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对李邈有所怀疑,凤白梅也没再追问。叶开颜杀不杀柳之昂她懒得管,但柳三刀要是出事,难保柳家的人不会把账算到不相干的人的头上。
毕竟,叶开颜是她和寒铁衣抓的。
“叶开颜,此次本王带来的人都是廉亲王府的亲卫,你在王府待了整整十年,应该知道他们的行事作风,今日哪怕你手上捏着的是本王的性命,也断断走不出这提刑司。若你肯放了柳公子,本王还能保你一个全尸。”
叶开颜冷笑道:“什么时候廉亲王要杀人灭口也如此拐弯抹角了?只要柳之昂一死,我叶开颜就是立马抹了脖子又何妨?”
李邈甚是不解,“王叔让本王前来,就是生怕你冲动铸成大错,想要保你一命。”
叶开颜玩味地看着年轻的君王,嗤笑着道:“小子,别再惺惺作态了,那封手书不是你交给我的吗?”
“王叔的手书只是让你坦白谋害方祸的罪行!”李邈惊讶道,“何曾让你杀人了?”
“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糊涂,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柳之昂若来了,老头子不伤一人无辜;可若是他不来,这宪司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
叶开颜的话还未说完,破风声响,一抹漆黑的影自门外射入,正好落在赤练鞭上。叶开颜反应也极快,不见他手上如何动作,血红的鞭子犹如毒蛇吐信一般吞吐着从柳三刀脖子上滑落,缠住那抹黑影往旁边一带。
那黑影稳稳当当地钉在了顶梁柱上,却是一柄无刃之剑,剑身在西斜的余辉中泛着粼粼波光。
“不语无锋!”叶开颜死死地盯着那柄剑,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本该在他身后的柳三刀不知何时已经被凤白梅拽到了一旁,被她护在身后。
紫衣男人背着漫天的霞光,信步入了大堂,将不语剑拔在手中。他一身简便的短打,发束小冠,面有短须,眸光清淡如水。
“想不到昔日名震江湖的第一剑,竟也成了朝廷的走狗,难怪这些年江湖上没有你丝毫的消息!”叶开颜调侃的话说的轻松闲适,但执鞭的手却不自主地紧了紧,充满戒备的站姿也泄露了他的紧张。
天下第一剑向来少言寡语,但不代表他不善言辞,当即不动声色地道:“蜀中双盗都能做他人看门狗,墨某为何不能在屋檐下乘凉?”#@$
叶开颜显然没有料到,这位不语剑主长的一副君子相,说起话来却如此噎人,只讪讪地一笑,“你是铁了心要管这档子事了?”
墨冰扬了扬手中不语剑,表明了态度。
叶开颜脸上的笑容便挂不住了。
凤白梅反应再灵活,没有了凤麟剑,她的战斗力便大打折扣。王府的亲卫虽多,但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是走是留全在他说了算。
可如今加入一个天下第一剑,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那可是十九年前就能与武林诸侠大战七天七夜,拿走不语剑的人,江湖上关于他的事迹流传虽少,但并不妨碍他第一剑的名声。
思绪急转,叶开颜的目光在堂中四下扫视,最后落在李邈身上。这满屋子的人,身份够重且容易挟制的,就只有这位醇郡王。
墨冰随着他的视线侧头看了李邈一眼,笑了笑,“你觉得,你能在我的剑下抓到人质?别动歪心思了,既然都是江湖中人,你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若能赢我,我便放你走。”
叶开颜明显心动,却又不信,“你都已经为朝廷办事了,还是那个不语君子吗?”
墨冰云淡风轻地一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叶开颜没有。
他有自知之明,与天下第一剑打个平手没问题,甚至要赢他也没问题,但现场还有一个凤白梅在。
镇魂主帅不择手段的名声在外,无法用江湖规矩去制约她。一旦她参入战斗,二对一,他必败无疑。
“既然是生死决斗,凤白梅要退出去。”
墨冰道:“损坏了衙门的东西需要赔偿,咱们换个地方打。”
叶开颜无语。
凤白梅在旁也是一乐,随口道:“离了衙署,他要逃走了怎么办?”
因为墨冰到来坏了计划,叶开颜心情正烦着,就被凤白梅一激,怒火瞬间便压不住,“黄毛丫头休要口出胡言,老夫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凤白梅眼下占了上风,神态怡然地道:“若是从前的蜀中侠盗,自是一诺千金的梁上君子,可如今的叶开颜,不过是他人门前拴着的一条狗,犬吠两声,焉能当真?”
她这话半分情面没留,叶开颜气的拽着鞭子朝她冲了一步,但仅一步便停了下来,只看着她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你用不着激将老夫,今日我就算葬身不语剑下,也不是憾事。倒是你凤白梅,希望老天爷保佑你今日过后,不会抱憾终身。”
凤白梅听话听音,闲适的神态一收,厉色问道:“你什么意思?”
叶开颜却只看着她笑了笑,便执鞭往外走,“我知道一处开阔地,就不知你敢不敢来!”
墨冰不动声色地跟上。
李邈随后跟出,朗声道:“所有人跟上去,见机行事,绝不能让……”话未说完,见到院中一身青衫的人,脸色下意识地一沉,“你怎么来了?”
寒铁衣冷着一张脸,“郡王爷都能来,本阁为何来不得?”
李邈上前一步,凑到寒铁衣耳边,压着音道:“你想把我赶出洛阳,没那么容易!”
寒铁衣是不希望李邈一直待在洛阳,但也没想过赶他走,“事是王爷自己犯的,让王爷回仰天的旨意是皇上下的,怎就是我赶的你?”
李邈心里惦记着叶开颜的事,懒得与他费口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凤白梅抱着刀站在门口看了会儿,信步而出,看着李邈远去的身影,意味深长地感慨,“叔侄两个感情真好,亲卫队说给就给。”
寒铁衣紧紧拽着手中凤翣,咬牙切齿地道:“我有预感,这小子要作大死!”
“如果醇郡王真的站到王府那边……”凤白梅话说一半,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
寒铁衣如何不明白她的未尽之言,“皇上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凤白梅便不再多说,“去洛阳府看看吧。”
洛阳府的监牢只关押寻常犯人,都是木制的牢房,叶开颜与王晓东关押牢中,寒铁衣派了十名天机阁弟子前往看押。
如今加上王晓东,十一具尸体在洛阳府后院排成一排,杨标新背着手在旁踱了好几圈,旁边差役皆垂头丧气。
王晓东牵扯到三年前的案子,天机阁弟子也不是洛阳府尹能擅自处置的。而凶手在官衙内公然杀人飘然而去,偌大一个洛阳府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脚步声响,杨标新循声望去,见寒二公子与凤家将军并肩而来,忙疾步上前询问:“怎么样?叶开颜抓到了吗?”
“他跑不了。”寒铁衣目光扫见地上尸体,眸中露出不忍来,别开眼去方继续说,“我天机阁弟子的尸体,要带回去自行处理。”
“这是自然。”杨标新点头。
寒铁衣深吸一口气,“十三。”
白衣蒙面的男子悄然现身,身后两列弟子相继出现,白衣胜雪。
“带走。”
随着天机阁主一声令下,十具尸体被悄然无声地抬走,只剩下孤零零一个王晓东。
“敢问,这王晓东……”杨标新欲言又止,“该如何处置?”
凤白梅退后一步,揖礼道:“王晓东一死,三年前的案子便不了了之,他的尸体也没用了,杨大人可否将他交给我?”
三年前的案子,本就是凤白梅在暗中引导的,加上王晓东家人俱亡,留下也只能送往义庄草草填埋,有人收敛自然是好的。
“既然凤小姐肯费这个心思,也算是对死者的安慰。”
凤白梅道:“多谢大人,还有顾斐尸首我也要。”
王晓东事涉三年前权晟奸杀案,顾斐更与柳如海有关,临终又说出那样一番话,两个都是麻烦。如今凤白梅能把这两桩麻烦事接过去,他自没有不应的道理。
可看着女子消瘦身形,他忍不住提醒道:“逝者已矣,关于他们的事也该随着他们的死烟消云散。凤小姐与寒二公子婚期将近,不若将尸首暂放洛阳府,待二位良缘成就后,再行处置。”
凤白梅还未开口,寒铁衣先道:“婚期尚有数日,死者为大,早些入土为安也好。”
凤白梅看他一眼,没再多说。
既然人家二人都没觉得什么,杨标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令人将两具尸体装敛了。
二人将出衙门,忽听一声尖锐声响,一朵青蓝的烟火炸开在脉脉黄昏中。
寒铁衣正在下阶,抬眼看见烟花,一脚踩空,往前扑了过去。
凤白梅走在前头,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朝烟花方向看了一眼,知道那是天机阁的信号,但不知是何意,“出事了吗?”
寒铁衣担忧地看着她,“是凤夫人。”
他话音刚落,扶着他的人已经奔着烟火升起的方向飞奔而去。
寒铁衣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