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杜友林攀谈的八路军姓陆,据说是一位冶金专家,曾经在欧洲留学,学习冶金专业,而且有过管理高炉和平炉的经验,在八路军冶金口内属于相当牛逼的专家。
得知他的身份之后,老杜很是惊讶了一段时间,不过对方只是哈哈大笑,并且让大家直接叫他“陆钢铁”。
“等啥时候咱们能把这个联合体30万吨的设计能力全部发挥出来,再叫我的本名吧!”他跳下马车,相当意气风发地说道,“看!这就是咱们将来的钢铁中心!”
杜友林有点儿不相信,在从去往肤施的道路上分流之后,他和一些工友登上了去往惠农的畜力车。一路上,车辆在诸多小村落和县城之间疾驰,虽说见到了很多工地,但是杜友林并不觉得这些小小的建设点能和晋阳的工业区比。
笑话,那可是120吨的高炉,240吨的焦炉,还有30吨的平炉!和之前自己工作的40吨高炉相比,那120吨的高炉简直就像是个巨无霸。可惜,这玩意儿预备是在10月份投入使用的,现在估摸着都便宜了日本人。
八路清苦,他是知道的,那么他们要造的铁厂大约是怎么样的?杜友林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跳下了车。
额……
八路设计的铁厂打算一年要出多少铁?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乃至庞大的高炉,以及盘旋扭转的诸多管道和支撑的支架,巨大到乃至可以遮蔽太阳——刚才在车里感觉到的阴天,并不是云朵遮住了太阳,而是这玩意儿的炉顶把太阳给挡住了。
周围,有几百……不,几千人在劳动,他们抬着或挑着一些零部件,或是驾驶着一台喷着蒸汽的驼机,拖拽着较大的结构,分成一串串的人流物流,奔向各个不同的地方。
“老杜啊,咋了?”
陆钢铁显然已经非常习惯别人对这玩意儿感到震惊了,“发啥呆呢?这就一个200立的小高炉而已。我当年去的西方国家,没有500立方,都不好意思叫高炉。就连小日本儿,都有4座1000立的炉子呢!”他指了指远处的一些高耸土包,“咱们刚开头的时候为了造这些构件,立了几个土高炉,也就20立而已,现在他们的使命已经快要完成,我们主要的目标是这个——惠农钢铁厂的1号高炉!”
艹,20立的高炉都快要比晋阳钢铁厂的主炉还要大了!你说这是临时用来造构件的土高炉?
“啊,陆兄……200立的高炉,你们的铁矿可供应及时?煤炭可足够,有无焦煤车间?辅料熔剂是否充足?要知道,没有这些,这么大的高炉可开不起来啊!”
像是早就料想到了这样的问题,陆钢铁伸出手,环绕一圈,像是抚摸地平线一般,向着杜友林展示着。
“那边那些烟囱,是炼焦厂,焦炉煤气会顺着这些管道过来,进送风车间,而焦煤,则会用小火车拉过来,用那边的投料绞车拉到料钟上边去。”他朝着一边正在摇动杠杆,推动一台铁轨平板车的工人努努嘴,“你看,现在厂内的米轨铁路差不多铺好了。那边,那个半敞的房子里,全都是焦煤——只是可惜了,现在高炉还没开火,隔壁合成氨厂和空分厂都没开始运作,这炼焦煤气只能烧掉,太可惜了。
“哦,然后咱们的矿不投熔剂,和矿烧结在一起了。
“铁矿和煤矿之前这里就有,咱们扩建一下,把人背矿改用部分机械来代劳,就能提高产量。惠农这儿的煤可好了,不少优质动力煤直接去了动力车间,烧出电来供给厂区;铁矿么,是磁铁矿,有点儿难烧但是铁多嘛,选矿厂应该是刚投入运转,之前都是用电磁铁人工选的矿,这么几个月下来,也积了不少了。”
陆钢铁呼呼地喘气,有点懊丧自己这一个月的暂离,
“这地儿从年前开始造,到现在高炉快修好了,前几个礼拜,我去晋省之前,他们刚把水冷底儿装上去,现在,应该是炉衬都快快好了吧?”
“炼钢呢?咱们这个惠农铁厂,用什么办法炼钢?”
杜友林已经感觉挑不出什么毛病了,连称呼都从你们变成了咱们。
“初步计划是修两个双床平炉,一个200,左右各一百吨吧,先修一个,第二个再说。咱们民国地界,铁多钢少,各地冶的生铁颇多,到时候二号高炉修建起来之前,可以先收购一些生铁来炼钢。”陆钢铁说的很是轻松,“这个设计真是了不得。按照图纸,两个床拉满的时候,交替出钢,一天能出600吨碳素钢吧!”
杜友林已经晕了,他完全听不懂什么是“双床平炉”,也听不懂什么是“了不起的氧枪”,更是完全无法理解陆钢铁感叹的“不能出高合金钢是个遗憾,还要依赖酸电炉”究竟是啥玩意儿。
他只是在听到一天600吨供钢量的时候,就已经陷入无法自拔的震惊中了。
这是晋阳铁厂巅峰时期产钢量的接近10倍!
“所以说,中央也真是太激进了,这次新技术都占六成了。虽说这些东西大多是现成的吧,但我在德国的时候可没看人这样组合,恐怕是连美国佬都不敢这样做!”
“这……这是不是咱们还是稳健一点?”杜友林终于等到陆钢铁自言自语完,正处在大脑宕机状态下的他瑟缩地说出这样一句回答,“我寻思,咱们能弄到鞍山那样子,就很了不起了吧……”
这是他脑中最强大钢铁厂的象征——在鞍山的鞍钢!当然,现在应该是在日本人手里。
“嗯……本该是这样的。但是!”
陆钢铁突然转过身来,抓住杜友林的肩膀,用力地说:“但是这玩意儿在技术上是可行的!论证结果是可行的!科学道理说能做,美国人做不出,咱们就做不出了?世界的钢铁发展,英国佬美国佬德国佬也是试出来的,凭啥咱们就不行?
“咱信科学道理!科学道理说咱们这山沟里能飞出金凤凰,咱们就能争这个世界第一!”杜友林赫然发现,对面这位专家两眼都在发光,这股狂热先前从未在他的身上出现过,此时,这位用钢铁当做自己名字的家伙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这可是先前从未有人做过的壮举!咱们的钢铁厂,虽说不大,但是是可以名留青史的玩意儿!”
“干!老杜!咱们一起干!不敢的他妈是孙子!”
“好……好啊……”
他张着嘴,说不出什么,只能木然地回答着。
实话说,杜友林不是很懂陆钢铁说的诸多先进概念和技术,但是他大约可以分辨出来,这个位于惠农区的“小钢铁厂”,凝聚了诸多先进的、国内不曾见到的,乃至于在全世界都未有人做过的先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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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份工作一定很有前途。有一股属于工业以及工人的冲动蛰伏在胸口,蠢蠢欲动,这股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了。上一次,或许还是他为了“实业救国”“炼钢救国”,从而毅然离开家,报名参加机器局建设的时候。这股激情,早就已经在长久的生活和狗屁倒灶中消磨殆尽,变成了管好自家老婆和孩子的现实和油滑。
可是今天,它又冒了出来。
跟着八路,在这样的铁厂里上班,是有盼头的!
作者的话:周末攒稿
杜友林先前还觉得,自己属于一个经验丰富的炉前当班,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技术员的人,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啥都不懂。
这让他略微生出些微的不自信来:这个工作,我能干好么?我之前的经验能用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