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私雠
「大叔叔﹗我们来比赛﹗」沙赫系着缰绳,活泼的马儿就在路上狂奔起来,他一边策马,一边还对后头大喊,「谁先到家、馒头就归谁﹗」
小家伙才发完这个话,后头沉重的马蹄声顿时就更快起来,白镇军的爱马全速狂奔,沙赫啊』的一声,赶紧让自己的马儿加快,可他骑的还不是成年的马,怎么能跟镇帅的坐骑比?对方一旦驰骋起来,就把沙赫远远的抛在后头,理所当然,馒头就是归白镇军的。
沙赫气呼呼的从后追上来,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马儿腿那么短,他就扁起小嘴,对白镇军道,「大叔叔耍诈﹗」
「我怎么诈了你?」白镇军迈着大长腿,从马上下来,他身长腿宽,骑的马儿也是东北的好马,特别的高佻。
沙赫看着森严威武的大叔叔,就扭绞着上的缰绳,道,「我们的马儿又不一样……」
「知道不一样,还比?」白镇军就认真地道,「谁先到家,馒头就归谁。」
沙赫就有些懊悔的抿紧了唇,骑马的时候,大叔叔总是走在他后头,看着孩子的安危,比赛竞赛是沙赫和不破、哥哥的习惯,方才和大叔叔骑得欢快,不由就提出来了……谁知道大叔叔突然那么认真,不由分说就超前了。
白家的早饭,总会蒸上一盘大馒头,镇帅饭量大,平生并无所好,唯有大白馒头,却是他的摰爱,可自从这小侄子来了,本来属于他的大盘馒头,就必须划分一半出来,与沙赫分甘同味。
却说白家不缺米饭,馒头不够吃,多蒸一盘就是了,可随着沙赫日渐长成了胖白的小猪,白经国就不让厨房多做了,儿子现在的身量,比在俄国的时候,可是增了两倍。
子吟的想法是,等孩子长身高,就会自然的回复到匀称的体格,可白经国却不敢做这个豪赌,他认为儿子来华夏后,衣食过份丰足,从前阵子就下了馒头的禁令:「将来要长成个大白馒头,可怎么办?」
因此,白镇军和沙赫,总是分享着半盘的馒头,骑完早马,再一同分享早饭,正是他们叔侄的情谊了。
两马儿回到马廐,白镇军就教沙赫刷马,学着养马驯马的门道,沙赫输了比赛,却是蔫蔫的,摆出可怜的模样,因为他今早的馒头没有了。
「二弟的担心有道理。」白镇军每次抱起沙赫,也都能感觉到臂间日渐沉重的份量,「等不破回来,都认不得你了。」
沙赫怔了怔,突然听到不破的名字,就昂起头,看着严肃地刷马的大叔叔,「……大叔叔,不破什么时候回来?」
在小沙赫心里,白镇军总是说一不二的、在家里有着绝对的权威,他就突然有了盼头,因为大叔叔方才说……不破会回来。
白镇军就紧抿着唇,认真的思索了一阵,回道,「我不知道。」
止戈已把人派到日本土去了,可什么时候能潜进伊贺宅第、探得不破的消息,还需要静待时。兄弟想过许多的可能性,若能使伊贺主动放弃不破,固然是最好的,可这就牵涉到华日关系,以及伊贺在日军里的地位。
为此,他们亦着于上海,从经济上孤立日本,商家们听得华夏政府要算这一帐,也都闻风而散、纷纷要与伊贺撇清关系,唯暴利当前,总有人暗渡陈仓,私下要与日本合作的。
这些纷纷扰扰的事,并没有明确了结的期限,对孩子而言,都是太复杂了。
白镇军的老实,教沙赫一时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垂头噢』了一声,他第一次察觉大叔叔原来也不是无所不能,他也问过爹、哥哥、武……可谁也没法给自己个确切的回答——不破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晨骑
过后,白镇军便偕着沙赫一同到饭厅去,怒洋、白经国也都起来了,正用着早饭,白镇军左右看了一下,就深蹙起眉头,「子吟呢?」
怒洋露出意外的表情,就看向大哥,「……他昨夜不是去找你吗?」
白镇军抿了抿唇,便回道,「他说去看沙赫,就没回来。」他便以为,子吟是去找弟了。
作为正妻和偏房之间,他们这一人一半的安排,始终是个默认的制度,并没有拿出个月历,勾选着各自陪夜的日子,有时兴之所至,子吟就在其一方留夜,也是时有之事,两房心照不宣、只尽其量公平便是。
可偶尔,还是会有这样使渔人得利的时候。
两兄弟顿时就把目光投向正在喝粥的白经国。
白经国仿若无事的阅着早报,就淡声带过,「子吟还在睡。」
这阵子,他与大哥在私事上几乎是不交谈的,如今这冷淡的态度,也是在情在理。
「武昨晚和沙赫睡。」沙赫听出大叔叔和哥哥都在找武,就连忙说道,「…今早,他说不舒服……就不去骑马儿……」
怒洋当即就冷下了脸,狠狠瞪了二哥一眼,他坐在饭厅,还以为子吟是跟大哥、沙赫出去骑马,就等着他们晨骑回来,谁知道旁边的二哥一直瞒着不说话。
「我去看看子吟。」怒洋沉着脸,当即早饭也不吃了,便是夺门而出。
白经国就提着勺子,舀着碗里的粥,仿佛弟这番匆忙,也是与他无关的。
白镇军稳然坐在位置上,扳着脸,目光紧紧盯着二弟,仿佛下一刻就要严刑逼供。
「大哥……你怎么那么看我?」白经国便有些无辜的苦笑了,「就过一夜罢了……又不是没试过。」
「子吟为什么不舒服?」白镇军便问道。
白经国怔了一怔,「我怎么知道?」
他说这句话,却是有些心虚的,昨儿他醉的不省人事,可一觉醒来,就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一身清爽,旁边茶几上搁着布巾和铜盘。
他走到卧室,就见子吟抱着他儿子,二人相依相偎地正在睡,他把二人唤醒,子吟很乖的喊了一声二哥』,却是埋在被窝里,说他还累,得多睡一会。
白经国有一点含糊的记忆,仿佛自己昨晚儿是又干出了野兽的行径,可他看子吟待自己,却是一如往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他就只在心里疑惑,自以为混淆了过往酒醉的片段。
可在两兄弟的面前,他却是厚着脸皮,佯装的理直气壮。
白镇军却是看得很清,子吟的作息规律,从来鲜有这懒床的情况,他要是说起不来,那就真的是没法起来了,绝没有贪睡怠惰的成分。
「二弟,适可而止。」
白经国就抬起头,脸上挂着虚伪至极的微笑,「我不懂大哥在说什么。」
白经国本凝着大哥是要说子吟的事,谁知白镇军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笑意凝结住了——
「绿军经过这些年的扩展,早不是农民自卫的力量。在苏维埃政权里,它就是一支叛军。」白镇军就平静地道,「他们本就难逃一死。」
白经国听着,那表情就沉下去了,他垂眼看着报纸,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害你妻子的是白军,尽管赭军也进驻贝加尔湖,和绿军开仗,可他们并不是你的杀妻仇人。」白镇军就加重了语气,「你懂我的意思吗?」
白经国就垂下眼,淡淡的勾出一抹笑,「大哥,你认为我反对联俄,是全因着私雠?」
「那你能看着我,坦诚说这与私怨无关?」
白
经国沉默了一阵,就把报纸放下,直直的站起身来,「我不能。所以这联俄的事,恕我无法参与下去。」
「那你到南京去吧。」白镇军就道,「集把政府搞好,再看局势的变化。」未来是怎样的走向,谁也是料不得的,也许掌权的是托洛斯基,那俄华这个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白经国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就要出发到军营去,白镇军却是还补了一句:「续弦的事,也不要再拖了,沙赫和子吟这样的关系,也是不伦不类。」
白镇军一听,眼镜下透着的目光就更复杂了,他就暴露了心底的一丝烦躁,回道:「我自有主张,不劳大哥费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