果然能七步成诗,了不起。这最后两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写出了婵娟和朕的爱民之情,这正是朕想说的话,却苦于笔下无力,写不出这等美妙的诗作来。这是苍天赐予我们的好礼。卓爱卿这诗篇为祭天增添了无限色彩。朕要好好赏赐于你。”
卓然道:“微臣不敢领赏,微臣只是偶作小诗,能得到皇上和娘娘的赏识已经很满足了。当年李白曾经追随帝王身边,区区不才也十分仰慕李太白道骨仙风,若能留在陛下和娘娘身边,那也是微臣的荣幸。”
萧观音微微一笑,说道:“你的意思是不去辽阳为官,而留在上京陪伴皇帝左右对吧?这个无妨,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对吧,陛下?”
辽道宗却摇了摇头道:“这不合适,卓爱卿的官是宋朝皇帝任命的,直接任命他为辽阳判官,朕任命的辽朝官员也是任命到汴梁为官,以示兄弟之盟彼此信任。所以,要是更改他的官职,还必须得到宋朝皇帝下旨才行了,朕是没办法改变的。”
萧观音微笑道:“不是让皇上您更改大宋皇帝的旨意,而是您可以另外赏他一个辽朝的官,不影响宋朝皇帝的任命啊。他依旧是辽阳府的判官,你任命他一个辽朝官,他不就可以在皇帝身边也跟李太白一样,为皇帝填写诗填词了吗?”
辽道宗想了想,一拍手说道:“对呀,我怎么死脑筋,还是皇后想得周到。——好,朕就封你为‘翰林侍诏’,你意下如何?”
辽朝的官员制度基本上是照搬的汉朝的制度,所以汉朝有的官,辽朝差不多也都有,包括这翰林侍诏。卓然一听这话不由心中大喜,这样一来,不影响自己在辽阳为官,还是可以去辽阳,想办法弄到东门的那些悬浮石。而现在又可以留在辽道宗身边,想办法把婵娟救出来。
当下卓然长身一礼说道:“微臣多谢上皇上和皇后娘娘。”
一旁的太子原以为卓然会有什么惊人之举让皇帝能改变主意不再用婵娟来祭天,却没想到卓然变了主意,溜须拍马,还弄了个官做。这变化也太快了点,不觉对卓然有些瞧不起。不过听卓然刚才这首诗,心中倒是的确赞叹。
冷静下来想一想,觉得卓然这也是情非得已,父皇将婵娟拿来祭天,此意已决,绝对不是卓然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卓然如果坚持如此,只怕不仅救不了婵娟,还会自己招来祸害。卓然既然敢于千里迢迢跑到这来,本就是为了婵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这样做肯定是有什么计划。
想到这儿,太子心中释然,微笑拱手,对卓然说道:“恭喜卓大人高升。”
卓然忙对太子拱手道:“多谢太子。”
辽道宗对太子说道:“你带着卓爱卿下去,安排一处帐篷。并跟特使萨满商量,带卓爱卿去见婵一面。”
太子躬身答应,带着卓然出来,到了外面。
走出很远,太子回头瞧瞧没有人跟着,这才低声对卓然说道:“你不会忘了你先前说的话吧?”
卓然对他笑了笑说:“太子绝顶聪明之人,为何还要多此一问呢?”
太子点点头说:“那就好,若能救出婵娟,我便是死了也心甘了。”
卓然很认真地瞧着他,心想,你跟婵娟是亲表兄妹,在婚姻法上,这叫三代以内旁系血亲,那是不能结婚的。如果结了婚,所生子女,有很大的几率会是身有残疾,从遗传角度也绝对不适合。
不过,这番话没法跟他说,因为姑表亲代代亲砸了骨头还连着筋,这种观念在古人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在没有现代医学知识做铺垫的情况下,没办法把这说清楚。
所以卓然义正词严道:“我一定会把婵娟救出来的,放心吧,希望到时候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会的,只要我力所能及。但是,你所用的手段不能太极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明白,放心吧,我刚刚成为你父皇的翰林侍诏。这可是个不小的官,我屁股还没坐热呢,不会这么早就把这把交椅给砸了的。”
太子笑了笑,把负责军队大帐安置的官员叫来,让他在自己的大帐篷外安置一点大帐,作为卓然的住处。
帐篷很快搭建好了,不是行军帐篷,而是类似于蒙古包的帐篷,四周是木板之类的围起来,只有头顶的帐篷顶可资利用。
石榴花和美人鱼被送到了帐篷中与卓然相见。
两人已经从护送她们来的太监嘴里知道卓然升了官,都是又惊又喜又是不解,眼见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后,低声问卓然:“你怎么到这里来当官来了?”
卓然笑道:“我本来就是在这来当官的呀。”
“我不是这意思,哎呀,你知道我指的什么。”
卓然笑道:“先把根基扎牢,才好做别的事吧。”
两人顿时大悟,连连点头。石榴花说道:“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卓然说道:“皇上已经答应让我去见婵娟姑娘,先见见她,把情况摸清楚,再做下一步打算。”
过不多久,传旨太监来到卓然帐篷,告诉卓然说,皇上有旨,让卓然在傍晚时分随传旨太监一起去见婵娟,以一顿饭为限,到期必须离开。
卓然谢过,传旨太监退走之后,他摸着下巴,在帐篷里绕着圈,石榴花和美人鱼也不敢打扰他,等着他想出办法来。卓然其实没有什么办法可想的,因为他现在还不清楚祭天是个什么样的程序,他必须尽可能了解这些。而现在距离去看婵娟,还有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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