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琴已经三天水米未进了。她躺在床上,双眼无神,怔怔地盯着上铺的床板,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自杀在监狱里是大事,薛琴的行为引起了监狱管理层的高度重视。顾管教劝过,周科长也来过,可那些劝她活下去的说教并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凌寒,这几天你什么都不用做,你的任务就是看着薛琴,开导她。这是任务,也是在挽救一个人的性命。”
凌寒没有把握向顾管教做出任何承诺,但她表示会尽力而为。从顾管教那里凌寒对薛琴的经历有了一些了解。
薛琴入狱的罪名是走私。八年前,在一次缉私行动中,她被捕,被判了十五年。这八年来因为她表现良好,已经减刑两年,还有五年她就能出狱了。
在调查过程中,警察怀疑薛琴的男友才是走私集团的主谋,但是在审讯的过程中,薛琴把所有罪名都揽下来,坚决否认男友有参与,最后她被判刑,而她的男友则全身而退。
起初,男友常常来看她,慢慢地,就来得没有之前频繁了。最近一年来,男友只来过几次。她通过表妹联系男友,得到的答复是太忙。薛琴有种不好的感觉。她追问表妹男友到底在忙什么。表妹总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上次探监,表妹见实在没办法再隐瞒下去,只好将实情告诉薛琴。
原来,薛琴的男友已经有了别的女人。表妹担心她接受不了,一直瞒着她。但是纸始终包不住火,该来的还是要来。
入狱前,男友诅咒发誓一定会等她出狱。这个承诺成了薛琴每每感到绝望时的精神支柱。可男人承诺却是如此不可靠。她不愿意相信自己为了男友顶下所有罪责,最后换来的却是男友的背叛。
她不甘心,她让表妹带给男友一封信,试图挽回对方,但这封信却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男友这个绝情的举动成了压垮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想活了。
凌寒得知薛琴的经历后,从心底对薛琴生出几分怜惜。对服刑人员而言,能有一个支撑自己挨到出狱的信念是多么重要。薛琴的信念坍塌了,所以她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薛姐,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特别难过,别人很难理解你的感受。可是你不应该只为了一个男人而活。”
薛琴毫无反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薛姐,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不管薛琴是否在听,凌寒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从她幼时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口,到她是怎么失手杀人被判入狱。凌寒自己也说不清她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经历讲给薛琴听,兴许是压抑了太久,她需要一个排遣情绪的出口。
“薛姐,人活着真的好难。小时候我总觉得我好像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有很强的距离感。后来,是凌院长和吴老师她们让我慢慢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是有温度的。后来我认识了左澜这个朋友,我们几乎无话不谈,她对我——”
想到左澜,凌寒眼圈泛红。她想起这些年来她和左澜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不是不知道左澜一直在照顾着她敏感的自尊心。在她面前,左澜从没有显示出一丝一毫的优越感,这些她心里都明明白白。但这场牢狱之灾改变了一切,打破了她和左澜之间的平衡。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和左澜平等相处了。她成了弱势的一方。更何况,一个律师有一个坐过牢的朋友,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所以她狠心不见左澜,希望左澜不要怪她。
“薛姐,老天真的很不公平,它没有给我选择出身的机会。其实我心里一直很自卑也很胆小,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也已经化作泡影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活着。”
“没有意义地活着吗?”薛琴突然开了口。
“不,当然有意义。我们好好活着就是对命运的抗争。还会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不活下去呢?”
“十年,我跟他在一起十年。”薛琴眼角流下两行眼泪,“我把所有罪名都承担下来,就因为他说他会等我出来。”薛琴说不下去了,她开始啜泣。
“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就更不值得放弃自己的生命。你死了,他还是会跟别人在一起,他甚至都不会感到内疚。你的死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让他解脱了。”
薛琴的哭声越来越大,到后来就是放声痛哭了。凌寒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能哭出来就是情绪释放出来了,情绪得到释放,薛琴就不会再钻牛角尖了。
薛琴吃饭了。三天后,她重新出现在车间里。顾管教称赞凌寒做得好。凌寒说她只是将心比心。
经过这一次,薛琴和凌寒的关系亲近了许多。虽然她平日里还是不苟言笑,但是跟凌寒的话明显多了不少。
朱萍也有了明显的变化,她似乎对薛琴不再像从前那样毕恭毕敬,有所忌惮,反而时不时会顶撞薛琴几句。薛琴对朱萍也没了从前的严厉,朱萍的言行就愈加过分。二人发生冲突时,除了凌寒和乔楠外,常小菊他们五个人在立场和态度上也不如先前那么鲜明和坚定。有时候她们甚至对此装聋作哑。好在薛琴、凌寒和乔楠是三个人,朱萍只有一个人,否则还真要吃亏。
凌寒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现在对朱萍的态度不像之前那样强硬,朱萍也不再忌惮薛琴,但她思量再三,还是没有问出口。薛琴想说自然会说,不说的话应该是还有什么隐情吧。
直到薛琴和朱萍因为洗澡发生口角,进而动了手,凌寒终于了解了其中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