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一声，凤白梅将沾了油渍的袖子直接撕下，一边擦着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话。
“苍蝇再小它也是肉，我雁回山拖家带口的不容易，本来靠着江南还能有口饭吃，结果让凤白梅一搅和，把饭碗都给我们掀了，只能把筷子伸到蜀中来捞一捞。”
铁妙妙摇扇冷笑，“既然是凤白梅砸了你们的饭碗，你们找她去啊。”
“凤白梅就是个瘟神，从江南到葬剑山庄，再到珠城，谁招惹上她谁倒霉。”
女将军骂起自己来，也是真情实感毫不留情。
“再说了，就算把她杀了，也不能让我雁回山的人吃饱饭。”
她将衣袖扔进水渠里，看着上好的绸缎衫子被水浸湿，雪白的彼岸花被油水浸染的五颜六色，慢慢往下沉。
她另一只袖口也扯了下来，露出里头雪白的窄袖。
“林大人信不过我不打紧，做生意嘛，讲究先礼后兵。杨大人是问路石，我是打头兵，若还不成的话，就只能请我家教主亲自出马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这是他们盘踞长宁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受到来自外界的威胁。
且这份威胁还不小！
“哈哈哈哈……”林森森先笑起来，“长宁弹丸之地，何德何能让拈花教主亲临？”
他说着话，慢慢地坐起身来，忽的扬手一把揪住跪坐在榻上的丫鬟的头发，往前一推。#@$
那小丫头更是被推的措手不及，一头磕在玉台上，登时头破血流，栽倒在地。
铁妙妙和陌多赵彪三人显然对此见怪不怪，神色都不变一下。
杨素安就坐在林森森左手处，离丫鬟很近，血溅了一身一脸。
那双常年笑弯的眼缓缓地掀起一条缝，脸上的笑容不减，“林大人下次动手提前说一声嘛，溅了人家一身，换衣服很麻烦的！”
林森森排排他的肩膀，“杨老弟，一件衣服而已，怕什么？”%(
他说话时，努力地将双眼翻出来，死盯着在曲水流觞末端的红衣女子。
凤白梅正盯着地上的那个丫鬟—尸体看，小姑娘长得水嫩，也就十七八的模样，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此刻，她的头在地上，鲜血直流；两条手臂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摆在身侧，下半个身子还在玉榻上。
一开始她还抽搐，嘴里咕噜咕噜地冒声。后来身子不动了，声音也没有了。
凤白梅看了会儿，上前将小姑娘抱起来放到旁边。她将身体放平，扯下衣摆为她清理脸上的血迹，整理好衣衫。
“林大人唬人的方式也太老套了吧，我们拈花教现在都不用这一招了。”
“哦？”林森森饶有兴致地问，“本官倒是很想知道，魔教是怎么吓唬人的？”
凤白梅起身，在杨素安旁边坐下。她低眉看着地上的血迹，声音幽幽，“一个高明的领导者，不会喜欢下属因恐惧而忠诚，也不会靠无辜者的性命来消除异声。如果我是你，会直接冲着我来！”
林森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觉得本官在吓唬你？”
“你怀疑我的身份和用心，却又不敢冒着得罪拈花教的风险，又存了一份侥幸心理，若能得到拈花教的支持，长宁才能变成真正的法外之地。”
她说完这话，抬眼看着旁边的杨素安，似笑非笑地道：“若你早说林森森是这幅德行，我也犯不着跑这一趟了。”
杨素安又把眼睛眯了起来，“不好意思。”
凤白梅起身，冲着赵彪一抱拳，“彪哥，多谢招待了。”
她说话要走，刚转身，几个丫鬟上前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们着装统一，妆容都一模一样，晃眼一看几乎是同一人。而其中一个人，此刻躺在地上，温度正在逐渐流失。
凤白梅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人，“你们不怕步她的后尘？”
几个丫头都没回答。
林森森得意地笑道：“他们的命我早买下来了。”
他也站起身来，走到那些丫鬟跟前，抬手掐上其中一人的脖子。
那丫鬟被她掐的面红脖子粗，却只是出于本能地挣扎，根本没怎么用力。
“她们死了，家人能被接到长宁府来，往后余生，衣食无忧。”
看着因为呼吸不畅而五官逐渐扭曲的人，林森森的神情愈发嘚瑟起来。
“我可不是为了吓唬你才杀她的。”他松了手，用脚一踹地上的死尸，“人命在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高兴了，生气了，郁闷了，杀一两个人助兴泄愤……”
他说话时，一直在看着凤白梅，观察她的神情，“在你们魔教眼里，杀人不是家常便饭吗？”
凤白梅满眼冷笑，“魔教和畜牲，还是有区别的。”
“哈哈哈……”林森森又大笑起来，他的唇又肥又厚，笑起来露出满口黄牙。
他抬手在凤白梅肩上拍了拍，“和你开个玩笑，什么蛇来着？”
凤白梅后退避开他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感觉说他是个畜牲，都侮辱了畜牲两个字。
杨素安笑眯眯地提醒道：“巳蛇，拈花教十二峰主之一，主管财政。”
“巳蛇姑娘，咱们坐下再聊聊。”
凤白梅问：“林大人打算把豺狼虎豹给我吗？”
林森森自去坐下，等着凤白梅在杨素安旁边坐下，他才问：“我想知道巳蛇姑娘如何让赌场利润翻三倍。”
“信息。”
凤白梅将身子往后靠，懒洋洋地道：“金银钱财能被下注，可这世上最宝贵的，却是消息。林大人身在这个位置，对官场上的消息一定了若指掌，为何不把它们变成财富呢？”
“你的意思本官明白。”林森森道，“可消息是本官的，地盘是本官的，人也可以是本官的。”
凤白梅道：“光靠朝廷的消息，不足以打响招牌，你想要吃这碗饭，就得保证自己的消息来源可靠、充足。现今大夏，虽说朝廷一统，可江湖仍有江湖上的那一套，唯有两相结合，才能翻手云雨。”
林森森没有立时应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凤白梅。
长宁之于大夏，就等同拈花教之于江湖，同在人人喊打的范畴。拈花教足够强大，所以江湖上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只能嘴上喊一喊；而长宁也是因为背靠廉亲王，才能成为法外之地。
同样性质的两个法外之地联起手来，长宁会变成什么样呢？
光是想一想，林森森的眼中已经泛起了向往的精光。但在这份向往中，他又不得不谨慎。
他在长宁能够称王称霸，可在洛阳，他也是他人王座下的一条狗。
“你的提议我会考虑。”林森森站起身道，“阿彪，这几日好生款待巳蛇姑娘，让她领略领略我们长宁仙境。”
赵彪起身应话。
见林森森要走，铁妙妙忙也跟着起身，追问道：“林大人，你不会真的把豺狼虎豹交给一个外人吧？”
陌多也跟着站起身，一时着急，话都说不出口。
林森森正转身，闻言半回头看了看二人，“你们在教本官做事？”
他脸上的情绪不大清楚，但声音凉凉的，令人不寒而栗。
铁妙妙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
林森森便不再多说什么，“杨老弟，咱们接着听戏去。”
杨素安起身跟上。
凤白梅忙道：“老杨，教主让我有话问你。”
杨素安抄着双手，回身笑眯眯地问她：“什么话？”
凤白梅冷笑，“林大人既不肯信我，我也不敢信他，咱们找个地方，单独聊。”
杨素安便问林森森，“林大人，我可以去吗？”
林森森看看那张笑眯眯的脸，再看看凤白梅，“既然是贵教的私事，本官岂敢阻拦？”
说完，他又叮嘱赵彪，“阿彪，你可得好好保护杨大人和巳蛇姑娘，天堂和地狱，只在一线之隔。”
赵彪再次应声。
林森森一走，铁妙妙立刻发作，“这老王八，自己人不信，反而相信一个外来的小丫头片子！”
陌多也气急败坏地道，“达布鸟，撒了她！”
凤白梅闻言还未怎么着，赵彪冷笑着扫视二人，“我豺狼虎豹的人，你们敢动一个试试？”
铁妙妙和陌多显然没将他放在眼里，看都不看一下，只盯着凤白梅看。
“小丫头，就算你真的是拈花教的人，长宁可不是雁回山，魔教主本事再大，也不能起死回生。走在路上当心点，别被石子绊倒了。”
撂下这句威胁的话，她也离去了。
陌多想要说什么，凤白梅先开了口，“行了你就别说了，说了我也听不懂，要滚赶紧滚。”
“梨……梨……”陌多你了半天，越是气愤，就越是说不出话来，最终拂袖而去。
屋子里，只剩下杨素安和赵彪，凤白梅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碧玉台上，曲水缓缓流淌，冒着冷气的碎冰上瓜果新鲜；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鲜血味道。
默坐许久，凤白梅才起身，“被熏了这会子，头晕眼乏的，咱们找个真正的人间仙境，聊个一盏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