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 / 1)

“可惜名望盛到极致,便容不得一丝瑕疵。”

特别是道德的瑕疵,这个时候若是宣告世人,他们口中一心一意为国为民的杨大学士在朝中连脚跟都没站稳,就急急忙忙让学生将苟合的女儿纳入府中,甚至逼其休弃生儿育女,相夫持家的贤良妻子,扶妾为正,这样的品行……

方瑾凌眨了眨眼睛:“所以您猜,此等大事,我爹有通知过他未来的岳父吗?”

话音刚落,门口来禀:“夫人,少爷,侯爷来了。”

尚轻容冷笑道:“我都还没怎么着,这人竟先坐不住了。凌儿,待会儿娘帮你问问这个问题。”

方瑾凌笑着颔首。

于是尚轻容披了件披风,慵懒着发髻,看也没看正要一脚进门的云阳侯,跨出了门槛,“有话外面说,别脏了我的地。”

云阳侯脸上一滞,有些不敢相信看着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

尚轻容脚步未停,神色淡淡,“要么就跟上,要么就滚。”背影未停,直接往廊下走去。

云阳侯捏了捏拳头,发现自己竟拿她没办法,只得恨恨跟上。

尚轻容随意选的地方,周围连坐的都没有,可见是要三言两语将人打发的。

“说吧,废话就少讲。”

云阳侯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由衷地问:“尚轻容,你知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你就不担心离了侯府,会落得什么下场?”

“难道担心,你就不会休妻了?”尚轻容反问。

云阳侯顿时一噎。

尚轻容见此露出讥笑:“怎么,想看我跪在你面前苦苦求饶,痛哭流涕,好叫你为所欲为?可惜我没这么做,让你失望了?”

云阳侯被说中的心事,嘴硬道:“我是在给你机会!凌儿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尚轻容惊奇地望着他,都气笑了:“难为你还记得凌儿,放心,我就是自己吃苦受累,也决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这怎么可能呢?

见云阳侯还要掰扯,尚轻容不耐烦道:“既然做了恶人,就别再用这种故作善良的口气说话,简直令人作呕。”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云阳侯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好好好,你这个不知悔改的女人,我要是不休了你,我方文成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这话只得尚轻容纤眉一挑,以及一声包含讽刺的嗤笑。

真是冥顽不灵!云阳侯再也呆不下去,“我看你嘴硬到几时!”他后悔今日多事踏足这里,于是气势冲冲准备离开。

然而才刚走两步,尚轻容忽然唤住了他:“等等。”

“怎么,后悔了?”云阳侯冷笑问。

“夫妻一场,我且问你一个问题。”

云阳侯面上不耐烦,心中却有些期待道:“问什么?”

“你这么一意孤行,杨慎行知道吗?”

闻言云阳侯顿时神情一僵。

见此,尚轻容知道再无需寻求答案,转身便离开,“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嫁给你!幸好,明日我就能解脱了。”

大晚上的云阳侯前往松竹院,听雨轩是一直让人盯着的,生怕他后悔,临门一脚之时落一场空。

而云阳侯一离开松竹院,杨氏便迎了上去:“成哥。”

云阳侯看着她问:“你昨日不是去杨府了吗,老师怎么说?”

杨氏笑容一凝,很快又重新笑起来道:“侯爷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云阳侯神情有些不自在,“我是怕影响老师。”

杨氏心中打了打鼓,眼神转了转,侧了侧脸颊,低声道:“成哥多虑了,我爹虽然不赞同,可是也没有反对,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最是嘴硬心软,看到我这张惨不忍睹的脸,他于心何忍?成哥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他只能当做不知道。”杨氏委屈起来,“你要是有疑虑,不如派人去兄长那里一问便知?”

“我怎么会不信你?”云阳侯松了口气,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上面还未消去的巴掌印,眼露心疼。

杨氏依恋热切地望着他,双手不由地环住他的腰,声音渐软,“你我本来就有婚约,若不是尚轻容横插一脚,我合该就是你的妻子,不是吗?”

云阳侯点了点头,想想也是这个理:“放心,明日之后不会再委屈你了。”

“那妾身服侍你休息。”

等杨氏将他安顿回到听雨轩,夜已经完全深了。

方瑾玉还未熄灯,正在等她,“娘,怎么说,爹不会是后悔了吧?”要说休妻这件事,除了杨氏得利之外,最大的赢家便是他了,是以这么晚了他还没有睡意,反而如同惊弓之鸟般等消息。

“哼,后悔什么,他是在害怕。”杨氏不屑道。

“害怕?”方瑾玉不明白。

“怕你外祖责备。”

“可是外祖不是同意了吗?”

闻言杨氏咬了咬唇,眼神讳莫,低声道:“我没告诉他,而是见了你舅舅,将这身伤给他瞧了,让他帮忙瞒着。”

方瑾玉眼睛都睁大了:“这……娘,万一……爹怪罪下来……”

“怪罪?”杨氏笑了,“他能怪罪谁?同朝为官,不过是派人问一句的事,你爹为什么不敢亲自去问,反而让我顶着这张可怕的脸去,不就是因为他知道一旦问了,你外祖反对不说,甚至还会狠狠叱责他!可不休妻不足以泄愤,让他向尚轻容低头,他更是不愿,所以,干脆躲开了事。”

杨氏将云阳侯懦弱逃避的性格可谓摸了个透底,心下的悲凉,化为了愤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阳奉阴违。”

方瑾玉听着都愣住了,他毕竟还是个少年,不懂这些复杂之事。

杨氏看向方瑾玉,忍不住怜惜地抚摸着儿子俊秀的脸颊道:“玉儿,娘不怕吃苦,就怕你委屈。明明你什么都不差,合该也是位尊贵的少爷,凭什么要矮方瑾凌一头?还遭到这样的欺辱!”

杨氏一想起三日前儿子昏迷狼狈的模样,顿时恨得牙痒痒,“是他抢了你的位置,娘是在拨乱反正!”

有些歪理说的多了,就能让人相信,方瑾玉缓缓点头,动容道:“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

杨氏笑着颔首,“所以,明日我一定要让尚轻容滚!”她的眼中突然迸发出决绝的狠厉,让人心惊,但转眼又收了起来,“快回去好好躺着,你的膝盖还伤着,可不能随意下床让人看到。”

这时,门口小丫鬟禀告道:“姨娘,二夫人和三少爷来探望您了。”

杨氏听此扯了扯嘴角,坐下端起手边的一盏茶,转头对方瑾玉笑道:“瞧,这见风使舵的都来了,玉儿就放宽心,不会再有什么岔子。”

墙头草的二房在尚轻容强势的时候,逼着杨氏掏银子填补自己,这会儿眼看着云阳侯休妻成定局,杨氏即将崛起,就眼巴巴地贴上来。

“您见吗?”方瑾玉曾听母亲提及过,想起自己一段时间拮据煎熬的日子,便神色淡淡,很不待见。

杨氏撇了撇嘴角:“我现在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于是二夫人结实地吃了个闭门羹。

她站在院门口,脸色青白相加,边上的方瑾书看了看自己的母亲,问:“娘,这怎么办?”

“怎么办?”二夫人愤愤道,“这还没扶正呢,就翘起尾巴来了!真以为大嫂什么准备都没有吗?蠢货,我原本还想提醒她,现在看来就由着他们明日吃瘪吧!”

第31章休书

第二日清晨,尚轻容便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拂香和清叶替她净面梳头。有别于平日里的慵懒随意,这次两个丫鬟铆足了劲,编起复杂而雍容的飞天髻来。在尚轻容一身簇新靓丽的红装下,是晃眼的明艳漂亮,像火一般。

方瑾凌一踏进门口,后半只脚都还没放下,已是满眼惊艳,久久移不开眼睛。

“少爷,夫人漂亮吗?”拂香见此忍不住打趣道。

方瑾凌走到尚轻容身后,拿起桌上摆放的金色翻飞凤头钗,在清叶的指引下轻轻插在了尚轻容的发髻上,轻声说:“愿娘亲身披战袍,勇往直前,披荆斩棘,振翅高飞,凤凰涅槃。”

今日方家宗亲已经全部都到了,清早跪了神,拜了祖先,请出了族谱,如今在祠堂前就坐。

云阳侯头戴玉冠,一身清俊儒雅地站在中央,背着手面容肃目。祠堂重地,杨氏没资格进去,可是门口,却是无碍,如今谁都知道一旦尚轻容被休,下一位当家夫人就是她,是以都客客气气的,明明只是个妾,居然还有一席之位。

“人呢,怎么还没来,莫不是怕了,以为不来就能糊弄过去?”终于等了许久,有人坐不住了,言语里已经没了基本的恭敬。

一位头发花白的族老睁开眼睛,问着云阳侯:“文成,你昨日已经劝过了吧,她可知错了?”

“二叔公,您这是什么意思?”边上一位中年男子惊讶地问。

二叔公摇头叹道:“毕竟嫁入方家十五载,育有子嗣,与方家有功,若能悔改,我们也不能做事太绝。”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一旁京兆府的文书身上。

说来在大顺朝,休妻虽然是宗族内部的事,可在朝廷档案中也要留存一笔,二叔公这么说,并非出自善良,而是让明摆着仗势欺人的方家显得不那么薄情寡义,将责任推给了“不知悔改”的尚轻容身上。

云阳侯摇头:“并无。”

他一想到昨晚好心好意地去劝说,却遭到尚轻容一阵奚落,心中顿时窝起火来,“今日请族老们前来,就是要告知诸位,我妻尚氏,犯有七处善妒一条,又残忍对待妾室庶子,死不悔改,至此,决定让其归家,从此婚假各不相干!”

七出之中,善妒便是其中一条,也是无情无义的丈夫最容易找出来的借口。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方家族里的应和。

二叔公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大声嚷嚷道:“对,这样凶悍善妒又自私的女人,留着只会祸害侯府。瞧瞧,杨氏才进门多久,就被打成这样,瑾玉床上还躺着呢,这可是咱们方家将来的文曲星!瑾凌身体不好,一看就活不了多久,这是要断咱们方家的根啊……”

“放屁,你儿子死了,我家少爷都活得好好的!”突然一声怒喝从远处传来。

拂香尖利的嗓子极具有穿透性,一瞬间压过在场所有声音。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身火红的尚轻容带着一身雪白的方瑾凌,在丫鬟婆子小厮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走来。

骄阳似火,火烧云霞,云阳侯见到尚轻容的瞬间,仿佛看到一只从天边飞来的凤凰,耀眼灼热。

尚轻容自从嫁到了云阳侯府,一直便是端庄闲适的打扮,很少穿这一身烈焰红装,而且这并非如京城夫人那般宽大广袖,是能立刻上马驰骋的飒爽劲装。

她高傲地扬起下巴,目光锐利逼人,一步步走来,似乎并非来接休书,而是来下战书。

见到这样气势的尚轻容,原本还要斥责拂香不懂规矩的中年男子顿时哑了火,没敢将难听的话给说出来。

而杨氏则下意识地便往云阳侯处看,只见那人怔怔地望着那抹火红,不禁心下沉重,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云阳侯面色复杂地看着尚轻容,最终道:“既然来了,那就把休书接下,从此你我一别两宽,免得再相看两厌!”

那份放在一旁桌上的休书,尚轻容连看都没看,目光往周围一转,冷笑道:“西陵侯府虽远在边疆,可你们当真以为我尚轻容毫无根基,任你们随意编造恶名诬陷我?方文成,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尚轻容话音刚落,门房便急匆匆地跑来,气喘吁吁喊道:“侯爷,夫人,定国公夫人来了!”

众人一惊,定国公夫人?

他还没说完,又一个下人小跑着禀告:“岳亭侯老夫人也来了!”

话毕,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这两位可是圈子里赫赫有名的老夫人,岳亭侯夫人还是宗室郡主,而且不管是定国公还是岳亭侯都是掌握实权的勋爵啊!

然而不等他们反应,第三个来报信:“景王妃娘娘与王尚书夫人到了!”

景王妃!

“王尚书夫人可是王贵妃的母亲!”知道的人惊讶出声。

这下,方家族人再也坐不住了,齐齐站起来,云阳侯愣愣地看着尚轻容:“他们是你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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