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的天,云以晏就这般疾步而来,动作利落,逆光中,他的神色依旧可以看出那显而易见的医者紧绷感。
放在楠楠额上的手,掌心带着男人的粗粝,却有着温和的暖意,一丝丝传递出去。
楠楠畏惧生人,下意识要躲闪询。
可她如今就落在倾玖的怀里,往后闪躲,不过是更深地将自己的小脑袋往倾玖胸前压罢了。
倾玖身上,有着让她迷茫的力量。
她看到过她。
是从陌陌的手机里。
她看到过她和陌陌的照片。
她那么疼陌陌,陪着他玩,给他烘培蛋糕,叉腰怒斥陌陌又拆了遥控车…霰…
一切的一切,她都是从那些手机上的照片中推测出来。
陌陌每次说,都带着一股子骄傲以及埋汰:“倾小玖就是麻烦,每次都非得啰嗦一阵才允许我出门!”
其实她一直都很羡慕。
羡慕陌陌能有他的倾小玖陪着。
羡慕他能得到属于他的妈咪的爱。
可她的妈咪,爹地说她才是她的妈咪,以前的妈咪也说她才是她的妈咪。
可她的妈咪,却只愿意要陌陌,不要她。
甚至于,每次来接陌陌,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不,不是不愿意看她一眼。
而是每一次,她被爹地或者芳姨接回家的时候,她都那么恰好地迟迟没有出现来接陌陌。
其实,不用多说,她也知道,这个妈咪,不属于她,她是努力想要将她给摒弃到生命以外。
因为她,只需要陌陌。
也只属于陌陌。
那种小小的,属于嫉妒的种子萌芽。
她想要不理陌陌,可陌陌是她哥哥啊。他那么宠她那么疼她,每次别的小朋友打算欺负她,他都第一时间冲上去帮着她。
别人不跟她他就陪着她。
别人取笑她总是不说话绝对是个哑巴,他就怒斥他们:“我家楠楠可是小公主,才不屑于和你们这帮小屁孩说话呢!”
身上是小西装马甲,绅士味道十足,那件包裹着他的厚厚大衣因为在室内而被老师收走放好。对着那群小朋友说的话掷地有声,那抹气势,每每都能将其他人震慑。
俨然一个护着犊子的小霸王。
谁也不能欺负他护着的人!
所以,她不嫉妒陌陌。她只是,有些伤心。
伤心有这么好的哥哥,却没有如同哥哥一般护着她的妈妈。
如今,近在咫尺,那个被陌陌总是戏谑着称呼倾小玖的人,那个她也想开口叫一声妈咪或者倾小玖的人,就这般将她紧紧地抱着。
楠楠发现自己小小的心跳动得好快。
她不发烧,她只是太激动了。
激动,终于能够被妈妈抱了……
“怎么样了?孩子没事吧?”倾玖不放心地问道。
“有些低烧。”云以晏探过楠楠的额头,又搭上她细细的手腕,“不过还是去医院一趟比较稳妥,毕竟孩子的身体比不得大人。”
瞧着那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一直被排斥在外站在一旁的何瑾朔发现自己心里的一口血都要呕出来了。
一个个有没有搞错!
他才是楠楠的爹地好不好!
他不过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倾玖,想要倾玖对楠楠上心,才故意说出楠楠有些小感冒。
不过是想要让她与楠楠亲近一下,让她抱抱她。
他不相信,身为一个母亲,她会对自己的女儿没感觉。
她不相信他给她的亲子鉴定报告,觉得不过是他伪造的想要让她放弃离婚的东西。可他不相信,她会真的半点感觉都没有。
所以,他会放自闭的楠楠来幼稚园,除了是让她走出自我的世界,很大一部分,便是让她多跟陌陌接触,进而走进倾玖的视野,能够让倾玖的母性泛/滥。
然而,这个女人呢?
居然故意躲着楠楠!
连陌陌都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妹妹莫名的喜欢,可这个女人,居然故意躲着楠楠不见!
每次他去接陌陌,从没看到过她的身影过!
每次都要他将楠楠给接走,她才会姗姗来迟般地现身!
他真恨不得将陌陌也一块儿给接走。
可陌陌虽然不再排斥他,到底还是对他有着警惕。
说来也真是好笑。
他的儿子,对他那般警惕。
生恐他会做出些什么危害到他。
若不是有楠楠在,恐怕就连儿子,也是不愿意开口与他多说一句话的。
“坏叔叔,你不准欺负楠楠哦。楠楠,我们明天见。”
这是最常听到的陌陌说的话。
他称呼他为——“坏叔叔”。
从以前的继父爹地,到爹地,再到坏人,再到——坏叔叔。
可他分明就是他的爹地,亲的!
如今呢……
他还得亲眼看着自己的闺女被倾玖抱着,结果他却是完全被排斥在外,看着云以晏对着楠楠嘘寒问暖。
到底谁才是孩子他爹!
“想要孩子就自己去生!没本事生,居然打算抢别人的,丢不丢人!?”这句话,何瑾朔恨不得就这样直接砸过去。可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他若现在这样说,只会让倾玖更加对他鄙夷。
告诉自己要大度,他将楠楠从倾玖怀里头抱了过来。那张俊脸上温柔得似要溺出水来:“放心,早就看过家庭医生了,吃了退烧药。只要不再受凉就没事。”
似是故意,他又加了句:“孩子没有亲娘疼,如今也就只有我这个亲爹关心她照顾她了,怎么可能再一不小心让她落了什么病根?”
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倾玖,何瑾朔直接抱着楠楠进了幼稚园大门。
猝不及防间,孩子就这样被抱走。
倾玖竟有些失落。
不过刚刚何瑾朔匆匆抱走孩子,她似乎瞧见他手背上有青紫的痕迹。尤其是手腕的部位,甚至还有着细碎的伤口。
手背上的痕迹,自然是何老爷子用手杖留下的痕迹。
不仅仅是手背,肩上、背上,无处不在。
尤其是手腕的位置,因着何瑾朔当时带着表。
老爷子那手杖下去又没个把头,一个不小心直接就打在了手表上。
意大利精良制作,声称防水防磨的东西,却是在何老爷子的盛怒之下,直接就被打碎。
碎片渣子有些弹落开去,而有些,直接借着拐杖的力道扎进了何瑾朔的手腕皮肤。
血,流淌而出。
当时率先意识到不对劲的是万倩兰。
原本就因着老爷子打何瑾朔而心疼不已,一看到他手上都流血了,自然再也忍不下去了,直接就跑过去扑在了他身上:“要打你就打死我得了!省得我碍着你找小三的路了,更挡着你让她认祖归宗的路!”
何老爷子这才收了手,只不过,却是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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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楠楠以及何瑾朔说的那番话,倾玖在回去的路上心底便有些难受。
云以晏陌陌感受着她的不对劲,薄唇紧抿:“后悔了吗?”
后悔,没有认下楠楠?
这个问题,云以晏早就跟她说过了。
无论如何,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倾玖知晓,他不愿意她将来活在后悔中。
逼迫自己不要去在意何瑾朔的话,逼迫自己不要真的对那个凭空冒出来的女孩子上心,逼迫自己不要那么傻连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去追查……
所以,无论是为了让自己痛定思痛,还是为了让自己更果断地离婚,她都没有去求证楠楠的身世。
如今,云以晏问她,是否后悔,她的眼望向车窗外。
这个冷风呼啸着的上午,阳光犹如碎金,就这般透过窗户照耀到脸上。
她只是静静地笑着:“不会的。”不会后悔。
有一种人,喜欢死鸭子嘴硬。
不过,云以晏并不愿意将倾玖冠上这么一个词。
他宁愿她是真的已经放下,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
“既然我今天都牺牲工作时间来陪你了,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定下一个计划,让我今儿个不会虚度光阴?”
主动要求着,云以晏开车的速度缓慢,在这上班早高峰的时间段,后面的车子一辆辆都忍不住超越他。
他却无所谓,继续以着这样的速度前行。
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希望他指定一个计划。
两人今天接下来行程的计划。
意思其实很明确,今天一整天,属于两人的私人时间。
私人时间,且是属于两人。
那么,除了约会,还能是什么?
这段时间,他是真的太忙。
医院学校两头兼顾,而且他母亲还硬要搀和一脚。虽然她远在多伦多,暂时不会怎样,可到底,他也怕她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来,不得不分心安抚她。
而且陌陌这边还情绪不稳,有时候便害怕到时刻需要人盯着照顾着。
所幸现在小家伙已经克服了重重阻碍,不再被那场爆炸束缚。
而他也
终于抽出时间。
算起来,这还真的是自从倾玖带着陌陌搬到他那儿住之后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在外头逛。
这样的机会,还真的是难能可贵。
“要不去游乐场、恐龙乐园?或者海底世界?极地海洋公园?”
倾玖嘴里头每跳出一个词,她脑子里已经自动否决了。
这些地儿,早就逛遍了。
而且还是为了陌陌去玩的。
很显然,根本就不适合她和云以晏。
摇头,云以晏不得不感慨:“倒不如咱们直接去寺庙吃斋念佛,也省得你开动脑经想去处了。”
“行啊,我没意见。”倾玖极快地同意,甚至脸上还带着一抹明快的笑。一副狗腿的赞同样。
见她如此,云以晏看了下时间,直接将车往前开到路口之后掉头。
“云以晏,你这车上有润喉糖吗?”
“自己找,应该在储物格里。”
“我想也是,你一个医生,平常碰到那些个不听话的病人这嗓子估计都能够说哑,铁定会时常备着这个。而且还得带着大学里那帮子博士。博士博士,一个个其实都不让人省心。还得时常去给那帮子大学生代代课。这嗓子不被折腾才怪……”
翻找的动作,突然一顿。
一枚唇膏,就这般静静地躺在储物柜里。
刹那,倾玖想起了云以晏昨天回来时身上沾染上的香水味。
“原来咱们堂堂云教授也好女人这玩意儿?这是打算买来送哪位女士的啊?”她笑着将唇膏拿出来把玩。
小小一管,lane的,送女人的话,倒也算是拿得出手。
只不过刚旋开,倾玖的脸色便微微有些变了。
可还是维持着声音的稳定:“噢,原来是用过的。这也太寒碜人了吧,给人送二手货?”
自然,云以晏不可能给人送二手货。
既然是用过的,必定是哪个女人不小心遗落在他车上的。
而能让其她女人有机会遗落在他车上的,与他的关系,自然是非比寻常的。
鼻尖,总觉得昨晚那沾染在他衣服上的香水味更浓了,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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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以晏抽空看了眼她手上的那管唇膏,倒是一怔。
自然,他是不认得这玩意儿的。
凭空多出来这么一样东西,他也有些疑惑。
不过想到昨晚沈离兮坐过他的车,他猜想应该是她不小心留下来的。
只不过……
昨夜大晚上的,他并没有瞧见她坐在副驾驶座上补妆啊。
也许是他没注意观察吧……
“应该是朋友一不小心落在车上了,改明儿还回去。”
云以晏并没有多做解释。
于他而言,沈离兮可以称得上朋友。
那是因为在多伦多的时候,同样拥有祖国血液的人,更容易亲近些。
她喊他教授,凡事喜欢请教他。
他倾囊相授。
仅此而已。
倾玖见他并没有多说,明白以他的性子,这东西必定没有什么多余的意义,也就不去多想。
“亏我还以为你这是在玩什么金屋藏娇呢,哎,云以晏,不带你这么让人空欢喜一场呐。”
他金屋藏娇的话,她就欢喜了?
云以晏听着她的玩笑话,俊脸深沉,眸光落在她脸上,想要将她看透。
可她的表情,似乎掩盖得极好。
令他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
“都藏着你一个娇了,可不敢再藏其她人了。”他笑笑,也以同样玩笑的口吻回应。
只不过,唯有自己心底明白,那笑,竟是那般勉强才挤了出来。
她依旧没有接纳他。
她依旧,把他紧紧地关在心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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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一句玩笑话成了真,车子在一个小时后直接开到了积香寺。
浑浑噩噩地跟着云以晏下车,倾玖还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跟着他来了这儿。
她可不是真的想来吃斋念佛的啊。
她又不
迷信,可不愿意相信这玩意儿。
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有这闲工夫拜佛,还不如自己多努努力,努力调整下自我,拼搏出一道阳光大道来。
可云以晏,却似乎并不是玩笑。
甚至还在山脚下就已经买了香烛。
前来积香寺的人不少,虽是平常的日子,比不得过年时候正月初一上头柱香的热闹。可这游玩的旅客却是不少。即使不是信徒,却也习惯了走走逛逛,在摊上买上些香烛,在庙里拜上几拜,权当是许个心愿。
倾玖就这样被云以晏带着往山上而去。
只不过,才刚走了几步,她便表示自己已经无力。
谁会想到好端端的一天,突然会被云以晏给拎来爬山拜佛?
她的脚上还穿着一双十一厘米的高跟靴。
因着前面的防水台比较高,走起路来倒也合脚。
可再合脚,也抵不住走山路啊。
十字路铺设倒是方便许多,可到底还是磨得脚疼,尤其还得时不时注意脚底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崴了脚,直接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这一滚,吃斋念佛没念到,反倒是给自己滚来了一身晦气。
瞧见倾玖那进退两难的样子,云以晏倒是有了调/笑的兴致:“是谁说没意见,是谁说奉陪的?这会子打退堂鼓了?”
“要不我还是回车里去等你吧?我保证不乱跑,你就直接连我那份虔诚一并带到庙里的菩萨那儿吧。”倾玖双手合十,表示自己确实是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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