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1 / 1)

“那苗蛊后人姓白,也常穿一身白衣,神龙见首不见尾,偶然捕捉到几次踪迹,都是在市井游荡。”

青衣侍卫见岑冥翳感兴趣,便将自己所知详细道来。

“其人如鬼魅一般,混身散发煞气,看谁都像是要活剐了一般,可怖异常。”

“他要找的目标,似乎是位年轻姑娘。”

“据说昔日他曾受伤落魄,被一名采药女救下,他要找的,便是那人。”

“这也不稀奇,但怪异的是,曾有人亲眼看见他携着一口木棺,里面装满了药材,还躺着一个女子,状若好眠。那姿容神态,与他寻人时所述特征一模一样。”

“他找来找去,找的却是一个死人。我看,这儿多少是有点毛病。”青衣侍卫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撇嘴道,“即便四皇子费尽心机找到他,也大约是派不上用场了。”

岑冥翳眸光忽然急促地闪动。

在别人听来,这或许只是一个市井怪谈,但在岑冥翳耳中,却分外熟悉。

当一个人掌握了世界上太多事情的时候,越是接近于一个全知,他就越会明白,世界上没有偶然。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也是如此。

“采药女?”

岑冥翳喃喃重复着。

过往的画面唰唰飞过,在他脑海中飞快地复现。

鹿霞山上,谢菱为受伤的贺柒采药,因而落单,遇上了他。

谢菱是阿镜,是玉匣,是楼云屏,是赵绵绵。

可这几人个身份,都不应当会对山草药熟悉。

岑冥翳心口猛地缩紧。

是他遗漏了。

她在这世上的踪迹,他并没有完全掌握。

他太过大意,没有发现自己的盲区。

盲区的后果便是变数。

现在,这个变数出现了。

对于习惯了掌握一切的人,变数便意味着绝对的危险。

岑冥翳眉心紧蹙,忽然胸腔一阵剧烈的起伏,喉间痒痛,咳嗽不止。

他匆促用手巾捂住嘴,双肩抖颤,放下手时,手心的巾帕上一团鲜红。

青衣侍卫面色凝重,担忧望向身边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的主子。

“殿下,那药还在磨制中,您的身子……”

“无碍。”岑冥翳拦下他未尽的话。

他自己的情形,他很清楚。

那药本就只有镇静的作用,让他不至于自己同自己互斥。而今虽然没有药,他却也有别的念想来控制自己。

只是偶尔失控时,会反噬得比以往要厉害些罢了。

“想办法,同清儿联系上。”

青衣侍卫闻言少怔:“清儿离开后,断绝了所有联系,她们的行程没有其他人晓得,我们如何能……”

“半日之内若联系不上,替我备马,我亲自去寻。”

青衣侍卫扼住话头。

当时殿下安排谢姑娘离开,为了绝对安全,没有将路线泄露给清儿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可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殿下怎可能离开?

侍卫垂首,果断应道:“是。”

清儿解开辔绳,放马自行离去。

马蹄在泥径上留下的痕迹很快被雨水冲去,再寻不着。

接下来要行水路。

清儿将衣物递给谢菱,指了指谢菱身后的茂密树丛。

“谢姑娘,舆箱就藏在隐蔽处,可更衣。”

谢菱点点头,看了眼手中的衣物,全是绸缎,但并不华贵,很符合行商的派头。

她正要转身,清儿又目含关切,问了一句:“姑娘的身子可有好些么?”

谢菱顿了一下,胡乱点点头。

这几日她脑中时常传来疼痛,偶尔一阵阵的胀痛,不剧烈却缓慢得磨人,偶尔是尖锐抽痛,像是脑髓也要被绞出来一般。

清儿猜测是连续赶路又受了风寒,犹豫要不要停下来歇息,谢菱却阻止了她。

岑冥翳做的计划定是环环相扣,若是打乱了什么步骤,引起后续的麻烦,就很不必要了。

她想早点度过这阵子,早点回宫。

谢菱回身钻进舆箱,解下衣扣更衣。

布丁安静地待在舆箱中,谢菱用旧衣将它裹住,免得它受冻。

岑冥翳不知对此事计划了多久,清儿又会什么时候带她回宫?

她等着岑冥翳处理好宫中的事情,她才能弄清楚谜团,厘清自己的思路。还有她的任务,不管这一次是be,还是……能达成小美人鱼结局。

换了一半,谢菱忽然听见外面的雨声中,夹杂着打斗声。

按在领口的手指松开,谢菱将布丁塞进怀中,悄悄地从帘子往外看。

她一面拉上外衣遮住肩头,一面凝神看去。

不远处的山林间,另有一人身穿白衣,头戴蓑笠,雨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楚身形,他身旁围着几个小混混,似是打定主意要抢他腰间的钱袋。

路遇不平,谢菱本应相助,但她现在自身的事也棘手的很,不可能再去掺和旁人的事。

谢菱系好腰带时,外面已经打了起来,听声音还很激烈,想来那落单的白衣人并未落入下风。

她穿戴整齐,搂着怀中的布丁正要钻出舆箱,却听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

那几人竟是边追边打,往这边来了。

谢菱蹙眉,安静不动,免得引起注意。

清儿若有默契,此时也应该远远躲开,越是假装这里没有人,才越是安全。

免得那一伙小贼抢了白衣人,还要再盯上她们。

谢菱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外面的打斗声渐渐歇了。

不知是跑远了,还是两败俱伤,分别溜走。

谢菱又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清儿靠近的声音,便只好自己悄悄从舆箱中溜下来。

她才刚刚在满地落叶上走了两步,一柄尖锐利剑忽然带着遒劲力道,直挥向她的双膝。

再多走一步,她双腿便要废了。

“女子?”

身后的声音含糊传来,似是有些疑虑。

谢菱不敢回头,只从余光瞥见身后白色的敝膝。

竟是那落单的白衣人,胜了。

可他有剑,谢菱不敢贸然猜测他是好人,依然悬着心口。

她斟酌再三,终于出声道:“我与兄长同伴路过此地……”

话没说完,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急促,将满地枯枝落叶踏得哗哗作响,疾步朝她走来。

谢菱的手腕被用力攥住,那人的手劲如铁爪钢铸一般。

那人站到了她对面,斗笠下垂着的黑纱轻微地颤抖,抓着她的手亦如是。

谢菱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山风吹过,冷雨飘摇,黑纱贴在了那人脸上,若隐若现显出俊逸的轮廓,以及覆着双眼的缠布。

“……瑶瑶?”

谢菱脊背猛地抽上来一阵战栗,冷意直逼头顶。

那人焦急地伸手,摸索上谢菱的脸侧,被谢菱用力避开。

他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又将手伸回去,掀开自己面前的面纱。

他一身白衣,与发上的羊脂玉簪浑然一体,眉如远黛,鼻若山岚,脸如桃杏,若不是多了那条缠眼的白布,分明是一个光凭模样便要令人痴醉的艳丽公子。

这人,不是那被称为剑圣的白靡,又是谁。

“瑶瑶。”

他又喊了一遍,这回声音中却带着鼻音与哽咽。

两行眼泪忽然从蒙着白布的眼中流下来,汇聚在少年的下巴尖上,不断地颤动。

“叮。”系统响起了久违的提示音,“宿主,第三个世界副本已重新激活。”

谢菱面色苍白,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遇见白靡?

还被他当场认出来。

她只说了一句话而已。

白靡眼上覆着白布,眼泪不停地流下,汇聚在雨水中。

他紧紧攥着谢菱,喉间压抑不住地呜呜不止。

谢菱越是想理清思路,越是脑袋中混乱成一片。

尖锐的疼痛再次袭来,这回连脊椎都刺痛得麻木,好似被人从天灵盖狠狠扎了一针,身子不受控制地软倒下来,昏死过去。

醒来时,谢菱身处一个暖和木屋。

这不是清儿告诉她的路线。

她现在,被白靡带到了另外的地方。

谢菱心中被慌乱和恐惧充盈,她攥紧自己的裙边,逼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软软的触感贴到她的脸颊,毛茸茸的。

谢菱偏过头,是布丁。

布丁浑身被炉火烤得干爽暖洋洋的,蹭在谢菱脸上很舒服。

谢菱心中稍稍定下来了一些,在榻上爬坐起来。

木杖轻轻点在地上的声音时不时在门外响起,似是盲人在走来走去。

白靡,盲了?

他眼上覆着的那条白布……

木门忽然被推开。

白靡站在门外,换了一身白衣,干净簇新。

他把手杖放下靠在门边,平稳地端着一碗热粥,跨过门槛,将粥放在了床边小桌上。

他覆眼的缠布也换了一条,干爽整洁,看不出狼狈之态,只是他大约忘了洗脸,脸上的泪痕犹清晰可见。

白靡坐在床边,脸偏向谢菱的方向,双手撑在床榻上,好像要倾身听人说话一般,唇边的笑容很甜。

他以前模样更甜。

谢菱记得他的双眼,迎着阳光时带着浅浅的亮金色,像盛了秋日最好的那一汪蜂蜜,笑容也像是深秋树梢上,阳光最饱满的那一颗苹果。

可偏偏,他的内心和外表是极度的反差。

白靡就是一个天生坏种,若有必要,烧杀抢掠他将无恶不作,杀人越货也只是稀松平常。

谢菱咬紧牙关,将怀中的布丁悄悄挪到身后。

“瑶瑶。”白靡伸手,摸索到桌上的粥碗,将它往谢菱的方向轻轻推了推,笑靥清甜,薄唇水红,“粥熬好了,你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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