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三刀不说话,凤臻冷冷一笑,“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逃脱罪责,实话告诉你,天机阁早就发现你投毒,只是一直隐忍不发,等着抓你个现形!”
柳三刀仍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声不吭。
凤臻继续道:“用糖葫芦来下毒,你也太小瞧本公子了!”
金小宝拿白眼瞧他,“不是墨叔叔发现的早,你早被毒死了!”
凤小公子被人拆台,脸上明显地挂不住,拉着金小宝悄声说:“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致对外的吗?”
金小宝道:“那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咳……”小公子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随后朝凤临川使眼色。
自打被凤白梅点拨又赐了名后,凤临川便收心敛性,事事为将来做考量。他本不同意将柳三刀送官,奈何凤臻执意如此,加上墨副阁主亦说让他来锻炼锻炼也好,这才跟着一道来,防着出事。
见凤臻眼色,他轻轻一拉金小宝,“公堂之上不要乱发言,小心大人打你板子。”
金小宝这才乖乖闭嘴。
将三个小鬼头的话尽收耳中的杨大人很是无语。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洛阳府,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唯独这样的原告被告是头一遭遇上,尤其是近来洛阳城风云暗涌,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原告凤臻牵扯的凤家自不用说,洛阳城发生的几桩大事都与凤家脱不了干系。
而被告柳三刀所在的柳家,更是为天子执刀刻印的大家,加上柳如海一事,与凤家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若一个不好,两家关系将因他判的这桩案子彻底撕破脸皮。
在洛阳多年,杨标新对凤家小公子略有了解,知道他并非欺市霸道的人。他也知道柳家孙公子出了名的木讷呆滞,连他们自家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想到这里,杨标新试探着道:“经过查验,那糖葫芦里的毒药并不致命,兴许柳公子只是想和凤小公子开个玩笑,不知小公子可愿接受私下和解?”
凤臻双眉紧紧地一蹙,看着洛阳府尹认真地道:“大人能把‘小’字去了吗?”
好一会儿,杨标新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当即改口称:“凤公子。”
凤臻将腰板一挺,更加昂首挺胸地道:“柳如海害我姑姑,柳三刀又想害我,他们柳家必须给凤家一个说法,否则我绝不撤诉!”
杨标新叹口气,看看凤臻,又看看柳三刀,没一个能沟通的!
他索性阖眼装睡,只等着两家来人。
柳家人来的很快。
提刑司离洛阳府也就几步路,柳之昂连官府都没脱便来了。
蓝色的官袍上绣着振翅欲飞的白鹇,头发一丝不苟地藏进了乌纱里,令柳之昂一张四四方方的脸更加有棱有角。
他上了公堂后,先同杨标新见了礼,看看跪在地上的柳三刀,而后冷眼扫向立在旁边的三个小人。
“你说我家三刀要毒害于你,可有人证物证?”
凤臻毕竟是个小孩,装的再气势十足,那也是装的,被柳之昂一盯心里没底。但好在他同寒铁衣混的多了,又得自家姑姑真传,心里怂成狗,表面上仍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
“金小宝和凤临川都是证人!证据就是那串糖葫芦,已经呈给大人检验过了。”
柳之昂双手一负,目光缓缓地打量过金小宝和凤临川,冷冷一笑。
“金小宝,一个七八岁的孤儿,从小被养在天机阁,两颗糖就能左右其言辞的人,她的证词能采用吗?”
金小宝幼年经历灾害,又在天机阁长大,比寻常孩子要成熟些。但她毕竟是个八岁的孩子,本该在父母膝头撒娇打滚的年纪,能不吵着闹着要父母,已经用了她所有的忍耐力。
她时常安慰自己,有墨叔叔在,她就不是孤儿。可每次出门,看到别的小孩都有父母陪着,她心里也会失落,也会难受。
听到‘孤儿’两个字,她的眼圈立刻红了,恶狠狠地盯着柳之昂,“孤儿怎么了?失去父母是我想的吗?我爹爹和娘亲都很爱我,他们拼了性命才让我活下来的!柳三刀有父有母,可他不也还干出投毒杀人的事?”
柳之昂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竟引来小孩子如此大的反应,有些愕然地看着小女孩。
凤臻上前一步将金小宝挡在身后,亦是怒不可遏地盯着柳之昂,“堂堂朝廷五品大员,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我只是就事论事。”柳之昂很快恢复镇定,“再说另一个证人,是你凤公子的书童,连收买都不用。他们两人的证词,可以作数吗?”
杨标新当了这么多年的洛阳府尹,当然知道仅凭凤临川和金小宝的证词,无法给柳三刀定罪。但事情发生在天机阁外,天机阁的人不会毫不知情,真要闹大了,把天机阁牵扯进来,到那时柳三刀投毒杀人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此案还有证人,只是不方便传唤。”杨标新道,“何况,被告自上堂来,一句反驳自辩都没有。”
“三刀性子怕生,陡然被带到堂上,心里害怕在所难免。”柳之昂道,“杨大人应该仔细检查过所谓的证物,里头不过是些寻常的药粉,任何人都能买到,焉知不是三刀也被有心之人利用,买了旁人下了药的糖葫芦?”
凤臻再怎么聪明,也斗不过柳之昂,被他牵着鼻子走,“那他为何把糖葫芦扔到我天机阁的院子里?”
柳之昂不在意地一笑,“也许我家三刀只是想和凤公子交个朋友,却又不知怎么表达,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让凤公子误会了。”
凤臻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柳之昂在强词夺理,却又寻不出话来反驳他。闷想了半晌,方咬了咬唇,道:“你等着,我让师父来!”
他拉着金小宝还未出公堂大门,迎面便见自家姑姑负手阔步而来,一身束腰束袖的红衣,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额前两缕长发被风撩拨着将一双剑眉的末梢遮掩。
“姑姑!”凤臻一下子来了底气,说话也硬气起来,“你来的正好,我被人欺负了!”
凤白梅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让你不学无术,被欺负也就罢了,还打着凤家的招牌被欺负,整个凤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凤臻委屈地拉拉她的衣袖,“我没有。”
凤白梅不理他,上堂去见了洛阳府尹的礼,而后瞧着柳之昂浅浅笑道:“柳大人穿着官服登堂,是作为提刑副司协同洛阳府查案呢?还是作为被告的家属协助官府查案?”
柳之昂不动声色地道:“这是洛阳府的案子,我自然是作为家属前来协助的。”
凤白梅点了一下头,“这么说,在公堂之上,我可以不称大人官职。只是不知道,是该称柳公子,还是称你郑公子?”
她一语便把柳之昂将住了。
他不仅是柳家上门女婿,还改了姓,这么多年来,还有不少人拿这件事笑话他,但还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当着他的面奚落。
“不过一个代称罢了,凤小姐觉得如何称呼顺口便如何称呼。”柳之昂淡淡一句将此篇翻过,“孩子们不懂事,既然凤小姐来了,今日便把事情说开了,省得日后有什么误会。三刀……”
“没有误会!”凤白梅直接打断柳之昂的话,“阿臻还是个孩子,但柳三刀已经十八,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砍过不少人了。这个年纪的人还说他是孩子,未免有点太侮辱人了。”
柳之昂倒也能找到说的:“众所周知,三刀虽然年长,但他心智不全,如同十一二三的孩童。”
“柳公子这话我可以理解为,柳三刀是个傻子吗?”凤白梅笑的无害,“若他是个傻子,我家阿臻倒是不好和他计较的。”
柳之昂还未开口,一直呆滞着的柳三刀忽的起身看着凤白梅。他依旧是一脸木讷,声音也是一路平铺直叙,“你才是傻子。”
柳之昂忙拉住柳三刀,叮嘱道:“你别说话。”
“柳公子适才说你心智不全,我只能这么理解。”凤白梅笑吟吟地看着柳三刀,“既然你是个正常人,那便可以沟通。我且问你,因柳如海的死,你恨我,想要杀了我,是与不是?”
柳之昂还未来得及阻止,柳三刀已经脱口而出:“是。”
凤白梅继续问:“你杀不了我,所以便想报复我身边的人,是与不是?”
“三刀!”这次,柳之昂沉声一喝,终于将柳三刀呼之欲出的话给拦下了。
“杨大人,凤白梅利用三刀心智不成熟这一点,诱骗他说出不利的话,您不管吗?”柳之昂毕竟是提刑副司,太知道审案问案的那一套流程。他同凤白梅争辩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只要柳三刀不开口,没有新的人证物证,这桩案子便会不了了之。
杨标新怎么不管?可他怎么管?
因原告年方十三,被告又是那样一个无法沟通的性子,他才会通知两府来人,希望将大案化小小案化了。结果这两人一上来直接开呛,半点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既然双方各执一词各不相让,便都拿出证据来。凤公子,你说还有另外的证人,把证人传上堂来吧。既然柳大人说柳小公子可能买了别人下了毒的糖葫芦,就请告知哪一家买的糖葫芦,本官着人去查。”
凤臻兴冲冲地要去叫师父,被凤白梅拉住。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凤家撤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