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牵手(1 / 1)

随着剧情的推进,电影渐渐进入尾声,进入最后的揭秘环节。

五名游客已经全部命丧黄泉,死状各有各的凄惨。这时凶宅里突然出现烟雾弥漫,从中走出一黑一白两名鬼差,头戴高帽,手执锁链,是非常经典的无常形象。

百无聊赖的谢必安精神一振,离开范无救的怀抱,正襟危坐起来。

范无救暗自可惜没抱得更久一些,但当下也被屏幕吸引去了注意力。

本以为电影里只有女鬼一只厉鬼,没想到结局还出现了鬼差,这算不算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看着人类扮演自己,未尝不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电影里烟雾散去,黑白无常的荧幕形象映入所有观众眼帘。只见白无常面色惨白,笑容阴森,长舌吐到地面。黑无常皮肤黝黑,不苟言笑,看上去比身旁的白无常还要矮一个头。

谢必安:“”

范无救:“”

他们拒绝承认电影里那两冒牌货演的是自己。

谢必安轻声:“你怎么这么矮?”明明老黑比他还略高一些。

范无救低语:“你笑得也忒瘆人。”明明老白笑起来很如沐春风。

谢必安蹙眉:“我也不是时时都吐那么长的舌头。”他很在意形象的好么?

范无救叹息:“我也没有皮肤黑如煤炭。”他是没有老白皮肤白皙,但也绝对黑不到这个份上。

两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冷哼:“名不副实,烂片。”

凡人到底没有真正见过鬼神,见过他们的都死了。因而他们在人间的形象,全凭世人想象。既然是天马行空,那离谱到怎样的份上都说得过去。

都是凡人的错,也不把他们想象得好看些。

电影里的黑白无常现身,将五名游客的亡魂与怨念化身的女鬼一并带入地府,送到阎罗殿,交予阎王审判。

看到阎王出场的一瞬间,谢必安和范无救都感到一阵诡异的平衡。

因为电影里的阎王形象,是个虎目圆睁、络腮胡浓密的中年大汉。

谢必安和范无救想到地府中华贵典雅、光风霁月的阎罗王:“”

阎王殿下,惨还是您惨。凡人对您的想象,实在是突破我们的想象。

大荧幕里,中年形象的阎王已经将亡魂生前罪状一一读出,对他们降下审判。

一桩耸人听闻的旧事被牵扯出来,在阎罗殿前无所遁形。

原来这五名游客生前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曾做过亏心事。其中一位有权有势之人自己不举,又有变态癖好,猥亵了一名女童,将人折磨死后,给钱吩咐四个混混处理掉。四个混混拿钱办事,毁尸灭迹,丧尽天良。多年后权贵升官发财愈发显赫,混混拿了那笔钱过得有滋有润,谁也不记得那个无辜惨死的女童冤魂。

除了女童的母亲,也就是电影中的女鬼。

她是个单亲母亲,女儿就是她的全部。女儿死后,她精神状态日益癫狂,一心只想找到杀害女儿的凶手,让他们杀人偿命。机缘巧合之下,她发现当年发生的真相,奈何证据已被掩埋,人亦斗不过权势。百般求助无门之下,她绝望自尽,化为厉鬼,于凶宅之中向那五人索命。

阎王讲述完这几人的罪过,就罚那五个罪恶的灵魂打入地狱受苦。女鬼怨恨消弭,重获投胎机会,来世与女儿仍为母子。她和女儿的亡魂手牵着手,一起坠入轮回。

电影到这里已经圆满,讲的似乎是个“人世不公,地狱难逃”的故事。告诫人们即便逃过人间的法律制裁,到了地府仍有公理审判,平生不做亏心事,不然因果报应都会迟早到来。

电影却还没结束。

母女俩手牵手跳入轮回,画面一转,是一家医院。然而并不是妇产科里迎接新生命的场景,更像一座精神病院。

女人抱着一个布娃娃,一声声唤着女儿的名字,为她哼唱摇篮曲。

女儿死后,她确实疯了,这位坚毅的母亲却没寻死。她筹划多年,亲手手刃五名仇人,随后以杀人罪被判死刑,又因精神病进入精神病院度过余生。所谓的凶宅厉鬼索命,都是她脑海中的想象。她日思夜想着折磨仇人的画面,也期盼着那些人的罪行昭告天下,她要人知道他们曾是加害者,而不只是受害者。

她成功了。她的报复牵扯出那桩陈年往事,她的女儿得到了公道。而她彻底成为一个疯女人,抱着布娃娃,在对女儿的思念中了此残生。

在女人轻轻哼唱的摇篮曲中,电影彻底落幕。影院的灯光打开,观众起身离席,嘴里还在讨论着什么。

“母女俩真是太可怜了,恋童癖都去死啊!”

“这个结局看得我好致郁啊,我将用我的一生去治愈这两小时。”

“结局还好吧?又是精神病,早猜到了。国产恐怖片就没有新套路了么?”

“有新套路也得能过审啊。”

“只有我的重点是原来黑白无常长那么丑么?不愧是鬼界大哥。”

风评被害的黑白无常:“”

不,我们不丑,我们也不是鬼,是神,谢谢。

人们对于这场电影褒贬不一,但结尾的主题升华还是引起了不少人思考。一个斯文男生感叹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谢必安站在他身后,听到这一句,轻声道:“女子本也不弱。”

从古至今,他们迎接的那些身怀大功德的灵魂,从来都不缺女子。以前受时代束缚,尚且有巾帼不让须眉,随着改革开放,这样的女子也越来越多。

一场电影很难让黑白无常升起多少感慨。他们勾过太多名垂千古的亡魂,听过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该感叹的早就感叹完了。只是无论经历过多少时光长河,他们都尊敬着每一位闪闪发光的灵魂,不会内心毫无波澜,麻木不仁。

黑白无常,名似恶鬼,实为善神。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五点多,黄昏时分的天色黯淡,大片云朵堆在一起,似乎有要下雨的征兆。

“想找家餐厅吃饭么?”范无救问。

他们不会有生理意义上的饥饿,所以不问饿不饿,只问想不想。

谢必安摇摇头。他现在不太想吃正餐。

正巧路过一家蛋糕店,范无救又问:“那要不要吃蛋糕?”他记得老白早上说想吃蛋糕。

这一回,谢必安矜持地点了点头。

他们进入蛋糕店。凉爽的空调吹得刚进店中的凡人一阵舒爽,不过他们本身就毫无温度,倒也感受不到。

谢必安端了份草莓奶油小蛋糕,坐到窗边就开始吃。范无救负责结账,结完就坐到谢必安对面看他吃。

谢必安问:“你不吃么?”

“不吃。”范无救双手托着腮看他,“我看你吃。”

于是谢必安就不问了,低头专心吃蛋糕。

他手指修长纤细,瞧着赏心悦目,攥着银色叉子叉起一块奶油蛋糕,放入淡红唇瓣中,姿态十分优雅。其间奶油不小心沾到唇上,也会很快被他用舌尖细细舔去。谢必安垂着眼眸,眉似远山,室内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纤长睫毛上,漂亮得过分。

范无救忍不住打开手机摄像头,偷偷拍下一张照片,无需任何滤镜,就美得似一幅国画。

他暗暗想,都说维纳斯父子精致得像洋娃娃,好像油画里走出的人物。可谢必安亦如画中仙,是东方特有的山水写意,空灵秀美,他的白瓷娃娃也不差。

要命,他的思维已然被阎王殿下同化,不管哪方面都要东西方较量较量。

范无救望着谢必安比草莓还要红润的唇瓣,微微失神。

有种想亲的欲望。

窗外的雨忽然噼里啪啦下起来,打在玻璃窗上,混合着街道的车喇叭声,像一支交响乐。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地躲到屋檐下避雨。天色暗下,华灯初上。

范无救被雨声猛然惊醒,赶紧收敛好逾越的心思。

他想起前天晚上谢必安来他房间陪他一起抄书。他们腿挨着腿,胳膊碰着胳膊,并肩作战到天亮,也是听了一夜的雨。

那时的雨声将心事小心翼翼掩埋,而今他们以情人身份面对面坐着,仍是满腹不可言说。

那支不知何时会失去效果的金箭,到底令他有些患得患失。

所以宁愿时刻清醒地告诫自己,他从未得到,也就不会害怕失去的那天到来。

阎王曾说范无救是死脑筋,这样的人也是真君子,认死理。此次将错就错,顺水推舟成为谢必安的限定男友,已经让范无救自我感觉很是卑劣。

范无救看着手机里拍摄的照片,明知看一眼就会心生悸动,想入非非,可半天也舍不得删除。

其实删除也是自欺欺人,看照片都能悸动,看本尊难不成就清心寡欲了?

还是不删了。

不仅不删,还要设置成手机屏保。

范无救满意地看着新屏保,他真是仗箭行凶,愈发猖狂。

他忏悔,他改不了。

出了蛋糕店,雨还没有停。好在隔壁就是家商场,有卖雨伞。

范无救只买了一把。情侣撑两把伞,那就太生分了。

一把伞再大,撑两个大男人空间也显得逼仄。范无救一手撑伞,和谢必安并肩走在烟雨蒙蒙的小路上,另一只手指尖蜷缩,险险擦过几次,在踟蹰要不要牵谢必安的手。

有贼心,没贼胆。

眼见一条街都快走完了,他都还在犹豫。

指尖忽然传来冰凉的温度,范无救微微侧目。

白衣青年面无表情,唇角弧度微敛,像期待了很久的事情没成,嫌他磨叽,干脆自己先来。

谢必安牵上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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