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梅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冲虬髯汉子抱拳笑道:“小妹任性唐突,还请兄台大义,莫与她计较。”
那汉子看看武冰洋,随后收了势,转身将狼牙棒指向了凤白梅:“我不与她计较,你来和我打。若你能胜我半招,今日这事便算了。”
“小白。”寒铁衣上前一步,拉住凤白梅的胳膊,低声道:“你身上还有伤,莫要被他激了。”
虬髯汉子不屑地看着寒铁衣:“若不然,这位公子代她来战?看你油头粉面、胳膊没二两肉,还没断奶吧。”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皆大笑起来。
寒二公子何许人也?在家被老爹怼、天机阁被墨冰怼、满朝文武提起他少有好话,就连个小娃娃都能拿他开涮,导致他将一张脸皮练的比城墙厚,嘴皮比千里马还利索。
当即便道:“现今太平盛世,打打杀杀多不好,惊动了官府,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的嘴,好像开过光一样,话音刚落下,便听到那厢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人大喝:“谁在这里聚众斗殴?”
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将四个当事人亮在两队佩刀侍卫面前。
这些年,官府对江湖的约束加大,武林中人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江湖事江湖了,绝不与官府有所牵扯。
那虬髯大汉见势不对,不等侍卫靠近,一闪身便钻入人群中,几个纵跃便消失不见了。
武冰洋才经了一战,正拄着膝盖喘气,根本没力跑。而寒铁衣本就四肢不勤,又瘸了一条腿,凤白梅带着他也跑不动,三个人便只能等在原地,被侍卫包围,十八把片刀明晃晃地指着他们。
“小大人,就是他们!”熟悉老年音从包围圈外传来,两个侍卫往两边一让,中间走出一只花蝴蝶……不,是一个穿的像花蝴蝶的人来。
那人长得高高瘦瘦,看着也就十七八的样子,但已很有一番纨绔的派头,穿着一身花草乱蹿的衣衫,头上戴着同色四方帽。一手握着羊脂玉的鼻烟壶,正举在鼻下嗅着,另一只手拎了个鸟笼,里头养了一只金丝雀。
而在他身旁,跟了个粗布衣衫的精瘦老人,正是茶棚的掌柜。
“就是你们打架斗殴呀?”那小大人挺着胸抬着头,睁着一只眼看几人,面上露出不耐烦,拿捏着腔调道:“按照我国律法,在闹市聚众斗殴者,拘留十五日。在我小大人的地盘上闹事,惩罚加倍。”捏着鼻烟壶的手一挥:“来人,拿下。”
寒铁衣忙上前来,赔着笑脸说:“这位大人,闹事的可不是我们,是那人先惹事儿的。这位老掌柜可都看在眼里呀!”
小大人微微偏头,觑着旁边的老掌柜。
那老掌柜的佝偻着身子,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想着店中损失颇大,那虬髯汉子已经逃不见了,自己找谁说理去?唯有抓住眼下这三人,让他们赔偿了了事,反正看他们的样子,也是极豪富的,不在乎那点银子。
如此一番思量后,他便同那小大人说:“回大人,小老儿亲眼看见,是那位姑娘先挑事,这周围的东西也都是她砸的。”他指着武冰洋:“不过,年轻人嘛,总是心浮气躁,若她肯赔偿咱们的损失,此事也就算了。”
周围那些被砸了的摊贩,和他是一样的心思,听这么一说,纷纷附和,要凤白梅等人赔偿损失。
武冰洋气的将入云锏又提了起来,啐了一口道:“一群颠倒是非的小人。”她走到凤白梅身边,叮嘱道:“一个子儿也不许给,这群杂碎姑奶奶还没放在眼里!”
寒铁衣道:“我的姑奶奶,你还嫌事情不够大吗?殴打官差可是要挨板子的!”
武冰洋瞪着他:“如果不是你多事,那人也不会找上我们。”
寒铁衣举手投降:“好,我的错,银子我来出。”他说着话,又赔上更加灿烂的笑脸,同那小大人道:“这位官爷,你看如此可好?损坏的东西,在下双倍赔偿。”
“本官用得着你们来教我办事吗?”那小大人声音本就尖细,微微向上一扬,加上那拿腔作调的派头,更像去了势的太监:“给我统统拿下,扔进大牢里关……”他看到提锏朝他走来的武冰洋,指着他尖声道:“怎么,你还想殴打官差不成?”
“冰洋。”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凤白梅淡淡唤了一声。
武冰洋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停下来。
那小大人清了清嗓子,冷哼一声,不屑地道:“统统拿下。”随后转身,念叨着:“这些武林败类,一个个仗着自己习过两天武,便不把朝廷律令放在眼里。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只要有我小何大人在,这江南城就不是法外之地,任凭何门何派来了这里,都得给本官夹着尾巴做人!”
在场众人,十有三四都与武林沾边,听了这话,皆拿愤怒的视线往那小何大人的身上看。奈何,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花蝴蝶翩翩而来翩翩而去,没有一个敢动手的。
江湖门派,任凭你武艺再高强,至多不过数百人,你这数百人当中,有几个又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手呢?而朝廷,拥有数十万的正规军队,不说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一个门派,就算是车轮战术也能活活把一个门派累垮。
当然,除非像十年前的血衣门那样,为非作歹到了一定的地步,否则朝廷是不会出动正规军队来清缴的。毕竟,将士们手里的刀剑,是用来戍边守疆的。
至此,一行三人,还未来得及领略江南水乡的柔情之美,便先偿了江南城森严铁律,以及江南老百姓的花花心思,喜提监狱窝窝头。
江南依山傍水,多才子佳人,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好地方的监牢设计的也很别致,都是单人间。里头放着单人木板床,床上有个小案,便是吃饭的地儿。床前不过两步宽的地儿,放了个痰盂,再无旁的。牢房的构建材料有竹排、木柱、铁柱等构成,按照犯人的类型,分别关押。
武冰洋因其一身蛮力,有幸居在铁牢中,面对监狱的过道。狱卒虽看出凤白梅有些武力,但因其性子平和,便只将她押在木牢。寒二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个好说话的,因此住在管理稍微松懈的竹牢中,与凤白梅正好相对。
同时,他们运气很好,整个监牢,就他们三人。
寒二公子靠墙坐在床上,念经似的嘀咕道:“一个姑娘家,脾气跟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我可真替你夫君捏一把汗呐。”
武冰洋盘腿坐在床上,合眼调息,闻言一口怒火涌上嗓子眼,连珠炮似的道:“只知道躲在女人身后的废物,我看那人说的没错,你就是还没断奶。”
“你厉害!”寒铁衣长声喓喓地道:“那么厉害,怎么也被逮进来了?”一转眼,见凤白梅坐在床上,手肘拄在腿上前倾着身子,似在思索着什么。他正色问:“小白,想什么呢?”
凤白梅沉吟着道:“一个仅凭气味便能品出碧螺春的人,言行粗鄙,性格急躁,不合常理。”
武冰洋道:“还不是因为某人臭显摆!”
寒铁衣没理会她的挑衅,也蹙眉思量开来,道:“确实有蹊跷,江湖中人到了主城,都会有所收敛,不敢以武犯禁。但那人似乎一开始就冲着我们来的,挑起争斗,然后在官兵赶来前抽身离去,把我们三人陷了进来。但如此一来,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凤白梅道:“我们这一路并未隐藏身份,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冲着谁来的?”
他们三人当中,武冰洋暴脾气,走江湖多年,结仇情理之中。凤白梅本就有刺客刺杀她,而寒铁衣则顶着天机阁阁主的名号。那个虬髯大汉不露家底,冲着谁都有可能。
当然,还有一个微乎其微的理由,那就是虬髯汉子天生爱找事儿,恰好他们三人撞上了。
“无论怎样,总得先离开这里。”寒二公子抬眼环顾一下四周,顿觉胳膊上一阵鸡皮疙瘩冒了出来:“这鬼地方阴气森森的,实在不是人待的。但愿十三这次能机灵点。”
凤白梅道:“我包袱中放了凤家家主令,他们搜查了,自然会放人的。”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因为直到监牢透气孔的光线消失,狱卒将通道两侧的台灯点燃,也无人问候他们三人。
只一更时,有狱卒拎了三个窝窝头来,扔在他们牢门前。
寒铁衣忙叫住他:“这位小哥,我们何时能出去?”
“出去?”那身宽体胖的狱卒闻言,扭头看向二公子,好心地提醒道:“葬剑山庄开炉大会在即,多少江湖中人途径江南城,我们小何大人正愁逮不着典型不足以震慑那些武林人,可巧,你们刚好撞上来了。想要出去?等开炉大会结束吧。”
他说完便径直走了,留下寒二公子牢中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