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智接着打第二个电话。
“喂，三叔公吗？我是狄智……我想要回那五万块，家里出了急事。”
“啊？不行啊，这钱我孙子拿去结婚了，小智啊，能不能再缓几年，现在真的拿不出啊……”
“他们不是结婚一年多了吗？我一直没要钱，现在我出了事情，需要钱啊。他们工资也不低，每个月都有存款，你给我问问他们，多少还一部分啊。”
“小智啊，真的没钱，不是不给你问，孩子奶粉钱多贵啊，小两口哪来的存款？我们这些长辈还每个月要给他们一些钱贴补呢！这样，你再给缓两年，等过两年娃娃断奶了，就给你慢慢还，成不成？”
“断奶……那以后不还得读书吗？将来孙子又要结婚，我这钱不得一辈子拿不回？”
三叔公：“哎呀小智，别这样说，搞得我们跟欠钱不还的无赖一样，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没钱读书，也是我到处帮着张罗借钱的，我自己也拿过不少。”
“可我或者大家，又什么时候要你还过钱？什么时候跟你斤斤计较过？”
“这五万块就算是你回报我的，不过分吧？而且也不是说不还，或者赖账不认。现在就是缓两年再还也不行吗？”
“如果实在不行，我把我这身老骨头拿去卖了，天天去捡破烂，给你还钱行了吧？”
狄智：“哎三叔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遇到了特别难的事情……哎，算了吧。”
三叔公：“小智啊，你再问问其他人，你借了好多钱出去，这我是知道的，别人说不定能还。你这人好面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问我拿钱的，我理解你的难处。”
“这样，如果实在缺钱，回头我把大家喊着聚在一起，大家一起给你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凑个钱，或者想办法帮你解决麻烦，成不成？”
“成，就先这样吧。”
……
“喂，大伯……”
“不行啊，我们家没钱还，再缓两年，好不？”
“大伯，我真的特别急，急事……”
“急也没用啊，总不能逼着大伯去卖器官吧？如果你真的急到了这个份上，那大伯就去卖，中不中？”
“……算了，再急也没到这地步，哎！”
……
“三表哥，之前借你的十万块……”
“表弟，这钱暂时还不成，你也知道，我之前闯了祸，现在还没有存款。”
“可是那事过去不都两年多了吗？这两年我也没问你要过钱，现在我遇到了难处，你就当帮帮我不行吗？你有钱谈恋爱，没钱还我？”
“表弟，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我又不是不还！实话告诉你，我确实存了点钱，可我要结婚，这钱没法还你，再等我几年，我结婚以后，想办法给你还了，我这条件不比你啊，我好不容易说了个媳妇，如果就这么没了，说不定我就一辈子打光棍了啊。”
“表哥！！！你结婚，以后生孩子，以后孩子奶粉，再以后孩子读书，什么时候不缺钱？而且你要是不还，我老婆就要没了啊！”
“表弟，别逼我成吗？反正我现在是不可能还的，再给我几年，如果你非要逼我，那我只能耍无赖了，不还了，反正我不可能放弃结婚给你还钱的！你信我，就再等我几年，不信我，那我就不还了！”
……
狄智呆呆地坐在地上。
满脸的茫然，不可置信。
有些是出于困难，有些是出于其他的理由。
总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
但有个惊人的统一的事情是：现在没钱，过两年再还。
却没有几个想到问他一句：狄智啊，你到底遇到什么急事了？
23个人，23笔钱。
其中，15笔钱都要‘过几年还’。
3笔钱是‘一年内慢慢给还清’。
还5笔钱是‘马上还’，包括之前狄智不要人家还了的，他也厚着脸皮讨要了，人家也没说什么，答应还了。
可是这5笔马上还的，都是小钱，加起来就3万块出头。
算上那5笔‘一年还’的，也就20万。
其他的15笔钱……99个w，暂时，不，也许是永远要不回的。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我真的不该借钱吗？”
他突然感觉到了脸红和极度的难堪。
老婆那边，到底该怎么办？
拿不回这笔钱，婚姻就走到尽头了。
可是那99万……他们如果不还，我上哪去要钱还给老婆？
狄智欲哭无泪。
他崩溃了。
突然坐在办公室桌子前，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整我。
老婆，你为什么这么绝情。
这该死的社会，为什么就要把人逼着必须冷漠？
我想当个热心肠，就必须面对这种结局吗？
吱呀。
办公室门打开了。
“狄智，你怎么了？听到你好像在哭，是发生什么大事情了？”
狄智连忙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刘总，没事。”
刘总是个四十多岁快奔5的女人，其实不是老总，而是个部门经理，狄智则是个小主管。他只是习惯了这么叫。
刘经理坐在了狄智跟前，笑道；“狄智，男儿有泪不轻弹，说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能让你这么个老好人，崩溃的偷偷哭？是因为公司驳回了你升职的请求？别急啊，再过两年，肯定让你升职的。野心别这么大，脚步也放缓点，你一个大学生刚毕业没几年，都坐到部门经理了，很了不起了好吗？”
“不是的……刘总……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说看？”
狄智现在迫切的希望能得到别人的帮助。
于是，他再也顾不得面子问题，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刘经理听完，不可思议的苦笑：“狄智啊，你这不是活该吗？你站在你老婆的位置想想，她怎么可能乐意啊？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这世上哪个女人都受不了，都会跟你离婚的。你错的太离谱了。
在我看来，你就压根没拿你老婆当过‘老婆’，还借钱，有你这么借的？
真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借条都不打。
那99万，我就这么跟你说，你在未来十年里，都要不回一半。十年后，都不知道贬值成什么样了。
至于另一半，放弃吧，直接别想了。”
“什么……刘总，连您也这么说……所以我真的错了吗……”
“你俩都没做错，错的是这个社会。如果这个社会大环境不那么冷漠，你这么做就没错，要是放在战争年代，如果没你这样无私天真又傻透的人，咱们国家都得完蛋了，他们管这种人，叫英雄。
但现在，你这就是错了。如果你熬过这一劫了，以后记住，除了老婆，谁都不要给钱，除了老婆，谁都不要管，能忍你到现在的女人，我都不知道她有多蠢多温柔了。”
刘经理又安慰了几句，最后摇摇头走了。
作为员工，是个好人，值得信赖、鼓励并委以重任。
但如果是作为老公……那还是早点歇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