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云深看了眼云萧,眼中有光,而后笑道:“云萧、蓝姑娘、阿紫,公输云今日幸会。”
三人同时点了点头,阿紫将手中匕首藏好,转而嘻声道:“公输云,我有些好奇你是惹了什么仇家,竟在刀刃上涂这么阴狠的毒……”
公输云闻言微震,许久,皱了皱眉道:“我并不知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阿紫啊了一声。
公输云续道:“我祭剑山庄向来应求铸剑于江湖上极少结怨,此次我带人从西域购回一批上好的陨铁,过河套、关中正往吴越之地运回,未料刚出关中于此十数里的地方便有一批身着黑色披风之人出来夺了。”
“夺陨铁?”蓝苏婉微一愣。
“此批陨铁乃是我从西域高寒之地悉心购得,是一批用以铸炼刀剑难得的良材。”
云萧抬头望了一眼公输云,问道:“公输大哥……是有多少陨铁?”
公输云静一瞬,回道:“十万斤。”
“十万斤?!”阿紫惊叫道:“那得多重!得要多长的运队多少人手哪!”
公输云无声点头,道:“因而可想,那批身穿黑色披风之人武功都不低,且训练有素,下手狠厉,绝非一般盗贼。”
“寻常盗贼怎会想夺陨铁之物……”蓝苏婉凝眉一刻,问道:“公输公子可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模样?”
公输云似在思忖什么,闻她言回过神来,摇头道:“是值深夜,且他们都用披风罩面,看不清……”他想了想,又道:“只是我当时觉得……他们身上有很强的死者之气……”
三人一听,都不免疑惑。
公输云看三人一眼,解释道:“我从庄中带出的人武功皆不俗,但其间打斗,竟都不免心惧。只因那一群黑衣人刀剑所致断臂去首,下手极其狠辣,受伤亦不减其势,竟似没有痛觉一般。”
三人俱一震。没有痛觉?!
凝眉良久,蓝苏婉忽感叹道:“若是如此,公输公子此番有幸生还实属不易。”
公输云静默一瞬,而后点了点头:“此事待我回到山庄再细细追查。”他言毕抬头来再望三人道:“那夜我受伤策马数个时辰方摆脱他们来到此地,却正遇毒发……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料为你们所救。”
蓝苏婉微微浅笑道:“想来此间缘分,应是公子命不该绝。”
公输云闻言朗笑了一声:“蓝姑娘说的是,在下身上尚有未完之事,确是不能死。”他笑罢抬眼望来,又道:“三位即刻便要动身上路?”
蓝苏婉婉然点头:“我和师弟师妹奉命出门办事,时日将近,不能再耽搁了。”
公输云又看了三人一眼,本想开口问什么,最后终未问出,只道:“既是如此,公输云祝你们一路顺风,蓝姑娘、云萧、阿紫,此番别过只望还有机会重逢……”
三人亦看着他点头。
蓝苏婉向他微笑示意之后,正要领云萧、阿紫离去,公输云却再度出言道:“云萧。”
云萧闻声回头,望向他道:“公输大哥还有何事嘱咐?”
三人疑惑一瞬,却见公输云从怀中取出一方精致的胭脂盒。
“我来时接到家中传书我大哥不日便要娶亲,于是途经南疆之时特向当地巫族女子购了两盒玉颜膏,准备送于我不日便要入门的大嫂……只因我出价颇丰她们便多赠了我一盒。”他抬头来看向云萧,笑了笑,道:“据说这巫族玉颜膏轻轻一抹可掩住任何伤疤旧痕,并与肌肤融为一体,不洗去绝难看出……我想赠一盒于你。”
三人皆一愣。
但凡胭脂水粉无不是赠女子之物,他却明言要赠云萧?
阿紫正要出言嘻笑戏谑。
却见蓝苏婉震一瞬后面色微变,立时转头去细看云萧之面,果然见得少年耳后有道易容之后留下的极浅痕迹……
即便极浅,也被公输云一眼看破。
云萧心下震过之后,直视公输云盈一分善意之笑的眼眸,而后上前一步道:“既是如此,云萧谢过公输大哥。”他抬手自他手中取过脂胭盒,微微点头示意。
公输云淡笑着望三人:“如此,恕公输云不便远送,三位再会了。”
三人亦还礼道:“再会。”
马蹄飞扬,三人策马行出许久,阿紫不解地问道:“他既看出来小云子易了容怎的不说?”
三人之中,蓝苏婉不免要白她一眼:“既是易容便是不想叫人看出,如此,他又怎好说破。”
一侧青麾少年微垂首,默声道:“是我易容之术学得粗浅了……”
蓝苏婉侧目望他一眼,柔声浅笑道:“其实不然……师父曾言常人已难看出,可他并非常人。”
云萧并未出过谷,谷外之事一概不知,想了想,问道:“只因他是祭剑山庄之人?”
蓝苏婉道:“他不仅是祭剑山庄之人……数日前我与大师姐出谷路上听闻消息,今年初时祭剑山庄已易主,继任庄主之位的,正是嫡子公输云。”
阿紫惊奇道:“那他不就是现下的祭剑山庄庄主?!”
蓝苏婉点头:“是这样。”
阿紫立时兴奋地掏出怀中小匕首:“那这个就是公输家家传信物了!”
蓝苏婉无奈一笑:“必是了。”
阿紫一听越发心喜,左瞧右瞧之际,忽道:“哎……这小匕首手柄上怎么有三道划痕?刚还没看到,那公输云也太不小心了吧。”
蓝苏婉摇头道:“人家家传之物怎么会不小心,想是本来就有的吧。”
阿紫撅嘴道:“这哪像是本来就有的……歪歪扭扭,小孩子家刻上去的还差不多!”
蓝苏婉闻言凑过去看了一眼,心下不禁也迟疑了……“倒真像是小孩子划的……只不过这小匕首乃玄铁所制,哪里能轻易让小孩家划上几道,怕只能是铸造时不小心划上的了。”她言毕看向云萧,见他始终未发一言低眉间似在想些什么,不由出口问道:“师弟怎么了?”
云萧闻声回头,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想他感念我等之恩肯将家传信物送出许诺以报,并赠以玉颜膏助我掩饰易容破绽……这般情义并重行事进退得宜。”
蓝苏婉闻言愣了一下,而后温柔笑道:“这倒是……只不过往年听说公输家嫡子性子懦软胆怯……近年来才渐渐学事,如此,老庄主这才终于能放心把庄主之位传了他。”
云萧微愣,而后道:“他不是还有一位大哥么?”
蓝苏婉柔声道:“公输家长子为妾氏所生,是庶出之子,且体弱多病,是不能继任祭剑山庄的。”
云萧轻怔一瞬。
蓝苏婉又道:“虽说只是学事几年,但祭剑山庄家大业大,他若已能接手过来,势必阅人无数洞察之能过人……叫他看出,实不以为忤。”
云萧这时回看蓝苏婉一眼,微笑道:“谢二师姐……云萧明白了。”
蓝苏婉婉然看他一眼,便骑马于前而驰,后面二人跟上,续往关中而去。
过山道往北风雪愈寒。
逆风疾驰许久,阿紫忽又想起一事,忙问:“年关将近,二师姐!我们这次出来还赶得及回谷中过年么?”
蓝苏婉闻言蹙了蹙眉,回道:“我不知道,若是事情顺利路上又无耽搁应是可以……”
阿紫立时道:“最好要能来得及回谷中过年啊!阿紫可喜欢吃二师姐你侍弄在蓄日泉那边的果疏了!每年都长得很好!”
蓝苏婉横她一眼:“你哪里是喜欢我侍弄的果蔬,分明是喜欢寒日里钻进蓄日泉里去玩那温泉之水……”
阿紫嘻嘻一笑,也不辩驳。
只是下瞬,蓝苏婉又忧道:“只是临出谷时我观师父面色不妥……不知她们是否也能及时赶回。”
听到这话原本嘻笑肆然的小丫头忽垂下了脑袋。
云萧转目过来,望见阿紫低垂的目中分明一闪而过的隐忧。
心中忽一窒。
出荆楚往豫州,一条宽阔的林荫古道上覆着厚厚积雪。
一辆马车稳稳驰过,粗厚的圆木轮在积雪上印下两条平整清晰的泥印子。
悠长古道,四野无人。
马车寻了个避风小角突然停下,叶绿叶跳下马车于古道不远处的小溪中盛了些清水过来。
是值寒冬,溪涧之水极寒,还带了些许细碎冰渣。
叶绿叶就近挖了个雪窟堆上取出的木炭再洒上燃粉,便用小陶瓮将溪水慢慢煮热。
北风呼啸,卷着细雪于道上刮过,叶绿叶忽闻不远处的古木之上传出细碎的簌簌声,转瞬即止。
添炭的手一顿,指尖慢慢收拢。
一片发干的青竹叶于袖中缓缓流出,正欲夹入指间……便听马车中传出一声轻咳。
叶绿叶一怔,不动声色地将竹叶镖收回,取过煮热的溪水去到马车之中。
“师父,喝些热水。”叶绿叶放下厚帘,跪坐白衣女子面前,小心道。
端木若华将手从小雪貂身侧拿开,接手端过,慢慢喝了一些。
将碗递回绿衣少女手中之时,轻叹了一口气,白衣女子缓声道:“我无意招惹世间诸多是非,只是生于这江湖中却也难以避开……”
叶绿叶将碗轻轻放下,凝目望她:“师父……”
“自出江夏郡时他们便跟着了……已然数日了。”
叶绿叶霍然一惊,心下一凛:“师父可知他们是何来路?”
端木若华垂眸不语,过了许久,叹声道:“应是凌王的人。”
叶绿叶闻言一声冷哼:“凌王不得皇位是天意,他如今尚能安坐王位是师父不为难于他,他反倒过来纠缠。”
端木若华一时不抑连咳数声,她平静地敛下双目,摇了摇头道:“世间之事哪里这样容易说清……罢了,我们歇一歇就赶路罢。”
叶绿叶看端木若华脸色,心下始终难安,数次想询又无从开口。
凝眉半刻,只问道:“那他们如何处置?”
端木若华声音含倦:“……随他们。”
叶绿叶看她半晌,默声低头应下:“是,弟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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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绿叶:师父就是天意。
凌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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