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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5.予时共秋色(1 / 1)

让路时予挂心的另外一件事就是韩叔韩婶的近况,回国之后也一直没有时间回来,跟这边的联系几乎都断了,也难打听到老人的消息。

问了季秋才知,韩叔去年离世了,韩婶身体不大好,住在养老院。下午,路时予和季秋去养老院探望韩婶。

养老院不在市中心,路时予没开车过来,再加上午饭陪舅舅喝了点酒,就算有车也开不了。

两人打车过去,江县不大,二十多分钟以后就到了养老院门口。

六月份季秋来过养老院,和在这做志愿者的田湉互加了微信好友,有时候负责人孙大姐不在,季秋想知道韩婶的情况就会通过田湉了解。

上次季秋是一个人来的,这次和路时予一块过来,志愿者有几个年轻小姑娘,看到路时予眼睛都挪不动了,兴奋地小声议论着。

田湉跑过来,热情挽起季秋,“秋姐,来看韩婶吧,我带你们去。”

“好。”季秋道谢,顺便问起韩婶的近况。

“韩婶现在好多了,就是晚上还是睡不好,可能想老伴吧,你们来看她,她肯定很开心。”田湉不时朝路时予打量几眼,小声问,“姐,这你男朋友呀?上次没见你带过来。”

季秋心头沉甸甸,抬头和路时予对望一眼,听到田湉的话,下意识嗯了声。

田湉性格开朗,也没遮掩,嘿嘿笑道:“姐,你男朋友可真好看。”

这种话听多了,季秋没有太大的反应,跟着田湉走进韩婶房间。

韩婶现在能下床了,他们进去的时候,她正背着身看电视,电视里咿咿呀呀放着京剧,季秋连叫了好几声“韩婶”,她才听到,转过头看见季秋,原本无光的眼睛绽开欣喜,开心的不知所措,拉着季秋的手让她坐,蹒跚着走到桌子前要拿零食给她,似乎她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季秋眼眶发烫,连忙叫韩婶别忙了,指了指路时予问她,“韩婶,您还记得他是谁吗?”

韩婶转过头,呆怔的目光望了会路时予,脸上划过一丝迷茫之后,慢慢的眼里燃起亮光,半是欣喜半是惊讶,嗫嚅着唇,“小路?”

“是我,韩婶。”路时予士动走上前。韩婶双手握住他的手,抬起头仔细打量着他,满脸的皱纹笑的花一样,“长大了,长高了,坐、快坐,婶子给你们拿吃的。”

看得出来韩婶很高兴,把之前学校组织活动过来看望老人送的,不舍得吃的牛奶和点心拿出来招待他们。

季秋握着满手的糖果,恍然回到了小时候每次去韩婶家里,韩婶总会变出一把点心或者糖果,把她的口袋里都塞得满满当当。

路时予手上也被韩婶塞满了糖果,他放也不是,吃也不是,只好把糖果塞进大衣口袋里,季秋看着觉得好玩,很难得能看到他这么接地气的一面,恶作剧一样,把自己手里的糖果也塞进了他的袋子里,路时予抬眼无奈看着她。

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的,问:“吃不吃?”

季秋点点头。

路时予剥开糖纸,将粉色的糖果喂进季秋嘴里,季秋从他手里拿过糖纸,捏在手里折着。

韩婶看着他们互动,从中流露出来的爱意,那么明目张胆,又自然而然,心里喜欢的紧,想起之前季秋来看她的时候提到过小路,韩婶就以为两人那会儿已经在一起了,感慨道:“上次小秋来看我,还提到过你,说你刚回国忙不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你带来了。”

刚才在路上季秋对他说过,上次六月初的时候她来养老院看望过韩婶,那会儿他俩还没见过面。原来在他没看见的地方,她还会跟人提起他。

想到这里,路时予勾过她的腰,亲昵的问,“你是不是到处跟人说你暗恋我?”

当着韩婶的面,季秋脸都红了,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想得倒是挺美。”

路时予吃了她一下,不仅没躲开,把人更往怀里拉,“没有?”

“没、有!”季秋掩饰心虚,提高了声音。

路时予轻笑了下,低声在她耳边问,“没有怎么弟弟也知道你暗恋我啊?”

“……”这个男人真是。

韩婶乐呵呵的看着,她这屋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田湉走进来给两人拿泡好的茶。

田湉一直照顾着韩婶,感情很好,韩婶也当她是自己的孩子一样,跟田湉介绍着路时予,说小路是燕京的,以前在这儿上过一年学,住她家里,跟小秋是同学,两人都住在一个地方,以前倒是看不出来感情那么好,没想到竟然在一起了。

恰好刚刚两人打情骂俏的话,田湉也都听到了,暗恋不暗恋的这些词汇跳入耳朵里,猛然想起来一件事,灵光一闪,“韩婶,上次你让我看的那张画我知道画的是谁了。”

闻言,几人都看了过去。

“什么画啊?”季秋问。

韩婶说道:“是去年你韩叔走了之后,我在家里收拾的时候,从小路以前住的那个房间找到的,我老眼昏花的也看不出来画的是谁。你们要看的话,我拿出来。”

说着她站起来,走到衣柜前拉开,取出一个铁皮盒,季秋记得这个盒子,是韩婶的宝贝,她把路时予寄来的信和重要的证件都放在这个盒子里。

季秋和路时予对望一眼,走到韩婶旁边,看见老人从铁皮盒子里翻出一张有些年份的,折叠规整的纸,递给路时予。

是十年前的事了,路时予自己也快忘了,直到展开这张和手掌差不多的画纸时,过去的种种再次清晰浮现。

是季秋的外婆去世那几天,她不在学校,看着前面空落落的座位,他的心里也空了一大片,上课的时候随手撕下半张草稿纸,用铅笔在上面完成了一张她的素描。画完之后夹在了书中,也不知什么时候掉落的。

“这谁啊?”季秋没看清,踮起脚凑过去,只一眼便呆住了。

微微发黄的白纸上,铅笔线条清晰,描摹的那个女孩正是十年前的她。

路时予侧过眼,对视上她的目光。

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他伸手揉了揉季秋的头,把画纸递给她,温和笑着,“看来打脸了。”

“是我暗恋你。”

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田湉甜得嗷嗷直叫,踮起脚去看季秋手里的画,“姐姐,真的是你吗?”

季秋轻嗯了声,内心有什么在涌动,脸颊在阳光下微微烧灼。

“哇,我能看看吗?”田湉问。

“好。”季秋递给她。

田湉仔细端详了好半会,抬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季秋,“姐,你现在瘦好多啊,不过那时候圆圆的也很可爱,也就是说你和哥哥那会儿是互相暗恋,暗恋成真?天哪,这是什么爱情故事,磕到了磕到了!”

“这么美好的爱情什么时候轮到我,呜呜呜呜呜。”田湉被自己脑补的故事甜到了,看季秋的眼睛都带着羡慕和小星星。

那天下午,季秋和路时予陪着韩婶吃东西聊天,说了好多话,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温馨治愈,他们要走了,韩婶很是不舍,但也知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拉着季秋和路时予的手放在一起,让他们好好的,对于他们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美好也刚刚开始,社会的责任,家庭的义务,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她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那天,路时予蹲在韩婶面前,对她说,以后只要有时间就会回来看她,韩婶和韩叔没有孩子,他也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孩子。

2007年秋天开始到2008年的夏天,路时予永远不会忘记。

那一年,在这里遇到了这辈子想一起渡过漫长岁月的那个她。

在这里,韩叔和韩婶让他重获了久违的家人的爱,他不会忘记和他们相处的时光,让他感受到了来自家的温馨,让他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即使没有丰富的物质,也依然可以把生活过的很有爱。

是路时予人生中最重要、最开心、最难以忘怀的一年。

人生漫漫,何其有幸。

路时予特地去了一趟负责人办公室,孙大姐刚巧也在,带着他们在敬老院里逛了逛,介绍这边的设施和环境。路时予开诚布公的提到了自己的顾虑,本来是打算把韩婶接去燕京的,但是考虑到老人身体因素,长途周折对她是一种痛苦,再加上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到一个新环境,多有不适应,思来想去就只能继续在这里。

他打算投资扩大这边的规模,一来是为了韩婶,二来也是为了当地老人提供更多的便利和福利。

孙大姐连忙给领导打电话,见面之后详细商讨,时间不知不觉滑过指间,舅妈打来电话问他们回不回去吃晚饭,季秋打完电话之后没有再回办公室,而是顺着楼梯往下走,这边的绿化做的很好,环境幽静,冬天下午的太阳落山早,四点左右就冷飕飕的,西边的落日顺着大楼往下滑,有一种苍茫的孤独感。

不远处,有放学的小孩吵吵嚷嚷的路过,这边附近好像有一个学校,季秋从大门出来,顺着林荫道朝热闹的人声中越走越近,小孩们戴着小黄帽,排着队整齐有序地穿过人行横道,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希望的味道。

不远处小摊贩支起了摊子,卖些馋嘴的小吃,香味四溢,季秋肚子里的蛔虫被勾了出来,走过去夹在小学生堆里,买了一个杂粮煎饼。

小孩们叽叽喳喳的,生机勃勃,大人们牵着各自的孩子说着话,经过的小孩嚷着:“妈妈,我要吃大鸡腿。”

“妈妈今天买了鸡腿,回家给你炸,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肚子里长蛔虫。”

“我要吃五个!”

“好好好。今天在学校乖不乖……”

……

声音渐渐远去了。

季秋抬头望向西边的落日,已经完全失去了光辉,白白的一个盘子吊在头顶,散发着同样惨白寂冷的光。

咬了一口饼,好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吃,她突然想不起来莫萍的长相了,上一次叫“妈妈”是什么时候?

手机响了,季秋腾出手接起,路时予那边谈完事了,问她在哪里。

她望了望四周,只有一个学校的标志醒目,就跟他描述,“在这边小学的马路上,一条小吃街,你能找到吗?”

“在那儿别动,我过去找你。”

没几分钟路时予就出现了,他小跑着过来,头发被风吹的微微凌乱,有几根翘起来,让她想起了那年秋天的那个少年。

风吹拂大衣,季秋手一手捧着鸡蛋饼,另一只拿着手机朝他招手。

路时予跑到面前,气都不喘一下的顺手牵起了她,“走,回家。”

舅舅舅妈等他俩到了才开饭,老二也回来了,稀奇的不得了,逮着路时予问东问西的,季秋用筷子另外一头敲敲他的头,“小孩子家家的,问题不要太多,能让你姐夫好好吃顿饭不?”

她的这个“姐夫”就这么顺嘴的出来,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路时予弯了弯唇角,垂眼吃着饭。

这种时候,老大一般都是向着季秋的,也帮衬道:“就是说,小孩子家家的,问题这么多。”

季秋说他小孩子家家这种话,老二也就认了,毕竟是姐姐,但老大就没理了,老二不服气道,“谁小孩子啊,搞得你多大一样,还不是跟我一样的年纪,就比我大了几分钟而已,哼。”

老大得意洋洋,“大一分钟也是大,就是大。”

舅妈端着菜走过来,见这对活宝又吵起来了,虽然习惯了,但毕竟有新客人在,遂白了两人一眼:“你俩一个要做爹的,另一个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了,怎么还天天斗嘴,小路,你别管他们,多吃点,小秋,你给小路夹点菜。”

“嘿嘿嘿,”老二嘴巴痒,忍不住说,“妈,你不用劝,我姐巴不得把所有好的菜都拿给我姐夫呢。”

又被舅舅瞪了眼,“也不见你少吃。”

老二闭了嘴,老大捂着嘴幸灾乐祸笑。

这餐饭就这么其乐融融的吃完了,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聊天看电视,老二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本书,凑到路时予旁边,神秘兮兮的,“姐夫,给,这是我姐写的书,你还没看过吧?”

季秋本来正低头玩着手机,闻言,警觉抬起头来,看到那几本书正是她写的,其实也没有啥,士要讲的都是她在战区的所见所闻,基调比较压抑,但是——

季秋眼尖的看到那几本书下面夹着一本日记本。

路时予的注意力也先被这本日记本吸引了,正要翻开,季秋眼疾手快抢回来,“季乔,你把这个都给翻出来了!”

季乔是老二的大名。见季秋生气了,老二挠了挠头,歉意道:“我看着这夹在一起的,就也没有多想。”

路时予看了看季秋手里的本子,挑了下眉,“这什么?”

季秋不想说这是日记本,随口胡诌了一句:“就一本普通的摘记本。”

“摘记本啊。”他微微笑着,颇有点玩味的看着她,“我不能看?”

“不想给你看。”季秋把日记本放到身后,重新拿起手机,因为这个小插曲,她这局又输了,很气馁,把手机扔给老二,“害我输了,你赔我。”

而后她忽然感到不对劲,拉过老二的袖子仔细一嗅,“季乔,你拿我香水用?”

老大在旁听见,笑岔气,“你要不要脸啊,女士香水也用。”

“谁说的!”老二辩驳,“那是男士香水!”

老大奇怪了,“不是,姐,你哪儿来的男士香水啊?”

这让季秋怎么解释?那瓶香水是那时候上大学买的,因为路时予曾经用过类似很像的味道,所以她没忍住就买回了,虽然有些男士香水女生也是能用的,但那瓶香水在季秋心里是个特殊的存在,就像怀揣着的秘密,怕被人一不小心的撞破,也一直没有用,毕业以后也没舍得丢,带回了家里。

可能是看她放在那儿一直没用,老二就拿去用了,其实这本身也没什么关系,但是……

路时予这时候却看向她,也不知是她做贼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觉得那眼神似乎将她看透了。

偏偏他什么也不说。

只那一眼,就足够让她心跳很久。

那颗悬着的心始终也落不下来,又不能直接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是按照逻辑来说,他不应该知道啊。

晚上老二和老大各自回去了,舅妈问季秋今天晚上睡在家里还是外面,出去住要费钱,而且大晚上了都,她也不想再折腾,干脆就睡在家里算了。

路时予表示没意见。

舅舅和舅妈早早歇下了,季秋和路时予虽然都是夜猫,在舅舅家里多少还是得规矩点。况且路时予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今天白天也没休息,跑来跑去的,洗完澡,两人也没折腾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她在旁边,惹得他更无心睡觉,侧身托着头,将准备看会儿书的季秋揽过去,亲着她的额头亲昵的问:“刚刚那香水……”

眼看着他似乎要提起这件旧事,季秋总有一种被剥开衣服的感觉,下意识捂住他的嘴,先下手为强道:“有件事要咨询你。”

见她神色恢复正经,路时予挑挑眉,示意她说。

季秋放下手,慢吞吞道,“回来之前,何绘找过我,说了一件事。”

故意断在这里,想看看路时予的反应。

“什么?”他皱了皱眉。

季秋揪着他的衣领玩,手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解开了他一颗扣子,嘴上心不在焉说着,“听说她送过给你一个平安符,你一直贴身戴着。”

路时予神情讶异,“她什么时候送我平安符?”

“没有吗?”季秋也觉得奇怪,“她是这么对我说的啊,还说你叫她小名,禾禾什么的。”

他忽然像悟到什么似的,戏谑笑道,“季老师,你在吃醋?”

“我吃什么醋啊?”季秋辩驳,手指把他的衣领弄的乱糟糟,嘴上却说,“我可不吃醋,你爱叫谁小名就叫谁小名。”

越说越生气,扑上去在路时予脖子上咬了一口,“反正今天禾禾,明天还有开开……”

路时予闷哼一声,手掌托着她后脑勺,带笑道,“季老师,这醋味好浓,我脖子上的痣被你咬下来了。”

季秋连忙抬起脸仔细看了看,手指在他喉结另一侧一按,“骗人,你的痣在这好好的呢。”

路时予将人捞进怀里,眼神认真,低语,“我不记得何绘有没有送过我平安符,送我平安符的那个禾禾另有其人,真不知道她是谁?”

他的眼眸黑深,烫得她心尖一跳,继而,突突突跳的停不下来。季秋仰着头,似有所料般。路时予叹了声气,拉过她的手,“看好了。”

他垂眸,指尖在她手掌游走。

写下“禾”“子”是:季秋的季。

又写下“禾”“火”是:季秋的秋。

他低语,“我的禾禾。”

曾经很多次想这样叫她,却又不敢叫出口。

只能连名带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体又不失分寸,将那份说不出口的爱意埋藏在心。

季秋心里又软又酸涩,“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叹了声气,路时予贴着她的额头,“我总觉得说的多不如做的多,但后来发现,做了那么多,没法让你知道不是白做吗?如果你想听情话,我不介意以后每天都对你说。”

“我爱你,季秋。”

她泪水涟涟,哽咽道,“路时予,那个平安符,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打开来看吗?”

他垂眸望着她的眼神惊讶。

她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在里面偷偷塞了一张字条给你,写的是——”

“alwayshavealwayswill.”

我爱你,只爱你一个,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

第二天,路时予和季秋打算去给外婆扫墓。舅妈做了早饭,让他们吃了再走,舅舅坐在路时予对面,看到他脖子上一个红印,没多想的问,“小路,你脖子上怎么了?”

路时予余光扫了扫始作俑者,笑道:“被蚊子咬的。”

骗人不打草稿,这天气能有啥蚊子,他是生怕舅舅没听出来?季秋脖子一缩,假装看不见,脸早已红透了。

“哦哦。”舅舅看上去真没多想的样子,还纳闷,“现在的蚊子都变异了,这么冷的天气都还有。”

季秋只想找个洞让自己埋进去。

再看路时予抿着唇,似乎还在偷笑她,莫名其妙滚出来昨晚的画面,他说脖子上的痣都被她啃下了,脸更烫了。

这餐饭终于艰难地吃完了,季秋连忙拉上路时予出了门,打车到墓地。

和昨天来的时候一样,墓地空荡荡,早上的薄雾还没有散去,晨曦裹着一层凉薄和水汽。

沿着石阶蜿蜒向上,飞鸟自头顶一掠而过,浅淡的蓝天映着层层的绿意,南方的冬天是没有那么多枯败的沧桑,但总归比夏天少了许多生机。

季秋拉着路时予的手,低低的对着季国祥的墓碑前说着话,“爸爸,我又来看你和外婆了。他叫路时予,现在是我男朋友了,他说想来看看你们,我就带他过来了。爸爸,他人很好的,你们放心吧,小秋在这里很好,你和外婆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她相信爸爸听得见,也看得到她。当年她没有按照爸爸的规划,好好学画画。文理分科那阵子,她跑来这里,在季国祥的墓前坐了很久,向爸爸道歉,希望他能原谅她。她在心里希望的说,如果爸爸听到了,并且愿意原谅她,那就让风吹动松柏的叶子吧。

很神奇的是,就在下一秒,耳边拂过一阵风,松柏树叶沙沙作响。让她相信,在另一个世界,她的亲人们一直一直都在那里看着她。

路时予蹲下来,轻抚着墓碑,把上面的灰尘拂去,“叔叔,你放心把小秋交给我吧。”

耳畔,松柏叶再次拂动。

两人同时侧头看去。

山林寂静,幽深的旷野,长眠于地下的人,带着生者所有的思念。

“走吧。”季秋说,“我带你去看外婆。”

沿着石阶往下走,层层叠叠的墓碑,有些刻着名字,有些没有,是有人买了地,以备身后长眠于此。

季秋遥遥指了指那片空地,说道:“等我们百岁之后,回来住这里好吗,我住不惯燕京。”

“好。”路时予应她。

她挽着他的手,轻轻的说,“年少不更事时总害怕死亡,害怕离别。后来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和离别,就看开了。你说过,人之于宇宙渺小如蜉蝣,死后不过是又变回了原子,于宇宙而言是永远长存,不生不灭。反过来想,如果人生真是一场游戏,一部戏剧,沉浸其中的我们是不是太当真了。”

她仰起头望着路时予,“你们研究科学的,应该最清醒自持,你也会当真吗?”

“会。”他坚定地告诉她。

“没有人生来就是完美,能来这世上的人都是残缺不足的,我们天生渴望爱,爱是宇宙最高等最永恒的能量,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它,就算陷入幻境之中还愿意沉溺其中,都是因为抵抗不了爱带给人的满足感。”

“一旦陷入其中,就难以自拔。”

“那你会后悔吗?它让你无法冷静判断。”季秋问。

路时予摇了摇头,“没有拥有过的人生才最可悲。”

季秋笑了。

头顶,日光破开云雾,金色的光从云层中穿透,万丈光芒,一束一束洒落遍野山林。

“你看,”路时予望向那边,“这就是丁达尔效应,光穿过胶体会产生形状,这也是用来判断是否胶体的方法。”

“丁达尔效应?”季秋顺着看过去,清澈的光芒像光柱,尘埃在光亮里舞动,美不胜收,浪漫至极。

两人同时驻足,望着这景象。

爱和光一样,以它们最好的样子,永驻人间。

路时予忽然侧头对季秋说了一句:“予时共秋色。”

她一愣。

想到之前,他说那朵玫瑰星云就叫这个名字。

接着听到他说,“予是给予,时是时间,我的名字。秋是你的名字。我的名字加上你的名字,意思是:与你共赏人间秋色。”

路时予侧头,深深望着她,舔了舔唇,“想拥有很多很多时间和你虚度光阴,共度秋色。等同于今晚月色真美的含义。”

季秋听懂了。

将风吹乱的发勾到耳后,笑道,“嗯,风也很温柔,你看起来像人间正好的样子。”

风吹的漫山遍野树叶翻涌,阳光下绿意滚烫,他们半世重逢,依旧少年如风。

亲爱的少年,此间秋色尚浓,路的尽头会有温柔月光。

你知时光不曾蹉跎,终不虚此行。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正文全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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