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盯着晖琢的目光仔细研究,他已经嬉声打断了对面人长串的句子,那时那句子正说到,“你花三哥下的赌注是——十名帝都一等一的舞姬。”
我又跑神了,因为,我想,什么一等一的帝都名花,那倒不一定,正所谓各花入各眼,美貌那种东西,各人的看法都是不尽相同的。
晖琢没有说话。随之,我已经产生了危机感,毕竟这位李三郎可是认钱不认人的,保不齐,他就想把我卖了。况且,既是以财相搏,又哪听说过只赢不输的。
现在的我,生怕对方再出一计激将法,赌局就得拉开战幕。只是,没有想到身边这人懒的,连回绝都会慢上半拍,只是语气还算坚定,让人听得出厌恶的成分。也许是他觉得不能将我卖得这么低的价格,难道只抵十名舞姬,而不是半壁江山嘛。毕竟他一直就知道我有可能是位公主。可是他还记得吗,最近他都不大提起了。
可是,我心中由此生出底气,只因,他是不会让别人捡了便宜的,也因我没少吃他家的米饭,也没少让他怒不可遏,尽管他装得很好,但他一定还是生气了。
只是,人家继然提出来了,他也不能就一直就这么默着,于是干脆利落的回绝之后,我又大跌眼角,因为我实在已经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又好像是答应了,难道我的市场价值已经坠落得这么快了,“为兄既然抬爱小弟,又出得大彩头,贤弟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就照兄长的规则便是。但有一件事……”
他脸上的为难,很是生动。半向前倾身时,忽然整个人都变得吞吞吐吐,四周不知早在何时已围成了个圈儿,大家皆是伸长了脖子,一脸的等待,只等着他说出“但有一件事”的下文来。
他陡而浑若无事一般歪了歪头,好像才想起来自己正在干什么。于是启唇,“便是为兄出十人,我出一人,实有些不妥,我也愿出十名一等舞姬,只是嬉戏之搏。为兄若觉得不合宜,那便就此作罢吧。”
花三郎一瞬被他这番歪理呛住,一时不好再作说辞。晖琢便随之摇了摇头。“即是如此,那便算了吧。”
媛姐姐左顾右盼一下,悄声伏于他耳边,“阿弟,在这么人面前作弄歪理,也不怕破了美男子的名声?”他轻笑,神态却是无比轻快,“名声?什么东西?”
媛姐姐伸出手在他背上一拍,“阿弟,好样的。”
我看得差点闪了腰。再转眼向那位花三郎,他仿似还在蒙圈。半晌,似有不甘地看了我一眼。而且最后的一眼不甘,是落到晖琢身上的。我自认为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像是要将晖琢看进三生里面,他这般绕来绕去的意思竟然不是我。也是,我都捂成了这样。那人要怎样的好眼力才能瞧得见我呢,又对我动得上情呢。
骑在马上回头,轻纱纷扬之间,我瞧见,那位花三郎已经带过了马头,朝着我们离去的方向不舍望眼。
也许应该感谢他,让他这么一闹腾,晖琢失了趣味,要回家。我那颗提了一整天的心也终于要落下,低头瞧了一眼晖琢正骑着的如电,人家可是御马,喝水都要喝了带茶的,花三郎为何会底气十足想要与晖琢竞马,难道只是为了输他一阵。可是,可是我是从哪一步上看出的他喜欢晖琢的。细察点时,好像一切又都皆是猜测而已。
我刚刚上马时,为了能够达到像晖琢板着脸向我表示要我学会的那种优雅,很吃了一些苦,现在只觉得痛苦万分。唉,都是这个晖琢害的我,还有媛姐姐,他们总是没事找事。
呃,身后传来骏马的踏蹄声,不大一刻,已经是奔发如雷,却很容易分辨那是单骑所为,也就足以说明那种雷霆万钧的气势该当是一匹惊马所为。
风声呼啸而过时,马上的人影如道流星,还不待人看清端倪时,就飞速滑了过去。人群大惊,开始四散躲避,那马便驮着上面的人直线跑下去。一恍惚之间,马背上的人影瞧着有些眼熟,帝都其实也没有几人该当是我眼熟的,再到思维整合,那人莫不是那个花三郎。
刚刚还意气丰发的花三郎,这会儿在马上的喊声,简直是惊天动地。我正想着,自己如何能在这流星速度之中将他辨识出来时,又自嘲地想,他那声音,自己实难不将他认出来。下一瞬又想到,那马可是要去何方。那人大概少时就会掉下来,那么急的速度,只跌破两颗门牙都算是好的了。
难道……一丝疑惑爬上心头,难道他们早在这马上做了手脚?这里风光怡人,四野开阔马的心情大概也应不错,况且,同是贵公子,马种选用上面自是精之又精的,何来无事惊马之说。便是这马疯了一样的奔跑,想来,世间又有几骑,能够于脚下生出风火来,将它追得平,撵得上。我是第一个泄气的人。
正想着,那位花三郎可能无救时,一侧的如电四蹄纷扬,“咴咴”的一声长叫过后,已经跳跃连风,那像是一道远世的光,那么一闪之间,连发丝也飞在空中。最后竟要消失不见。
春游军团于是震动不已。简直是夹道欢呼,多少有些早了,此时还不知结果如何。人们从来只听说过这位将军长相俊美,却是能征惯战,也多半以为那纯是运气使然。可巧,今日里得了这么一个时机,于是几乎是奔走相告,像是给这春游之是平添了气氛。
媛姐姐见状早在一边催我,“可儿妹妹,快打马,我们也近前瞧瞧去,这群没良心的,还当这是一出笑话。”
我于心下叹气,这难道不是一桩笑话?那位一心想要接近珲琢的花三郎,可真是不惜血本。媛姐姐见我不语,索性直接在我的马上抽了一鞭子,然后,我坐下那马,也扬了四蹄跟飞了出去差不多。我死命拉住缰绳好歹不落下马去,才呼出一口气去,身边的美人已经追了上来,“妹妹也看出来了吧,那人是装的。”
媛姐姐果然又在打哑谜,一会说是真的,一会儿又说是装的。
身边又有几匹良驹,带风如闪似电地追了过去,大概是打算围追堵截助晖琢一臂之力。
坐下的马已经渐渐放慢了速度,我终于不用苦苦支撑,才瞧向媛姐姐,她正在扬头观看前面的状况,“我是说,他们之前是打算骗人,没有骗成,又自己吃了亏,那个花家老三,为人最是懦弱,平时蹭破点皮儿都会又哭又闹,这回要是落下了两颗门牙,还不得哭死。我这心疼的可是他娘。亏了他还想学人家……”后面的话,在她看了我一眼后,陡然噤了声,也许我猜对了,那位花家老三想学人家喜欢男人。
此时,四周响起了欢声雷动,媛姐姐急着催马,还不忘促我,“想是,阿弟已经成功止了那惊马,我可要去看看花家三郎的惊慌模样,我先时还想着这一次竟比之前出息些,有了些公子的样子,能够稳重一些了,不想还是这副没出息的脾性。”
我觉得,我终于能够理解,当年的媛姐姐为什么会执爱新冰公子的哥哥了,因为这些帝都里的贵公子也太没样了,又如何入得了她的法眼。
抬眼,前面的人群如潮涌动回来。晖琢怀中抱着的不是那个花三郎还是哪个。难怪人家说,人生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时刻,表面上是输了,其实才是真正的赢家,我怎么觉得今儿个赢的还是这位花家三郎?从前,他只是倾慕晖琢,现在只是惊了个马,就混到了他的怀里,得了一抱。难道不是他赚了。只可惜,他现在正值惊吓过度的昏睡之中。浑身上下软绵绵的,连眼睛都闭得死死的,所以,他一定不知道得到了这一抱。
我似乎有些真心替他遗憾。若是下次,他自以为是,还用这招,晖琢一定会笑看他一头撞死的。
如电姗步过来,有人从晖琢手中接过了那位花家三郎,颤着声唤他,“公子”,“公子”的都已经千遍万遍了,他还是不肯醒来。
大家于是又瞧向晖琢。这些人还真是,是他救回来的不假,又不是他害的,他们怎么还粘上了。这一次的晖琢竟显得有些大度,温温有笑,“如果大家那么急要他醒来,就只能在他头上泼上一盆凉水,将他激醒便好。”
众家丁一时又开始畏手畏脚,没有一个真敢那么动作。谁不知道他家公子向来体弱。晖琢又笑,也不再打趣,“好了,放心吧,他一点也没有摔到,不过是吓了一跳,回去等上半个时辰自在就会苏醒的。”
这人是什么做的,竟吓成了这样。
那些本意欲助上一把手,将那惊马劫回的公子们,过了好一会儿才泄着气回来。此次春游,帝都里大半闺秀皆在其中,只是这一次又让李晖琢抢了风头。远远瞧着,这些人都是面有怨色。而那些姗姗来迟的千金小姐们则是个个出声感叹。想来,明日晖琢又必定会重登帝都第一美男之位。我身边的美男已经被大家瞧得闪闪发亮。就差有钟鸣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