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叶开颜听着唐是非问的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疯魔一般地长笑起来。他的笑声尖锐刺耳,因为用上了内息,将塔基上的篝火都撩拨的飞舞起来。
他猛然地收了笑声,满眼怨毒地盯着唐是非,“告诉你能有什么用?你也只是个被人抛弃的人,就算得到了唐门的人的同情,你还真把自己当做唐门的一份子了吗?”
唐是非一时间哑然无语。
叶开颜说的没错,他终究也是个孤儿,就算唐门老爷子将他当做唐门的一份子,唐门的其他人呢?
叶家干的是保镖的事,连一个洒扫的丫头就都会些拳脚,上下两百余人却在一夕之间被灭了个干净,得是何等庞大的势力才能做到?
唐门向来不理江湖上的恩怨,会为了他一个收养来的出面为叶家报仇吗?
想想都不可能。
“可就算不能帮你,你若肯说软鞭是你娘的遗物,我也……”
话到这里,唐是非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归根究底,是他的不信任,才会导致叶开颜对他心灰意冷。
“那柄软鞭是从贺骉那里偷来的,难道当年灭叶家满门的人,是水上飘?”他转了话题。
“水上飘霸占都江多年,靠劫掠来往货船谋生;叶家干的是护镖的生意,本就是死对头……可他们擅长的是水战,一上了陆……除非,有帮手。”
叶开颜一甩赤练鞭,将唐是非的话截断。
“将死之人,无需知道这么多。这么多年我一直放着你没管,你却自己找死,就休怪我不念当年的情分了。”
话音落下,他忽的扯掉身上的袍服,露出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来。他将长鞭一甩,熄了塔基上的篝火,拉起兜帽戴上的瞬间,整个人融入了夜色中。
篝火熄灭的瞬间,唐是非纵身跃上丹炉,才刚站定,黑暗中呼啸声响,他一个就坡下驴滚开,起身再看,整个丹炉已经被从中劈开成了两半。
山庙远离闹市,往常还有鸟鸣蛙叫,此刻却静的只听风声穿林。
唐是非调动着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一边询问:“刘家夫妇真是你杀的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他继续问:“你在为权家办事?还是权家背后的人?十年前你去普济寺盗取千眼菩提,和马家剿灭水上飘有关?”
“啪”的一声,黑暗中一抹红光闪过,在唐是非粗壮的小腿上留下一条血口,他当即单腿跪了下去。
叶开颜阴恻恻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左右你都要死了,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唐是非便觉脖子上有一抹凉意,抬手一摸,触手生疼,掌心已经一片鲜血淋漓。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的力气几近抽光,身体逐渐地软倒下去。
正此时,一阵白光划破了天际,将整个就山庙照的亮如白昼。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足以令唐是非看清叶开颜的位置,出于本能地甩了一把勾月袖刀过去。
叶开颜虽然躲开了袖刀,但也松开了缠住唐是非脖子的软鞭,闪身隐入了黑暗中。
紧接着,山庙四周的山上亮起了火把,整个山庙灯火通明。叶开颜再无躲藏的地方,只得与唐是非正面交锋。
一直安静待在庙房里的唐冷凌瞧见火光,双眉一凝,持弩跃上房顶,只见白衣蒙面的男子持剑而立,本是冷静观看战局的双眼看到他时,陡然间升起一股怒火。
白衣男人是十三,他一直受命盯着廉亲王府,看到叶开颜出现便一直跟在他身后,令人在四周埋伏着。因见唐是非明显不是黑暗中的叶开颜的对手,这才令阁中弟子亮起了火把。
他知道唐门小公子在这里,也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盯好叶开颜,可仇人见面,还是忍不住分外眼红。
严格来说,十三和唐冷凌算不上仇人,最多算有点过节,而这点过节还是因为他技不如人,两次在这位唐门小公子手里栽了跟斗。
唐冷凌一看十三的打扮,再看他那恨不能把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但他却毫不在意,只道:“这是我唐门的事,轮不到天机阁来插手。”
十三毫不客气地道:“他们是我天机阁追缴了十年的窃贼。”
“这种话拿出去哄哄三岁小孩吧。”唐冷凌道,“你若敢插手,我就杀了你。”
十三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听了这话,火气更盛,“想打架吗?”
唐冷凌冷笑着瞥着他,“手下败将也只会嘴上叫嚣罢了。”
寒铁衣和凤白梅赶到山庙时,看到唐是非和一个身形飘忽如鬼魅的人酣战着,而唐门小公子和天机阁弟子正手脚并用地缠在一起,你抓我的头发,我扯你的耳朵,像极了小孩子打架。
周围一圈天机阁弟子举着火把,无言地面面相觑。
唐冷凌想要扯下十三的面巾,而十三想要扯下唐冷凌的半块面具,两个人手上不相让,嘴上也没闲着。
“只会暗箭伤人的小人!”十三咬牙切齿。
唐冷凌毫不认输:“只能躲在暗处的阴沟耗子!”
十三威胁道:“你要庆幸有一个好爷爷,否则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唐冷凌冷笑:“你以为不是天机阁,你还能从我手中活下来吗?”
凤白梅看看酣战中的唐、叶二人,再看看十三和唐冷凌,忍不住赞道:“真是精彩。”
寒铁衣头痛地一扶额,怒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他们拉开!”
离他最近的天机阁弟子问:“拉开谁?”
“全部拉开!”
叶开颜的身手再怎么灵巧,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双拳架不住四腿,很快就被制服。
而唐是非自十年前被无济大师所伤,动作本就迟缓了不少,加上被叶开颜抽的遍体鳞伤,制服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倒是十三和唐冷凌,一个是唐家堡少堡主,一个是天机阁主的近卫,相当于是他们的老大。
他们两边都得罪不起,不敢下狠手,可二人四肢交缠的状态,不用点力很难将他们分开。
他们只能呆站在一旁,看看地上打滚的两人,又看看自家阁主,又看看两人,不知所措。
寒铁衣站一旁看了一会儿,自觉没眼看,“让他们打。”随即令人将唐是非叶开颜两个带进屋中。
将叶开颜捆结实安顿好后,寒铁衣便将天机阁弟子打发出去。
庙房虽然布置的精巧,但统共就那么大一点地方,唐是非与叶开颜对桌而坐,凤白梅与寒铁衣只能挪到床上去。
唐是非因为刚才一场恶战,身上不少伤口,正为自己上药。
叶开颜则恶狠狠地瞪着寒铁衣,“怎么,你们天机阁开始插手江湖上的私人恩怨了吗?”
他瘦的皮包骨,瞳仁和衣服都是漆黑的,衬的他皮肤更加惨白。
二公子被他盯得一阵毛骨悚然,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来,“你二人在蜀中偷盗的多为官吏富绅,原本也用不着天机阁出面,可你既然把主意打到了普济寺,就该做好被天机阁追缴的准备。”
他默默地往凤白梅的身边挪了一点,底气更足了,言辞锋利地继续道:“更何况,你还是杀死刘老三和王晓娟的嫌凶。”
“我杀的人很多,你说的这两个我毫无印象。”叶开颜嗤笑着道。
“三年前,权晟奸杀了一名女子,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你主子没告诉你吗?”寒铁衣冷声道,“难道不是你主子让你去杀了那女子的父母吗?一对靠卖馄饨为生的夫妇,在失去了自己女儿后,没等来律法的公道,却等来了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叶开颜想了一想,“有点印象。”他看着寒铁衣,满眼不以为意地笑着,“人是我杀的,你要杀了我替他们报仇吗?”
“报仇?”若说打架斗殴二公子绝对退避三舍,可要耍嘴皮子,能让他认输的没几个。
“你想多了。”他强迫自己看着叶开颜的脸,扯出一副痞赖的模样,“查案问案是官府的事,本阁要抓的只是偷走翡翠菩提的盗贼而已。”
叶开颜瘦的是皮肉,不是脑子。他毫不客气地拆穿寒铁衣的谎言,“十年不见天机阁正儿八经地搜查,如今菩提子都到手了,反而想着要抓人,还不惜捏造出钧天剑被偷的谎言……”
“这不事儿忙忘记了,看到菩提子又想起您来了吗?”寒铁衣随口胡诌。
叶开颜自知同他没什么好说的,将视线转到凤白梅身上。
从叶开颜被制服后,凤白梅便一直看着他,将他所有肢体语言都收入眼底的同时,不放过他脸上任何情绪的波动。
这个瘦到脱相的男人,从被制服后,眼中的杀意便消失了,连同求生的欲望。
如此一个转念,她起身上前,将一粒药丸塞进了叶开颜的嘴里。见叶开颜一脸视死如归的笑,她也笑了。
“放心,这不是什么毒药,只是软骨散罢了,军中用来降服烈马的,只需要一点点,我保证你连拿刀抹脖子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