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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是灿华服装批发市场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各个方向的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大货车小货车横七竖八停得满街都是小贩们司机们互相指着鼻子大骂空气中弥漫着劣质布料与皮具的熏人气味还有臭汗的酸味与最不堪入耳的脏话。
市场对面的住宅小区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般的小区此时正是老人锻炼、主妇们出门买菜的时候但咏春小区进进出出的是快递公司的货车——淘宝店主们正在将前一天晚上接到的订单发向国各地。
重案组刑警们没开警车花崇深知这条街上午的混乱程度让柳至秦隔了一条街就停好车大家下车步行和小贩们一起“赶集”。
众人兵分两路曲值带人去批发市场调取监控花崇和柳至秦来到仇罕家茶馆所在的咏春小区。
茶馆上午通常不会开门营业无所事事的人们就算再闲也不会起个大早“兢兢业业”地去茶馆打牌。花崇站在位于2单元一楼的茶馆门口看了看让一同前来的仇罕开门。
仇罕显然十分紧张拿在手里的钥匙掉了两次花了一分钟才打开左右两个房间的铁门。
花崇走进右边的房间。
照仇罕的说法王湘美失踪之前正是在这间屋子里看小人书。
房间内部未经装修地板都是原始的水泥地三室一厅摆满了麻将桌和扑克桌。花崇看了一圈抬头望着顶角的摄像头问:“这就是那个坏掉的摄像头?”
仇罕冒出冷汗“是就是这个。我这几天就去买新的很快就换!”
花崇并不需要他的保证重案组没闲工夫管一个三教九流集中的茶馆装不装摄像头。
“王湘美当时待在哪个房间?”柳至秦问。
仇罕指着最里边的一间“那里。那间最安静。”
用“安静”来形容茶馆里的某个房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茶馆这种地方向来是与“安静”无缘的。
花崇冷笑走到门边。
那是一间很小的房间窗边放着一个简易小桌上面放着几本漫画。旁边放着一张麻将桌还有一张长方形的茶几。可以想象很多时候王湘美就是在鼎沸的搓麻将声、“放炮”之后的骂娘声中写作业、看漫画。
柳至秦走去走廊观察了一会儿茶馆周围的环境待花崇从屋里出来后说:“王湘美如果被人带着离开必然只能从茶馆的大门出去几个窗户部被防盗网封死不存在其他的路。”
“嗯。”花崇指了指不远处的物管室“先去看看监控。”
这几日“茶馆老板的继女不见了”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咏春小区。当物管的最怕摊上这样的事一见警察来办案几个在岗的保安立即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王湘美走丢时不是自己值班云云。
花崇懒得和他们扯直接调了监控记录。
出乎他与柳至秦的意料小区西门的一个摄像头拍到了王湘美但她是一个人走出小区周围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人物。
画面里的王湘美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蓝色运动服脚上是一双不太精致的凉拖鞋背上背着掉色的白雪公主书包手里拿着一袋薯片。
“她换了衣服。”柳至秦突然说:“遇害的时候她穿的是一条红白色的连衣裙脚上还有在小姑娘群体中流行的‘堆堆袜’穿这种袜子时不可能穿着凉拖鞋。”
花崇立即让人去查西门外的公共监控转身问仇罕:“我的同事给你们看过尸检之前的照片王湘美被换了衣服的事你们刚才怎么不说?”
“我我……”仇罕急得直皱眉“我真的没有注意到。湘美被人害了佳妹伤心得险些晕过去我哪里注意得到她换没换衣服啊!”
这并非说不过去但花崇仍然觉得蹊跷立即从手机里调出照片递到仇罕面前“那你现在仔细看看这件连衣裙是王湘美的衣服吗?”
仇罕本能地别开眼似乎害怕再次看到尸体照但手机就在眼前他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几秒后他斜着眼痛苦万分地瞄了几下小声说:“你你们还是去问问佳妹吧这条裙子不是我给她买的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其他的衣服。”
继父不应与继女过于亲密这没错但仇罕的反应实在是与王佳妹形容的相差甚远。
花崇叹了口气打电话让留在市局的同事把王佳妹送来协助调查。
半小时后相关人员聚集在仇罕家所在的小区外。
这个小区叫丰收小区与咏春小区隔得不远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里面的楼房都建好十来年了看上去半新不旧。
王佳妹一看防空洞里的现场照就哭得肝肠寸断一个劲地说:“这不是湘美的衣服湘美没有这样的衣服!”
经过几个小时仇罕对王佳妹已经不像半夜在问询室里那样关怀备至了。花崇注意到他烦躁地与王佳妹拉开了几步距离眼中甚至浮出些许厌烦。
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对一些男人来说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招人厌恶的物种——甭管她长得有多漂亮。
一进入家门王佳妹就直奔王湘美的房间。花崇担心她在里面乱翻一气连忙跟了进去。
王佳妹一边哭一边拿出王湘美生前常穿的衣服喃喃低语道:“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女儿啊换衣服是什么意思啊?”
花崇拿起几件摆在床上的衣服摸了摸布料回头与柳至秦对视了一眼。
很明显这些衣服材质低端做工拙劣有的已经被洗到褪色。
如果还是崭新的那么布料上一定少不了劣质布料的刺鼻气味。
“这些衣服都是你在批发市场上给王湘美买的?”柳至秦问。
王佳妹点头“我不做童装生意湘美的衣服我一直在认识的店主那儿拿货。”
“没什么裙子?”花崇将衣服放回去瞥见仇罕正在向卧室里张望。
“裙子最贵。”王佳妹说:“即便是熟人也打不了折。”
“所以这些衣服都是打过折的?”
王佳妹没觉得哪里不对“嗯小孩子也不用穿太好。湘美没有跟我要过裙子她应该不太喜欢穿裙子。”
花崇没有反驳视线在屋里一扫看到贴在墙上的一张蜡笔画。
那画一看就是王湘美画的女人是王佳妹女孩是她自己。
画里的她穿着红色的公主裙头上带着闪闪发亮的皇冠发箍。
谁说王湘美不喜欢裙子?
9岁的小姑娘哪个不想拥有一条公主裙?
这时曲值打来电话说在灿华服装批发市场近期的监控里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这案子古怪的地方不少。”离开丰收小区时已是中午花崇坐在车里吃柳至秦买回来的锅盔“强取器官的案子我以前接触过凶手绝不会是一个人他们得是一个分工明确的团伙。但王湘美这案子查到现在我老觉得是一个人做的。就比如抛尸那里只要有两个人他们就可以合力将王湘美抛得更远。那个防空洞很深很黑如果尽可能地抛远哪怕有人走进洞里都不一定会发现尸体。没有理由多人作案却让一个人冒险处理尸体吧?再有作案的人越多留下线索的可能性就越高但王湘美周围几乎没有线索。如果非要揪出一个可疑的人那就只有仇罕但仇罕和器官交易有什么关系?他把自己的继女卖给取器官的人?”
“不至于。”柳至秦摇头“他很懦弱从某种程度上讲称得上虚伪。他装作对王湘美很好其实内心对王湘美漠不关心;他对王佳妹的喜爱也是装的王佳妹看得很透知道他看中自己一是以为她年轻漂亮二是因为她能给他生孩子。不过王佳妹图的也不是他的人他们算是扯平凑合着过日子而已。”
“父母凑合着过日子受苦的永远是孩子。”花崇笑了两声将装锅盔的油纸袋捏成一团丢进垃圾口袋里“王佳妹就是太能凑合才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很想要一条裙子。”
“王湘美独自离开小区是想干什么?”柳至秦思索着“公共监控只拍到她走进咏春小区旁边的一条小巷她等于是在那里消失的。是有人在那里等她还是她又自己走去了哪里而摄像头没有拍到?”
“如果她跟着人走了这个人说不定正是用那条红白色的裙子引诱她。”花崇说。
柳至秦赞同“9岁的女孩已经无法用糖果引诱了但是如果是很想要的漂亮裙子……”
“但这也是一个疑点。”花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凶手用裙子引诱王湘美王湘美上钩之后裙子就没有作用了。凶手为什么还给她穿上?将她杀害之后也不给她脱下?这裙子不是王湘美的‘他’就不担心被王湘美的家人认出从而成为一条线索?”
“摘取器官的手术进行之前接受手术的人应当褪去碍事的衣物。”柳至秦道:“这条裙子不可能是王湘美活着时就穿在身上的。”
“这更加奇怪。”花崇蹙眉“我不认为盗取别人器官的凶手们会‘好心’到给受害人换上心爱的裙子。手术失败人死了器官没拿下来他们应当陷入一段时间的手忙脚乱谁有空给王湘美穿裙子?”
“而等他们脱离手忙脚乱的状态王湘美的尸体已经渐渐变得僵硬。”柳至秦会意“在尸僵进行时旁人很难给尸体穿衣脱衣。”
花崇右手握成拳头轻轻碰着眉心“凶手的行为太古怪了怎么想都不符合逻辑。”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柳至秦突然说:“那如果凶手不是为了盗取王湘美的器官呢?”
花崇倏地抬起头。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某种误区然后偏得越来越远。”柳至秦拿着一瓶矿泉水右手握着瓶盖却没有直接拧开像是动作被冻住了“尸检和病理检验证明王湘美死于七氟烷严重过量造成的急性肾衰竭。我们之所以认为凶手是为了器官才带走王湘美完是因为七氟烷。那如果凶手不是为了器官呢?”
花崇早就觉得七氟烷的用量不对而所谓的器官交易者行为也很蹊跷但是如果凶手对王湘美使用七氟烷的目的不是摘取器官那会是什么?
“花队我觉得我们必须暂时跳出七氟烷的‘陷阱’。”柳至秦语气郑重地说。
花崇沉默半分钟“但是脱离死因追踪动机绝不是正确的侦查方法。”
柳至秦抿住唇没有说话。
须臾花崇叹了口气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但现在好像也只能走‘歪门邪道’了。”
市局痕检科异常忙碌各种物证需要检验比对痕检员们行色匆匆个个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花崇找到李训让查王湘美身上的红白色连衣裙。
李训错愕:“夜里不是已经查过了吗?那条裙子上没有凶手的dna。”
“和dna没关系去查这条裙子是从哪里买到的。”
李训露出一个“你他妈逗我”的表情“直接问王湘美的家人不就行了?”
“这条裙子是凶手给王湘美穿上的。”花崇说。
李训一愣很快明白过来“我操我现在就去查!”
别的刑警只需做好手头的事但花崇不行所有线索都汇集在他这儿所有事他都得过问很少有休息的时间。
刚去痕检科交待完任务就听见张贸喊:“花队!张丹丹的父母来了!”
他正要应声小臂突然被人碰了碰。
“我和张贸去就行。”柳至秦指了指旁边的电热水壶“水马上开了记得泡茶。”
水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水泡在壶里不断翻滚。花崇转身一看桌上除了水壶还放着两个装有菊花茶的杯子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柳至秦的。
愣神的片刻柳至秦已经快步走去问询室。
“啪”一声响电热水壶自动断电水烧开了。
花崇甩了甩头拿起水壶的把手将滚烫的开水浇进两个杯子里。
浅黄色的花瓣在滚水中舒展空气中多了一股清香。茶的确是好茶陈争送来的东西就没有差的。
不过茶再好以前他也懒得冲泡还被吐槽过“干啃菊花茶”。
细细想来其实是柳至秦来了之后他才渐渐品出陈争所送菊花茶的香。
也是柳至秦来了之后才有人跟上他的思路与他毫无障碍地分析案子。
水还太烫入不了口。他端起两个杯子朝问询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招呼已经回到市局的组员开小会。
医院这一块暂时没有收获照线人们的说法现在医院对麻醉药管理得非常严格已经封死了七氟烷流失的可能。
如此一来凶手能够拿到七氟烷走的必然不是医院这一途径。而黑市交易目前没有线索。
技侦组在洛城大学老校区及周边的监控中找到了陈韵。月30日下午3点27分陈韵与甄勤、李修一同走出洛大东南校门陈韵背着书包正偏头和甄勤说话。10分钟后他们出现在东南校门对面街道的监控中甄勤买了一包烟和李修一人叼着一根。在这之后他们再未出现在监控中。
袁昊说:“陈韵在失踪之前最后接触的人就是甄勤和李修王湘美也是他们发现的。虽然我们当警察的不该歧视混子但事实就是——他俩的嫌疑很大。”
花崇撑着脸颊脑中回放着甄勤说的话。
目前看来这个十一中的混子小头目确实是陈韵失踪一案中嫌疑最大的人。他说陈韵是自己的小妹又说陈广孝夫妇利用陈韵赚钱他的混子兄弟们也证实了他的说法。但这帮人本来就是一体的难说没有集体撒谎。况且30号那天甄勤说离开洛大之后就与陈韵分别第二天才知道陈韵不见了。而摄像头只拍到他、李修与陈韵在一起的画面。
话可以随便编听的人却不能什么都信。
“我觉得应该先把甄勤、李修拘起来。”一名组员道:“我已经去甄勤住的地方打听过了就昭蚌街一个挺破旧的小区住在里面的人说不清甄勤30号下午到晚上有没有回家。他没有父母家里只有一个爷爷。老头子精神有些问题当不了证人。”
“但如果甄勤他们和陈韵的失踪有关她被带到哪里去了呢?”另一名组员说:“如果她已经遇害尸体倒是好处理但如果还没有她被关在哪里?”
“所以要先把人拘起来审啊。”
“他闹着要去找陈韵脾气大得很我看他是真急不像装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花崇一边听一边闭眼揉太阳穴。
甄勤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这种人最容易被当成凶手。但事实上在不少案子里这样的人都被真凶用作了挡箭牌。
甄勤对陈韵的父母非常不满甚至骂陈广孝是人渣他说的那些事是真是假?
说起父母寻常人想到的都是“慈爱”民间甚至有一句话叫——谁都可能害你只有父母会心意待你。
这无疑是人们对于亲情的美好想象。
而身为重案刑警花崇这些年处理过的亲情犯罪不少有儿女杀父母也不乏父母害儿女。像甄勤说的陈广孝夫妇用女儿赚钱实在是太常见的事。
归根到底家人之间也少不了相互利用。
让他愤怒的是陈韵还那么小。
曲值问:“花队拘还是不拘?”
花崇呼出一口气“先留着吧其余几人也都留着但审讯时注意方法他们几个还不到1岁。”
散会后不久柳至秦和张贸回来了。
“怎么样?”花崇问。
“感觉没什么共通的地方。”张贸苦恼地说:“除了失踪的都是女孩儿。”
花崇看着柳至秦。
柳至秦喝了口茶“我觉得张丹丹可能是离家出走。她和陈韵、王湘美不同她们的失踪都很突然但她在失踪之前和父母吵了一架。”
“什么原因?”
“早恋。”
“才10岁?”
“不然怎么叫早恋。”
花崇扶住额头“那跟她早恋的男孩呢?”
“也失踪了但家人没有报警。”柳至秦无奈“说不定是一起到哪里去了现在分局的同事正在四处寻找他们。”
“没事最好。”花崇想了想让张贸去做别的事问柳至秦:“你有没有发现陈韵和王湘美其实有一些相似之处?”
“她们的父母都在做个体生意她们放学后都没有回家一个是自己不愿意独自待在家中一个是被迫留在店里招呼客人。”柳至秦道:“她们好像都算不上幸福。”
“如果这两个案子的作案人是同一个‘他’的筛选标准难道就是——不能回家的女孩?”花崇说着摇头“我主观上觉得她们之间有联系但这个相似点太没有说服力了。和少女有关的案子绝大部分都是性丨侵、拐卖这次涉及七氟烷已经够不合常理了如果不是为了取得器官我很难想到‘他’到底要干什么。”
“当七氟烷剂量适中作为麻醉药时能救人性命而当它严重过量时就是杀人的毒药。”柳至秦眼神一顿“凶手将它当做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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