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季秋很少有机会见到路时予。
也并没有去楼上找路时予问数学。
那天她鼓起勇气问他分班以后还能不能请教数学,他给了肯定的回复,已经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断不可能去打扰他。
新的数学老师对她印象很不错,学习认真刻苦,人也踏实,虽然内向了一点,但乖巧细致,不求甚解,季秋有不懂的就去办公室问数学老师,都能给到耐心的解答。
原先十八班的同学大多数都报了理科,季秋的这个班一共不到四十人,也有普通班考上来的,反而之前三个尖子班报文科的很少,她在这个班里是全新的开始。
新同桌叫沈芸阳,是和她一样有点内向的女生,政治和地理非常好,两个人除了第一天打了招呼自我介绍之后,有三四天都没有怎么说话,直到后来慢慢熟了,话匣子才打开。
季秋发现沈芸阳只是对不熟的人表现出来的内向,熟了之后也是个小话痨。
很巧的是,乔舒雨也坐在她们那个角落。
乔舒雨长得漂亮,以前在十七班隔壁的季秋也听到一些乔舒雨的事情,她和简初叶在外貌上旗鼓相当,但乔舒雨看着更傲一点。
一开始季秋也有点被乔舒雨身上的清冷和骄傲,不太敢和她说话。接触久了发现她实际上是个很好的人,很正义,而且她身上的那种清冷和周瑶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周瑶更有一点惺惺作态,乔舒雨是更自然的浑然天成,也更让人觉得舒服。
课间时分,简初叶和丁月白跑下来买零食的时候会来找季秋唠会儿嗑。简初叶和乔舒雨认识,虽说不上多熟,但碰到了还是会打声招呼。
后来季秋慢慢和乔舒雨熟悉了之后,也同化了简初叶和丁月白,和乔舒雨聊的也多了起来。
学生时代的友情就是这样简单纯粹。
周瑶也在十八班。
因为季秋的关系,简初叶很看不惯周瑶,会顺便八卦一下这个人。
周瑶向路时予告白了。
应该是“又”。
上次是校运会看台后面,只有季秋偷看到了,还被路时予抓了个正着。
这次闹得挺轰动的,就连远在一楼的季秋也略有耳闻。
听说是在体育课上,当时路时予和陈星落他们几个正打着篮球,周边也围着好多女生,还有另外一个班级也在上体育课,两个班的女生聚在一起,自然是要花痴几句的,然后也不知怎么戳中了周瑶,趁着路时予下场休息主动跑过去跟他搭话。
被路时予冷在一边之后,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小公主周瑶抹不下面子,边哭边对着他的背影叫道:“路时予,你给我站住!”
她边哭边走向他,“我喜欢你是让你那么丢脸的事情吗?”
还要说,路时予当着众人的面走掉了。把周瑶一个人留在原地,大多数人都惊讶的没缓过神来,反应过来的也都替她感到丢脸,这比直接被拒杀伤力更大,蒋琳琳和另外几个女生忙跑上去安慰她。
周瑶一直在哭,也没理她们,转身跑回了教室。
同学们都在说,这次周瑶丢人丢大发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路时予对周瑶没什么好感,可她就是这么的有自信偏要试一试。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总有一天他被磨得没了脾气,也就同意了。
这个学期因为简初叶降临在十八班,以及周瑶某些迷之操作,以往精心塑立起来的女神形象崩塌了很多,男生们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将她捧在手心里,可她自己似乎对这个认知丝毫没有意识。
听完了简初叶的详细报告,丁月白不禁发出疑问,“说实在的周瑶长得还可以,就是性格作一点,我以为路时予还是看脸的,那看来他其实不看脸?问题来了,我很好奇,路时予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季秋心头咯噔一下。
简初叶摇了摇手指,“no,no,no,他喜欢数学和物理都比对女生感兴趣,我觉得他这人就属于一生都要为事业奉献,眼里根本没有情情爱爱这种东西。”
丁月白瞪大眼睛:“真假的?”
简初叶:“别看他很会玩,思想其实很单纯,要不然读书怎么会这么好,就是没有杂念啊,学习的时候是学习,玩的时候眼里只有玩,效率高是学霸的第一法门。”
这话大家都认同。
乔舒雨正放下手里的历史小说,幽幽的来了一句:“我们学校大批女生都要哭了。”
丁月白顺嘴一问:“你不是其中一个?”
乔舒雨轻哼一声:“我对男人没兴趣。”
顿了顿,她轻淡地扫了眼丁月白,“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季秋:“……”
“……”简初叶看向丁月白,勾着唇:“你遇上姐妹了。”
丁月白:“……”
——
季秋还是偶尔有机会遇到路时予的。
有时会在吃饭的路上不经意碰到,有时和简初叶他们吃饭他也在。
也许是因为不在一个班上,似乎距离变得更遥远了。
也好几次看到他和方晖陈星落他们拐过楼梯去操场打篮球,为此,每到他们打篮球的时间点,她都会站在走廊那边假装和乔舒雨或者沈芸阳聊天,偷偷地往楼梯那边瞧。
好几次都能看到他,和男生们说说笑笑着,却从来没有见他转过头往这边看来一眼。
倒是有一次,路时予不经意间侧目,视线只是稍稍偏了偏,季秋警觉捕捉到,立马移开视线,认真注视着沈芸阳,微笑。好像刚才正在仔细听她说话。
几秒以后,她偷偷斜眼看那边,才发现那帮人都走远了。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沈芸阳觉察到她的怪异,问:“秋秋,你刚才怎么笑的那么古怪?”
季秋摸了摸有些发红的耳根,轻轻的说:“有吗?”
沈芸阳奇怪地瞅了她两眼,笑道:“你这妞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乔舒雨在后边,照常和平常一样捧着那本厚厚的历史小说看,声音从书后面淡淡传来,“春天到百花开,咱们小秋秋的春天也快到了吧。”
季秋被她说的脸更红了,借口去上厕所跑开了。
沈芸阳还没搞清楚情况,乔舒雨意味深长对着季秋的背影看了眼,笑了笑,继续看她的书。
春天确实已经到了,空气不再冷冽,风卷着早春花的芬芳扑面而来,到处都是蓬勃朝气的绿意。
季秋在傍晚跑步的习惯一直坚持着。她瘦了很多,丁月白捏她脸的时候都说没有以前的手感好了,表情十分痛惜,好像在说“快把那个胖胖的秋秋还给我”,季秋啼笑皆非。
春风温暖地扑在脸上,校园广播里放着青春洋溢的歌曲,季秋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着。可能是因为那场运动会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力量,现在跑圈比那时候轻松太多了。
那次的经历让她懂得了,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
但她不确定,这场隐晦的暗恋时光所付出的努力,能不能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季秋甚至想都不敢想。
她只是跑着,跑向光之所处。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天欢呼沸腾中的田径赛道上,她一路默念他的名字,冲刺到了终点。
那个小号,季秋再也没有登录过。
和路时予在网上聊天的那段时间,像是偷来的一段回忆,让她留恋,却也知道终归不属于她。
班上的、隔壁班上的,也有议论路时予的,她们提到他的时候,季秋都会假装干着别的事,竖起耳朵注意听着。
实际上八卦的内容她都知道,简初叶时不时都会带几句路时予和陈星落,但有一件事季秋也是刚得知的,下周有一场奥数竞赛,关系重大。
奥数竞赛在这学期初就已经开始了,先是几所学校之内挑选上去参加市里的比赛,再通过一层一层选拔,到省里接着到全国最后到国际,最优秀的那一批会直接被保送。
快的话,到高二就能出成绩。
这次比赛是市里的,再进行集训,之后还要参加两场市里的选拔,才能到省级。
对路时予来说,也是一场漫长的征途。
她突然想到那天他说的“在各自的星轨闪闪发光”。
像是突然有了动力。
奥赛结束后两周,刚好路时予他们集训回来,正逢学校放假。
赶巧的是,那天晚上季秋在舅舅家里睡。一家人都睡下之后,听到楼下有人叫着:“着火了!着火了!”
全家都被吵醒了,季秋揉着惺忪的眼睛爬起来,看到黑暗中火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涌出。她听到舅舅和舅妈起床的声音,几道脚步在走廊上凌乱地走动,舅舅对舅妈说着话:“老韩家那屋着起来了,你看着孩子们,我去瞅瞅。”
老韩叔家?!
季秋的瞌睡虫被一下子惊醒了。她一骨碌爬下床,随便拿了件外套,穿着拖鞋跑出房门,舅妈在身后喊,她也似没听到,只回头说了句:“舅妈你回去睡吧,我看看舅舅去。”
舅妈在后面喊着什么,她也听不到了,跌跌撞撞从家里跑出来。火势凶猛,隔着两条巷子也能看见火光染红了大半片天,空气里噼里啪啦炸响着,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烟味。夜风里,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扭动着它巨大丑陋的身躯,随时准备吞噬一切,毁灭一切,在黑夜里宛若可怕的怪兽。
长林老弄的男人们都起床跑去救火了,人声杂乱,惊恐的,焦急的,安排人员撤离的,也不乏那些看热闹的,还有消防车的警笛声,各种声音充斥混杂在弄堂上方狭窄拥挤的空气中。
季秋跑到老韩家的巷子口,消防人员已经展开了救援,周围一切都乱糟糟的,火光之中找不到舅舅的身影,巷子里温度高,谁也不敢靠得太近,也看不清到底是不是老韩叔家的院子着起来的。
消防员叔叔救出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背着他从明亮的巷子口跑出来,全身都被烟熏得乌黑,听到另一个消防员叔叔问他:“里面还有人没有?”
“没有了,都跑出来了。”那名消防员把小孩放下,抹了一把汗,两人再次投入救援之中。
季秋穿梭在人群之中,始终没有找到舅舅,也没看到路时予。
大人们都忙成一片,没有空管她。
高压水枪准备就绪,消防员让群众撤到安全范围,水枪压力大,容易伤到人。
季秋刚要往旁边挪,人太多,她被挤在里面,身后还有人嚷嚷着快点走啊。
突然一只手把她用力往外面一拽。
季秋被拉了出来,她懵懵地抬头,火光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路时予一脸淡漠地站在面前,眸子黝黑,看着她说:“你怎么在这?”
看到他,季秋心里舒出一口气,又往巷子里望了望,“老韩叔和韩婶呢?都出来了?”
路时予轻点头,嗯了声。
“怎么着的?”季秋问。
她仰着头,一双眼睛被火光照的湛亮。
路时予低头看着她,片刻的沉默,淡声:“隔壁院起火,起因不清楚。”
高压水枪哗的一声,冲向云霄,声音巨大。
喧闹的人声和水枪灭火的声音,齐齐在耳边轰炸。
两人同时往那边看去。
火光映照在他深邃的侧脸上,睫毛的影子落在高挺的鼻梁上,季秋看得格外清楚。
她想说恭喜你奥数竞赛拿了第一。
可眼下,明显不合适。
涛天热浪,空气温度很高,季秋热得直冒汗,烟味吸入鼻腔,喉咙干燥不已,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来找我舅舅。”
路时予指着某个方向:“那里。”
季秋转过头,看到舅舅和老韩叔,随同巷子里其他几个叔叔正在疏通车辆、搬运易燃物品,还有些帮消防员拎沉重的水管。
顿了秒,她恍然反应过来了,侧过头问:“你刚才也在那跟他们一起?”
路时予漫不经心点了下头。
火终于被浇灭了,黑烟滚滚,味道很不好闻。
一切隐入黑暗之中,周围渐渐恢复消沉。看热闹的人走了,剩下的人留下来清理残局。
消防员勘察了现场,基本断定是线路老化引起的火灾。
起火的那家损失惨重,老韩叔家除了围墙被烧黑,其他都还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舅舅还要帮忙,让季秋先回家。
路时予也跟着大人一起在忙。
季秋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也知道他们并不需要。
她恍然站了会,低下头,看到脚上还穿着拖鞋。磨蹭到人流都散了,被舅舅催着才离开那条巷子。
从巷子里出来,习惯性仰头望去,被火光肆虐了一整晚的天边隐隐地透着红光。
周遭静悄悄,燥热的夜风下,没有月亮,连半颗星子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